第五百六十九章 不要教我怎么当导演

“No，No，No，No，阿甘不能说这样浓重的南方口音，这是一部全国发行的电影，不是给南方的小镇电影院做的项目……”到了第三天，雪莉·兰辛看到了罗纳德前两天拍摄的素材，那些镜头拍的都很有一种代入感，兰辛虽然不懂电影艺术，但是也知道商业片最重要的，就是让观众能全神贯注在电影世界里面。前两天的样片确实让人有一种急切地想知道阿甘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的感觉。但是到了第三天，罗纳德拍摄阿甘一些和珍妮和镇上其他人的对话戏的时候，她终于发现了最大的问题。罗纳德和汤姆·汉克斯，居然没有和她沟通，就自己决定了要让阿甘说南方口音，还是很重的那种。拍摄一叫停，雪莉·兰辛就拉着罗纳德到拖车里，和他严肃的“讨论”此事。“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相反还能让电影独具特色……喝一口？”罗纳德没有陷入技术上的争论，只是一张嘴就下判断，认为兰辛的顾虑纯属多余。他掏出了一个保温杯，在杯子里倒了点红茶，递了一杯给雪莉·兰辛。“我不用来提醒你，罗纳德。南方口音在东西海岸和五大湖地区，都是一种被观众不认可的口音。这样的主角，很难让阿美利加最大的三个观众群产生任何共鸣……”雪莉·兰辛没有接红茶，而是用一种“我也是为了你好”的口气，开始说自己的想法。她的想法也很简单，南方诸州说话口音浓重的迪克西们，其实占据阿美利加电影票房市场的比例很小。所以，商业片很少有主角是说南方口音的。一般来说，要么是纽约的剧院腔，要么是密歇根州附近的所谓标准阿美利加口音，要么是东海岸或者西海岸某种能让观众产生“那里的人这么说话很酷”的口音。南方迪克西口音，听上去就有一种很土的感觉。不管是去东海岸，还是西海岸打工的人群，过不了多久就会对这种口音自惭形秽，很短的时间就会学习那里的人们说话的方式，把这种南方口音彻底忘掉，融入新潮的都市生活。“这部电影是不一样的，阿甘不是一个比日常生活更大的人，他是一个我们周边的人，每个人都有的一个叔叔，表弟，朋友，同学，也可能是我们自己。我们在那些拥有超级背景，身世，力量，智慧的人面前，都可以看作是一个阿甘。普通人能做的，就是要努力的前行。这样的口音，反而可以更好的让他被带入。当然，我明白你的意见。随着阿甘逐渐长大，我会让他的口音保持在一个适当的范围内。汉克斯毕竟不是小迈克尔那样的南方非专业演员，有辨识度的情况下，不会影响到观众对台词的理解的……”罗纳德尽量客气，对雪莉·兰辛解释了一下他的想法。和小说不同，剧本里的阿甘，是一个阿美利加普通人的代表，他的奋斗就是我们的奋斗。他经历过的事情，就是我们经历过的事情……阿甘最后所获得的成功，也不是其他的电影里，那种噗的一声，超级主角就想出来的超级点子，一下子打败反派，赢得美人……阿甘是那种踏踏实实，把幼儿园里教的道理，切实地作为生活指导的人。某种程度上，他就是阿美利加的普通人。“但是，罗纳德，你想想影评家吧。他们会怎么说？想想奥斯卡的评委，他们会怎么想？从好莱坞建成的第一天起，就没有说南方口音的电影获得最佳影片的……”“雪莉……”罗纳德有点生气了，怎么雪莉·兰辛也闹起了典型的制片人的脾气？很多制片人，其实在现场什么也不懂，什么也做不了。但是他们就是想在导演和演员，摄影指导这样的专业人士面前，显示自己比他们更懂怎么拍电影。而达到这种优越感的办法，就是在某个细节上强词夺理，死缠烂打，一定要导演低头认可。某种程度上说，这是制片人的典型毛病，她们想要用这种办法来“驯服”导演，显示自己的权威。然后在事后把这个作为万能的理由来为自己服务。如果电影成功，那么就是他们在细节上做的这些“纠正”起了作用。如果电影票房失败，那么也就是导演不够听取他们的专业意见，要是多按照他们的思路来的话，说不定就能成功了。