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偪阳之战（下）

青史留名且壮怀激烈的偪阳之战打响了！

偪阳城里，自国君妘豹至普通百姓，人人同仇敌忾，早已作好了保家卫国的准备。

其实，谁都知道，在以超级大国晋国为首的整整十三国联军面前，偪阳国所谓的保家卫国，那只是为了荣誉而战而已国！

明知不敌，但祝融的后裔们，就是要在这个血腥的春秋江湖中谱写一出气壮山河的历史！

这，是属于妘姓的光荣！是妘姓的气节！

敌人已经围城了。妘豹没有紧张，他站在城头高处向四处眺望。十三联军大部于北门外远远安营扎寨，唯晋军一部以及鲁军、曹军和邾军进军至偪阳北门处空扡扎营。

看来，北门是联军选择进攻的方向，且负责首攻的，是晋一军和鲁曹邾联军，仅仅只占十三国联军两三成兵力。

但就这两三成兵力，已是偪阳国全部兵力的数倍！

妘貌内心平静如水，脸上尽是坚毅刚强上。到了这个时候，不逃了。

故国家园，才是自己的根。生为偪阳人，死为偪阳鬼。万恶的侵略者，你们来吧。

妘豹亲自巡视城头，与将士们用目光交流着。他从每位偪阳将士的眼中，看到闪着仇恨而又坚毅的光。

在整个春秋历史，偪阳国从来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要留下自己的名字。偪阳人只是想着在自己的国家好好过日子，不显山不露水，低调地活下去。

偪阳也绝不想攀附任何大诸侯国，宋国人、楚国人、吴国人、徐国人等早就来拉拢过偪阳了，但偪阳人有着自己的历史、文化、传统，有着自己的生活，也有着自己的血性！

我与江湖本无事，只是江湖还是要惹我。你要战，那就战！

联军进攻了，排山倒海般向偪阳城杀来。来吧，你架起云梯，那我便烧你云梯，还有滚木，擂石，热油，一古脑向万恶的侵略者招呼着。

第一波攻城，晋鲁曹邾四国联军扔下了大堆的尸体后撤退。

然后是第二波，第三波，一波接着一波涌上攻城，又一波接着一波败退而归。

荀偃和士匄在后头指挥着，他们本以为这场仗很简单，战鼓擂响，联军呐喊着攻城，守军就举手投降了。他们万万没想到，偪阳人居然这么顽强，任凭联军发起多少次的进攻，偪阳城固若泰山！

联军不间断围攻了三天，但偪阳城固若金汤坚若磐石纹丝不动！

荀偃和士匄见联军死伤惨重，想起几天前在执政卿大夫中军将荀瑩面前拍着胸脯的样子，这不是在领导面前将牛皮吹破的模样么？

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那就围困吧，困到你偪阳城无粮了，不就不战自溃就了？荀偃和士匄采取了围困之法。

联军停止了攻城，但憋着一口气抵抗了整整三天的偪阳人并没有放松。

好了，现在轮到我偪阳人主动一把了！

偪阳人的主动，是因为他们得到了一个情报：鲁军正押运粮草前来。

国君妘豹把大将妘班找来，命令道：“将军领一部兵马出北门，将鲁军粮草劫了！切记，不可恋战，无论成败，均要速速回城！”

偪阳的情报是准确的，押运粮草的，正是鲁国勇士秦堇父，他哪里会想到偪阳人居然会袭击联军的辎重？

熟知地形的妘班率军埋伏于城外鲁军必经之路，待鲁军钻入埋伏圈，偪阳军猛然发起袭击！

鲁军猝不及防军，大败溃散，粮草尽数被偪阳军缴获。

秦堇父率败军撤至联军驻地，鲁军统帅孟孙蔑大急，急令秦堇父、狄弥率军追击偪阳军，意欲夺回被劫粮草。

鲁军行动极其迅捷，妘班所率的偪阳军因押着缴获的粮草辎重，虽奉命急速撤军回城，但相比鲁军，动作还是慢了点。此时，偪阳军刚刚进入偪阳城，城门还来不及关闭，被鲁军咬住尾巴，顺势杀进城去。

