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4章 失去
头有点晕。陈书坐在地上,倚靠在车边。脑海里想起几年前的那场追逐战,当时的目标号称共和国建国以来最高智商的绑匪。那天他也是用汽车追着的犯罪嫌疑人,就像拍电影一样,一股热血上来不管不顾的,直接一脚油门就把对方给撞翻了车。翻了个底朝天,车子险些开炸。不过那会儿本身自己年轻气盛,又加上形势所逼,属实不得已而为之。哪像今天,撞车也是撞得顺其自然,加油的一瞬间,就像看电影时按下“快进键”,3x、5x的。冷静得出奇,现在想想,自己竟然也异常淡定,仿佛这一切乃是顺其自然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惜命的自己会变得如此不要命?还是说,东州的拼命三郎吗?呵,一语成谶。几年前在老家,被群众们亲切起的外号,本以为是误会后的玩笑,没想到竟成了真。“陈大,来一根?”一阵阴影遮了过来,靠着汽车轮胎,坐在地上的陈书下意识的抬头看去,路灯映照之下,那人的面容忽明忽暗,一时让人分辨不清。“小...小强?”陈书捂着额头,恍惚道。“小强?谁是小强?”声音再度传来,带着些许的疑问,然后是释然的笑声,“哈哈,陈大,你太累了。这次案件结束后,可得好好休息会儿。我是朱一霸。”一句“朱一霸”将陈书从回忆中拉扯回来,有那么一瞬间,陈书像是回到了过去。当时在山林里,他独自一人驾车追击绑匪,小强同样开着一辆车跟在后头,死命的追着,生怕跟丢了自己。小强这家伙,自从退伍来到中山所,就没见他消停过。本就是朝九晚五的户籍管理员,却偏偏喜欢往黑白颠倒的治安组办公室钻。有事没事的就爱主动加班给治安组干活,干活的时候又都冲在第一线,一副笑哈哈的表情,乐在其中。后来去缅bei,这家伙也是像膏药一样贴过来,赶都赶不走。最后,为了能当个真正的警察,竟然跑到离家乡万里之外的南疆。诶,真不知道他那小脑袋里想的都是啥?想起过往,陈书忍不住露出笑意,挥手接过香烟,感叹道:“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个小兄弟。他和你一样,也是部队退役的,嗯,侦察兵。”学着小强当初的模样,陈书亦是强调着‘侦察兵’三个字。这已经是两人刻在骨子里的骄傲。只不过,如今早已变得物是人非。“哦哦,也是军转干的兄弟,他现在在我们大队吗?全名叫什么?我怎么印象里,咱们队里好像没有这号人物。”朱一霸同样不甚在意不怎么干净的地面,一屁股坐在了陈书旁边,给自己叼了根烟,然后从怀里掏出打火机,伸到陈书面前。不过,时间过去很久,直到他觉得手肘都举得有些发酸了,打火机还是没被人家凑过去。朱一霸疑惑的瞥了眼坐在身边的那位。只见对方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可眼神黯淡无光,仿佛看到的不是眼前的景物,而是心底深处的孤独。朱这突如其来的悲伤,但这一瞬间的哀愁却让人无法挣脱,宛如也被牵扯进去。回手用打火机将自己嘴里的香烟点燃,朱一霸望着远处,想起了在边疆牺牲的战友。小胖和班长,也不知道他们在天上过得怎么样。两人就这么坐在地上,抽着烟,让烟雾在空中缭绕,然后慢慢升到空,继而消散开来。灰蒙蒙的,也许能把过去的记忆一并带走。“陈大,你可真够狠的。”“......”“你呀,可一点都不像个公务员。”“一霸,咱们干警察的,可不能把自个儿当公务员,那还不得把自己气死。”“对,是这么个理儿。我听张清经常挂在嘴边,说是‘从优待警一句话,从严治警一本书’。陈大,有这么夸张吗?”“最新的说法是‘严管就是厚爱,从严治警就是从优待警’。诶,都是办公室里坐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们瞎传的。不过为这事,张清的头可秃了不少。”“哈哈,确实。原先局里安排他去所里,听说是宁死不屈。”“对,说是死也要死在特警。”“不过话说回来,咱们特警这批人还真的比其他人要单纯。哈哈,单纯就是福啊!”“......”胸口有些闷,陈书从怀里掏出打火机,自个儿点上,权当应急的疗伤。“霸哥,需要你过来搭把手。”站在路对面的江海,朝着这边挥手。“好嘞,这就过来。”朱一霸拍拍屁股站起来,回头看了眼仍旧坐在地上的陈书。路灯下,隐在车下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朱一霸小跑离开。而陈书,静静地一个一个将人看过去。朱一霸、陈川、江海、黄毛。朱一霸还是一脸沉稳,许是常年在边疆干过不少拼命的买卖,这撞车抓人在他的眼里也是稀松平常。黄毛跟着他的老排长,神色自然。陈川虽然还在不停的骂骂咧咧,不过手脚麻利,丝毫感觉不出先前的撞击对他有产生多大的影响。应该是习惯了。江海么,警院学子,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干活的时候一直在边上叽叽歪歪,这兴奋劲头看来是半点都没有熄火的痕迹。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带坏这小家伙。这小子尚在警院读书,要是在他脑海里留了底,以为这就是警察抓人的风格,往后等他毕业回了东海,按照这样的风格行事,指不定得弄出多大的事来。陈书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转瞬神色却又变得严肃。他们哟,一个都不能少,一个都不能...恍惚间,陈书的脑海中又插入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场景。那是一个女人的背影。她站在小山坡上,背后是一片陈旧的老城区,看着像八九十年代的华国城镇。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头发被风吹乱,乌黑的长发在空中随风飘散。她的手里拿着一台照相机。然后,她回头望了过来,一双眼睛透着明亮。“所以,陈警官,作为一名人民警察。”“你怎么可以如此理直气壮的,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陈书猛地惊醒,忽的想起前段时间和她在日料店的对话。当时的陈书,总是用他的现实去解释她的理想。是害怕失去,还是说,正是因为失去,所以才懂得珍惜?谁对谁错,其实到现在,他都没有找到答案。他掏出怀里的手机切换到微信,点进那熟悉的头像后,里面停留的画面依旧是昨日他发给对方的近况问询。没有回复。陈书心里隐隐升起几缕不安。小山坡上,那女人微微垂下了头,瀑布一样的长发遮盖住了她明亮的眼睛。“我也希望,有人害怕失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