“怎么样？”雪莉·兰辛听罗纳德叫自己的名字，心里以为对方要服软了。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现象，等到了下次来剧组的时候，要让他开始叫自己兰辛女士……哼哼……“我不会教你怎么运营一个大型制片厂，你也不要来教我怎么导演一部电影……”“当然，我不会经常来剧组的，只要你能把口音修过来……不是，你刚才说什么？”雪莉·兰辛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大牌的导演，还没有能够这样和自己叫板的呢！“你不是说……”“我怎么想就怎么说，如果你不愿意发行这部电影，我们还可以重新拟定合约……我可以从派拉蒙把这部电影买断，再去其他发行商那里试试运气……”“额……”雪莉·兰辛喝了口红茶，自己来显示一下权威而已，没必要这样强硬吧？“罗纳德，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如果你觉得口音没有大问题，那么我们就这么办好了。毕竟你和汉克斯都承担着风险，我相信你们会拍好的……等我有空再来剧组探班，没什么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雪莉·兰辛见事不妙，马上往回找补。但是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还是暴露了她内心那种不甘心的情绪。“我要回剧组了，我的助理会送你去机场……”罗纳德安排了人送兰辛去机场，自己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剧组。“休息时间到了，我们接下一场……”……“雪莉·兰辛和你说什么了？连剧组都不回就回洛杉矶了？”汤姆·汉克斯还是发现了不对，当天的拍摄完成以后，跑来罗纳德的房间，以探讨表演为名探听消息。“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罗纳德摆摆手，无事生非的老一套罢了。“你今天拍摄的感觉如何？”重要的，还是汤姆·汉克斯对扮演阿甘的感觉。虽然比前两天有进展，但是汉克斯在片场还是有一种紧绷感。阿甘的演绎，不能说很差，但是总是离罗纳德和所有人对他的期待，有一定的距离。“我还在找感觉，老实说，这个角色的表演压力超乎想象……”汤姆·汉克斯找了个沙发坐下，双手上举，开始拉伸。演阿甘的时候，他总是精神非常紧张，连带着肌肉也僵硬起来。罗纳德给他泡了杯速溶咖啡，就坐在他身旁，用心的听汤姆·汉克斯的吐槽。阿甘这个角色，其实是两个有相当差距的角色的融合。一个是现实主义的阿甘。就是那个真的在阿拉巴马州长大的略微弱智的小孩子。他有他的苦恼，也有他的喜悦。生活对他并不是太过苛刻，给了他一个不好的脑子，但是补偿了一个强壮的身体。有一个爱他的母亲，童年至交好友珍妮，还有后来在军队里认识的巴布，和丹中尉。这个角色是要用偏现实的演法来演的。阿甘在从青年到中年的过程中，也有非常明显的成长。从一开始对男女爱情的不理解，到后来慢慢理解珍妮对他的复杂心态。从一开始对自己的智商悲剧不太自知，到后来得知有了儿子以后，已经对自己因为智商低受到的苛待非常了解，深怕儿子重蹈覆辙……另一个是象征主义的阿甘。这个阿甘，就是一个阿美利加普通人的标准标本。他代表了社会主流的那一类人，从小镇长大，来到大城市工作成长，在那里遇到心爱的人，结婚生子，历经过去二十年的各种社会变迁。可以说，阿甘就是那些有坚持，努力，守信，纯真等等传统保守主义美德的那群阿美利加人的象征。演这个阿甘，则要从一种象征主义的方法去演，不能拘泥于太现实化的角色处理。这两者可以说是有不少地方有矛盾的。再加上一个弱智的视角，阿甘不能用雨人那种方法来符号化，扁平化的来演。