偪阳国君妘豹急令关上城门。秦堇父、狄弥已率一部鲁军杀入偪阳城，忽听城门嘎吱作响，秦堇父回头一看，原来偪阳城门正缓缓放下。

城门是特制的放闸式设计，在城头设置绞盘，以巨石为闸。此时闸门放下，进城的鲁军顿时陷于埋伏。偪阳军的弓箭近距离等着，顿时箭如飞蟥，鲁军将士纷纷惨叫着倒下。

鲁军主将秦堇父大惊，急令赶快撤出城去。

但此时城门巨闸已经缓缓放下，哪里还能出得去？看来，已进城的鲁军要被团灭了。

危急时分，一员鲁将赶到，只见他扔掉手中大戟，纵身一跃，跳下战车朝城门飞身而去。此时城门巨闸刚下至一半，这员鲁将大喝一声，用双手托起巨闸！

秦堇父一看，这员鲁将虎背熊腰，浓眉大眼，不是鲁国勇士叔梁纥又是谁？只见叔梁纥身如泰山，稳如磐石，居然以一己之力，托住了这数千斤巨闸！

鲁军统帅孟孙蔑急忙鸣金收兵，已进城的秦堇父、狄弥两将趁叔梁纥神力托住闸门之际，急率军退出偪阳城。

偪阳大将妘班率军杀了不少进城的鲁军，本以为可以全歼这支鲁军，突然见城门巨闸未落，更见一彪悍大将双手托闸，不由大惊：此等神力，当世少见！

叔梁纥大吼道：“鲁国勇士叔梁纥在此，谁敢上来送死？”

待断后的秦堇父、狄弥两名勇士驾车退出，叔梁纥才哈哈大笑，看着妘班张弓搭箭朝自己射箭，把手一松，就势将身子一扭，在闸门轰然落下前一刻，安然退出城外。

此战鲁军虽然中计折了不少人马，但叔梁纥的神勇表现，令人着实惊骇。

叔梁纥的故事，我们在鲁国风云里讲得很具体，这里，我们只需知道，他有一个了不起的儿子----孔子！

秦堇父、狄弥虽获救，但两人亦是勇士，心想着今日靠兄弟叔梁纥捡回一命，明日一定要奋勇杀敌。

鲁军居然被偪阳人给抢了粮草，还差点被关门打狗，这令鲁军统帅孟孙蔑火大了。

第二天，孟孙蔑命令秦堇父等人向偪阳搦战。根据鲁国主帅孟孙蔑的安排，每天分三队天，每队一百人由一鲁军勇士率队，轮流向偪阳城上喊话搦战。

狄弥请战。狄弥显然是一员猛将，他不要带一百人，表示只身一人即可。

于是，偪阳攻坚战变成了鲁将表演场。狄弥卸下战车车轮，外蒙坚甲，制作成盾牌状，左手执车轮盾牌，右手持大戟，步行至偪阳城下，向着城头大喊：“有种的，下来和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偪阳守军根本不理他，只射箭下来，但均被狄弥的车轮盾牌挡住。

狄弥耀武扬威，跳跃如飞。偪阳将士见他威猛，倒也不禁暗自赞叹。

偪阳国君妘豹看着这位鲁军猛将，愣头青的样子，不由又气又赞。他有意捉弄一番这个鲁国佬，于是命人从城头垂下一布绳，对狄弥大叫道：“将军虽勇武，但如果不敢攀布而上，还不算是真正的勇士。”

狄弥刚想答话，忽听秦堇父在身后大叫：“这又有什么不敢？狄弥兄且休息片刻，待兄弟攀绳而上！”

