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败了才是贼,输了就是邪

力与技,体与用,其实不可偏废。

单纯尊崇某一种,都是钻了牛角尖。

刀法提升之后,张坤豪气大发。

先前看似龙潭虎穴般的箭雨封锁,此时在他眼里,再无半点威胁。

人虽多,箭虽然密,却无半点配合。只是各自胡乱射击,四处都有空隙。

死亡绝地,在他眼里,仿佛成了康庄大道。

‘我只要选择正确的方位前行,那箭雨有快有慢,有疏有密,甚至都不用怎么出刀,就能直接横穿过去。’

战斗理念的不同,思维感知的不同,下一刻,展现在别人眼里,就是惊悚的一幕。

只见张坤一身青袍被风鼓荡,整个人就像融入了箭雨之中。

箭影流光,像是穿过了那道青影,又像是没有碰到半点。

刀光轻盈有若精灵般,微微跃动着,发出轻微的叮叮轻响。

只是两三个呼吸间,青影已是贴地急奔,到了城门口。

“这是什么身法?”

“不是,是眼力,是刀法。”

“箭雨中漫步,不能伤其分毫,如此刀法,真是可畏可怖……”

“可惜,等他破开城门,那崔玉明已经逃得远了。何况,他也未必就能破开城门……神火营每日巡视,此时想必已经到了城头。到时火器轰鸣,就不像弓箭这么易与。”

“我看,不见得。”

所有人若有所思,全都瞪圆了眼,看着那青袍人影,如同一只大鸟,盘旋起落着……刀光如瀑般护住周身,踩着墙上那细微的突起点,冲霄直上。

竟似违背了人体本能般……

宛如龙蛇扭动着腰身,借力点了几点,腾跃飞扑间,窜上了城头。

“快,快拦住,不要让他上来。”

魏青山再没有先前的镇定自若。

看着那无可阻挡的一抹青影,裹着雪亮刀光,如一朵舒展无定的云朵般,飘到自己身前。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陡然升起了一丝悔意。

这事,本来与自己没有关系的。

对内廷的崔公公,也是能帮就帮,不能帮也没关系。

反正,自己走的是李中堂的路子,说起来,与内廷也关系不大。

至于那位陈师弟,死了就死了。

这人心高气傲,总想着有朝一日青云直上,学艺之时就开始拉帮结派,极攻心计。与他那师父一样,事事争先,让人忌惮三分。

真死了,会友镖局走仕途一道的弟子,就再无人与自己相争。

从某些方面来看,其实也是好事。

可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救下内廷二总管,对自己的益处实在是太大了啊。当然,替师弟报仇的举动,也能让会友归心,声势起来之后,就算是李尧成那幸进之辈,也别想压到我的头上。’

“你很勇嘛!”

这一刻,张坤对眼前这位城门将领的痛恨,甚至还隐隐超过了崔玉明。

他看到了,阶梯口,已有二三十余位头戴范笠,手托鸟枪的士卒,急急上来。

若是这批人先前也在城头,与弓箭手配合射击,自己就算再长几只胳膊,恐怕也得躲得远远的。

别说进城,能保住一条命逃离就算是不错。

“不……你听我说,鄙人魏青山,会友镖局出身。先前只是职责所在,多有得罪,张……”

魏青山强行挤出笑容,又是搬后台,又是诉说自己的苦衷。

话还没说完,疾风扑面。

喉咙就是一痛。

他的视野猛然拔高,看到青天如幕,夕照如血。

看到了底下一人执刀,眼含冷笑。

一具无头躯体,颓然倒下……

“是锻骨,还是达到了易筋境界?”

张坤有些分不清楚,这位名叫魏青山的城门将领的实力层次。

只是有些奇怪,这人怎么面对自己的时候,竟然不全力以赴,反而叽叽歪歪的说个不停?

难道,他以为自己真的不敢杀他吗?

还是说,会友镖局这个名头,真的很唬人?

“出手者死。”

张坤一声暴喝,声震四野。

刀光一展,人影飘忽,就有七八人头颅被斩断,血光冲天。

其余城门守卒,全都噤若寒蝉,慌忙扔掉手中兵器。

刚刚赶到的二十余位火枪兵,也是连忙收枪,按下枪口,让开通道。

杀上城头之人身形快得,看都看不太清楚。

瞄准都十分艰难,说不定,开枪没打到他,还打到了自己人。

最重要的是,这位是真敢杀人。

城门卫只是拿兵器对准他,还没出手,就被斩了七八颗脑袋,凶残得一塌糊涂。

而且,就连城门千总魏大人都已经死无全尸。

哪有人还敢轻捋虎须,与他作对?

谁不是爹生妈养的。

面对如此凶人,认怂,不寒碜……

……

“呵呵。”

张坤轻笑一声,眼神苍茫,看向远处那道纵高伏低,没命奔逃的身影。

那是崔玉明。

他可能是逃到城中,眼见得了帮手,就立即停下来看看风色。

结果,看到了如此惊悚的一面。

张坤竟然不管不顾的杀了守城将领,一刀横压城卫,悍然舞刀追杀。

“他眼里,还有没有朝廷,还有没有王法?”

崔玉明这次是真的怕了。

他发现,当对手强大到无视一切的时候,他引为护佑的身份,以及地位,或者富贵和荣华,其实不值一提。

只能强行鼓起余力,向正阳门冲去,向养心殿冲去。

长春宫离得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他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太后一面了。

而养心殿这里,有禁卫大军,有御林高手。

只要挡得一挡,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错过今日,这次不管会不会引起朝局震荡,一定要调来大军,直接把源顺镖局夷为平地。把这反骨天生的家伙,斩成肉酱……

张坤提刀在手,不紧不慢的吊在崔玉明的身后。

他如今八卦步,游龙身法,已经达到圆满之境,身形起伏处,落步无声。

速度比起崔玉明,还要快上三分。

对方虽然亡命奔逃。

却也逃不过自己掌控。

一队巡捕正大摇大摆从酒楼出来,为首一人摇摇晃晃的一把推开酒楼掌柜,怒道:“爷到你这吃酒,是看得起你,竟然还管老子要钱?信不信,把你脑袋斩了,把酒楼封了,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他一把推倒酒楼掌柜,拿刀在手,眼角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身旁掠过。

“崔公公……”

见得此人,他酒都醒了几分,心中一喜,这是贵人呐。他曾经远远见过一面,没资格上前奉承。

看情形似乎是在被人追杀。

岂不是天降鸿运?

祖坟冒青烟,该自己生发了。

“挡住反贼,拦住他,以后定有所报。”

崔玉明头也不回,跑得肝肠寸断,正阳门已经在望,他虚弱的身躯,又生出新力。

嘶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往养心殿而去。

巡捕队长抽刀横在身前,大喝一声:“反贼休走……”

“噗!”

头颅飞起,刀光一闪,人影掠过。

四周剩下七八個巡捕杀猪般尖叫起来,颤抖的手,差点没握住手中铁尺和长刀,头上冷汗冒出,酒都吓醒了。

“反贼?什么是反贼?这年头成王败寇,邪不压正……败了才是贼,输了就是邪,我一刀在手,谁敢叫我一声反贼?”

他抬步踏进正阳门,四周兵丁、巡捕竟莫敢动。

不打碎这些人的骨气和勇气,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又怎么懂得敬畏?

“这一次,你们自找的。”

看向隔绝着内外两个世界的高高宫墙,那蜂涌而出的禁卫精卒,张坤眼神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