既要有一种现实感，又要从中能看到我也是那样的人的感受。这其中的分寸拿捏，是非常困难的。给多了就不像真人，给少了则真实程度不够。可以说，汤姆·汉克斯开机之后的前三天，是非常焦虑的。罗纳德仔细的听完汉克斯的想法，他对这些表演上的问题，都很赞同。汤姆·汉克斯也非常高明地考虑到了这几个层面，事先做了不少的准备。罗纳德也和以演技闻名的演员合作过，或者看过他们在片场的表现。杰克·尼科尔森，马龙·白兰度这类天才型演员，就不一定有汉克斯思考的这样深刻。他们更多的是用本能来演，虽然也能演出角色复杂的层面，但是你让他们来分析，未必有这么深刻。这可能也是汤姆·汉克斯能从一个喜剧演员转型成正剧演员的成功关键。罗纳德对他充满信心，至于这两天的艰难磨合，可能就和他过于紧张有关。自己也许在角色分析上和他聊得太多，在相信他的直觉上有所欠缺？罗纳德想到这里，也就心里有数。找助理去旅店的酒吧里，找了一瓶利口酒来。自己也拿出了姨妈特制的饼干，和汉克斯两人就着利口酒，吃上了非常美味的零食。“汤姆，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喝了两杯以后，罗纳德见汤姆·汉克斯的身体也有所放松，就瞅准机会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你在演费城故事的时候，也没有想得这么多。我觉得，你对阿甘的分析，已经穷尽了所有的层面。你要做的，就是放松心情，用你自己的本能去演。我相信直觉，也相信潜意识。你需要做的，就是放松之后去演，这几周你做的准备，都会在适当的时候出来，帮助你找到那个阿甘的……”“你这么想？”汤姆·汉克斯也心情轻松了不少，罗纳德是少有的，愿意静下来听演员讲述自己的心理焦虑的导演。他和乔纳森·德米还不太一样。德米倾向于让演员保持一定的焦虑，从而让这份焦虑在特定的时候，爆发出来。而罗纳德则喜欢让演员放松，做好准备的好演员，就能再松弛地拿出自己的最佳表演。当然，这两种风格没有高下之分，更多的是因为剧本和角色的区别而造成的。……“Action！”到了第四天，拍摄果然为之一振。现场所有人，都看出来汤姆·汉克斯终于进入了状态。他的表演更加松弛，演的时候更多的是一种自然的反应，而不是那种事先刻意设计的……罗宾·赖特的感觉最为明显。她和汤姆·汉克斯有不少对手戏，今天汤姆·汉克斯不仅表现肉眼可见的出色起来，而且对自己也有不少的刺激。很多她表演珍妮需要的情绪反应，汉克斯给过来的时候都恰到好处，演起来非常的恰意舒服。不仅演的轻松，效果也更加好，罗宾·赖特在演反应镜头到了特写机位的时候，一种由内而外的自信都散发出来，珍妮这个角色获奖不好说，肯定会是被观众记住的。“cut！”罗纳德对阿甘和珍妮两人在拍摄大学里，阿甘偶遇珍妮和男友一起的这场戏非常满意。阿甘对男女爱情的懵懂，对珍妮那种发自内心的爱护都表现的非常好。珍妮对阿甘的维护，也是表现的非常充分。在阿甘冲到她那个富裕的男友的车里打了他一顿以后，珍妮在言语里还是维护阿甘，把阿甘放在比男友更高的位置。这种倾向都不是直接给观众的，而是用心地呵护，潜藏在两人的台词，动作，和剧情走向里。这部剧本其实写的要比小说好得多，观众可以从表演中自行理解很多事情，这也会给观众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我看懂了导演的潜台词，他们也会为电影里还不知道自己命运纠缠的男女主角，提前做好心理准备。“非常好，休息一下……”罗纳德见这部份的戏份进展超级好，就开了个会，在大家同意以后，果断地修改了拍摄计划，把前三天拍过的内容，全部重拍一遍。要是全片的表演水准，都能维持在这个水准，那么肯定这部电影会成为现象级的电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