说完，秦堇父双手抓住布绳，左右手交互，如猴子般飞速向上攀爬。

谁料，偪阳军却使了大诈，见秦堇父快攀至城墙口，突然有一兵士一刀将布绳给割断了！

可怜秦堇父庞大一个身躯自城墙口重重摔至地！这一摔，不死也得重伤吧？

令人惊愕的是，摔得四仰八叉的秦堇父只是揉了揉眼冒金星的双眼双，呲牙咧嘴了一会，撑着个地面居然慢慢爬了起来，掸了掸尘土，喘匀了气，冲着城头怒道：“使诈伤人，算什么勇士？！”

城头守军再垂下一布绳，道：“那行，你再爬上来，敢否？”

秦堇父大怒道：“有何不敢？”

说罢，这个愣头青再次抓住布绳向城头爬去。

结果，快爬到城头时，偪阳人再次将布绳割断，可怜的秦堇父再次从城墙重重摔下。

城头守军还不忘逗逗这位鲁军猛将，嘴里大叫：“实在不好意思，刚才忘了，居然又割断了布绳，把将军又摔了下去。”

秦堇父大怒，指着割断布绳的那兵士大叫：“有本事，再垂布一次，看老子攀上城墙把你摔下来！”

偪阳人心里都在笑着这个二百五，既然你那么要作死，那便摔死你！已经摔了你两次了，你早已受伤了吧，还敢再爬？

城头布绳再次垂下，秦堇父再次攀布而上。这一次，秦堇父憋着一口气，动作更加迅捷，两手左右交互，居然比前两次更快便攀到了墙头！

而墙头的偪阳兵士都被秦堇父之勇给震住了，居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见秦堇父左手抓住布绳，腾出右手一探，便抓住了一个偪阳兵，一用力，居然将那兵士从城头给拽了下来。

那兵士一声惨叫，从城头摔到地上，看来是活不成了。

偪阳守军趁机将布绳割断，可怜秦堇父再次摔下来！

但令偪阳人惊惧的是，这个鲁国勇士，居然有如神功护体，接连三次从高高的城墙摔下来，貌似毫发无伤！

其实，秦堇父也是摔得不轻，士不过三，他也不想再傻呼呼被人从城墙上第四次摔下来，弯腰捡起三根断布绳，回到己方阵营，把三根断布绳展示给将士们看，将士们无不赞叹。

偪阳守军见鲁军有此三位神勇无敌超级猛男，更加不愿出城应战，只坚守城池不出。

由于偪阳准备充足，联军居然一时难以攻下。围城已愈二十多日，偪阳城仍固如磐石。

按理，城里的粮草也应该耗得差不多了。荀偃、士匄令人打探，忽然得报，说偪阳城粮食堆积如山！

啊？不可能吧？

荀偃、士匄亲自查看。果然，远望去，偪阳城居然有一座貌似粮食堆积出来的小山，那黄灿灿的不是小米又是什么？而且，不时有偪阳军率队从山上搬米。

看着这座米山，荀偃、士匄倒吸了一口凉气：偪阳粮食如此充裕，那围困下去还有何意义？到最后，偪阳还有粮食，反倒是联军的粮草要成为问题了。

荀偃、士匄急将此重特大军情向中军将荀罃汇报。

荀罃本来就很火大，因为他原本就不想打偪阳，都是荀偃、士匄贪功，搞什么打下偪阳送给宋国这一出，忽悠主公鼓励忠心追随晋国的诸侯。

此时听荀偃、士匄报告说偪阳城内粮食充足，不禁担忧起来。

荀罃亲自登高望向偪阳城内，果然发现这座粮山！他大为惊疑，惊的是如果偪阳有这样的粮食储备，那要围城之策是没戏了。

疑的是，偪阳城内的粮食怎么露天而堆放？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荀罃取出一支箭，搭弓满弦，远远向粮山射去。

箭至而落弦！咦？怎么不没羽而入粮山？

荀罃再射了一箭，同样，羽箭至粮山便掉到了地上。

荀罃再射了一箭，一连三箭，都是箭至而落地。荀罃登时明白了，他对荀偃、士匄道：

“假的！那只是一座小石山，偪阳人为了迷惑我军，故意将粮食洒在山上，让我们以为城里粮食充足，以乱我军心。”

原来，这的确是偪阳人的计策：将城内的土山用金灿灿的小米覆盖，远远望去就是一座硕大的米山，让联军以为城内粮食储备丰足。

再加上偪阳城确实城高墙坚，易守难攻，联军攻城数次不下，围城又无用，最后无功而撤。

把偪阳粮食情报彻底搞清楚了后，荀罃命令荀偃、士匄继续攻城。

但令荀偃、士匄没料到的是，老天居然看不过去了！

空降大雨！

原来，雨季来临了。雨季是老天爷貌似来助偪阳守城的，一边几天降大雨，联军驻地受淹，积水三尺。

被水浸泡的将士们有的开始生病，再加上偪阳久攻不下，联军士气极其低落。

荀偃、士匄见大雨下个不停，偪阳城附近泡水、薛水、漷水、泗水等河流已经暴涨，严重威胁联军安全，不由慌了。

两人商量了一下，一起赴中军见荀罃道：“元帅，我等本以为偪阳城小易克，谁知久攻不下。现天降大雨，河水暴涨，泡水在西，薛水在东，漷水在东北，三水皆与泗水相通，不多日这里将汪洋一片。我等担心大军受淹，不如暂时撤军，偪阳城等以后再图吧。”

荀罃正在中军帐研究一把弩机，听两人说要撤军班师，勃然大怒，顺手操起案上弩机便向两人摔去，幸亏两人躲避得快，只见弩机啪地一声摔至地上，把一把精致的弩机散成了好几块。

荀罃大怒道：“一开始，老夫便说过，偪阳本不是此次联军目的，你等却唆使主公去攻偪阳。

老夫也说过，偪阳城虽小，但城高墙固，短时间很难拿下。是哪个说数日内定可攻下？现在快一个月了，拿又拿不下，碰到点小困难，就慌了要退军？

大军到此，是来旅游的么？想来便来，想撤便撤，这是哪门子的统军法？今限你俩必须于七日之内攻下偪阳，若攻不下，提头来见老夫吧！”

两人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见荀罃怒成这样，不禁畏惧，知道这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荀偃、士匄回营后，将鲁、曹、邾三军统帅及本部各将领齐召至帐中，士匄阴沉着脸道：“从今日起，不分昼夜攻城！六日之内，务必拿下偪阳。如果拿不下，一律军法从事！”

按新的攻城部署，四国联军不再轮番攻城，而是齐头并进，多点攻城。

荀偃、士匄身先士卒，冒雨攻城，四国联军将士更不顾矢石如雨，玩命般向偪阳攻去。

偪阳守军哪里顾得过来？

到第五日，城里滚木、擂石、箭矢都用尽，荀偃亲自率领晋军攀上城墙，打开了城门，联军一涌而入。

偪阳守军与联军展开激烈的巷战后，最终不敌，偪阳终于被拿下！

公元前563年5月初8，古国偪阳被灭。

晋悼公令人将偪阳人尽数迁至霍邑，把偪阳城送给宋国。

但是，这一次，小小的偪阳城，自4月初9起，面对着超级大国晋国率领的晋国、齐国、吴国、宋国、鲁国、卫国、曹国、莒国、邾国、滕国、薛国、杞国、小邾国共13个诸侯国联军，丝毫不惧，足足抵抗强敌一个月！

偪阳之战，创造了一出春秋时期规模虽小但智计百出、英雄辈出的战争奇迹，偪阳古国谱写了一场可歌可泣的不畏强敌奋勇抗击侵略的历史。

这是偪阳人的骄傲，是古国偪阳留给我们的一段经典历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