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乞颜宗元连忙唤来亲卫,将跌落在地的乞颜思烈,扶回榻上。

只是乞颜思烈一直未有声音。

乞颜宗元颤着手,忍住内心不安,试探着乞颜思烈的鼻息。

就像一只小鸟般,轻轻一触,便移开了手。

还好,只是一时昏迷。

“你们照顾好汗王。”

乞颜宗元心中有数,只要汗王还活着,就能安然退走。

对,退走。

发兵来高州的时候,气吞万里如虎,覆灭大汉在指掌之间。

现在能退走,就算成功。

“粮”

忽而,乞颜宗元一个停滞。

大可汗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肯定不是在哭爹喊娘。

“粮秣?”

乞颜宗元愣了愣,随即陷入深思。

虽说南渡江被大汉水师,趁着涨水,给封锁了。

但桥头堡的存粮,还剩下不少,一时半会儿,还够吃,自家大军不太可能短时间内,陷入粮秣危机。

“汉军的粮秣?”

乞颜宗元忽而振奋起来。

他们的粮秣暂时没问题,汉军的粮秣,却已经不足了!

在逐溪县城下已经焦灼对峙了许久,汉军随军带着的军粮,多半所剩无几。

不然那刘雉儿,也不会兵行险着,用诈死的计谋,冒险决战。

而且早前大可汗就曾下令,让乞颜金瀚围住康海郡城,堵住粮道,尽量拦截汉军补给。

“汉军接近断粮了。”

乞颜宗元得出了一个结论。

刘雉儿所率的汉军主力,虽然连番得胜,但失去琼州与高州相连的要道徐闻县,屯粮重地康海郡城又被围住,补给困难。

实际上,就是一支孤军。

孤军最缺的,就是粮秣!

“我得赶快布置一番。”

乞颜宗元正想着办法,如何引爆汉军的粮秣危机。

看着因地崩而倒塌的一些土墙,心中一动。

“地崩虽然让我军大败一场,但康海郡中的一些百姓,必然也受到了影响。”

“甚至地崩之下的河流改道、山洪,也能带来大量灾民。”

乞颜宗元赶紧唤来一员汉人出身的将领,吩咐道:

“你率领轻骑,扮作汉军,告诉各个郡县的百姓,就说汉军大营会为受灾的百姓分粮。”

“是!”

将领赶忙下去。

乞颜宗元,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紧张。

不愧是大可汗,纵然是昏迷之前,也能留下妙计。

遭灾的百姓去汉军大营讨粮,刘雉儿是给还是不给呢?

而且所有人都看到了,东胡人在地崩之中,伤亡惨重。

都觉得,这地崩是天助大汉,是大汉天子带来的神迹。

可你带来的神迹,对百姓造成了影响。

那你该怎么解决?

给,粮草危机。

不给,失去民心。

无论怎么做,都给了东胡人机会。

乞颜宗元又唤来副将,道:

“随我一同去整军。”

既然有了对付汉军的办法,下一步就是恢复自身实力。

军队就像是手指,手指握起来就可以按章法出拳,流血也能打。

而五指张开,没受一点伤,也使不上劲道。

因而,这最关键的,就是组织度,能聚能散,才是精兵。

乞颜部最后的这么点家底,就是精兵。

所有乞颜部的士卒,无论是将官还是小卒,都很清楚。

在与大汉的交战中,脱离大军,能活下来的概率都不高,只有大家组织起来,才有机会。

是的,他们是大败一场,几乎被打散了。

但是只要大可汗还在,就不会溃散。

只要在桥头堡落脚,就会不断有溃散的士卒,汇聚过来。

因为找到了集体,才会有人筹集粮草,有人策划撤军路线,有人照顾伤员。

甚至遇到汉军,才能有一定抵抗之力,而不是草木皆兵。

就像是在大草原上狩猎一样。

溃逃的,是猎物。

唯有汇聚在一起,猎物才会变成捕猎者。

乞颜宗元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将残缺的曲、营,重新整归,设置好将官,继续吩咐副将道:

“你亲自带人,以少量哨骑引路,将溃散的将士们聚拢归来。”

做完一切,已是深夜。

此时乞颜思烈已经悠悠转醒,虽然还躺在踏上,但已经能够动弹了。

“汗王.”

乞颜宗元赶忙将今日做的安排,告知给乞颜思烈。

乞颜思烈竟是露出一个很和蔼的笑容,道:

“你做的很不错。”

“本汗也能放心了。”

只是他昏迷前的一个“粮”字,乞颜宗元竟然能领会其中深意,做到这一步。

已经很不错了。

一切还有转机!——

刘恪在帐中,不断听着探马汇报的消息。

大胜一场,但乞颜思烈只要还活着一天,东胡人仍旧留在高州一天,就不得松懈半分。

而且局势其实也没有太顺。

乞颜金瀚在康海郡城之下的四万兵马,还动都没动呢!

徐闻县也在人家的掌控之下!

“陛下,普六茹部已经撤走了!”

刘恪颔首,普六茹部撤走在意料之中。

虽说普六茹部大军来到高州之前,汇聚着大可汗的希望,甚至让汉军担忧不已。

其他各个东胡部族,也是等着普六茹部率先发兵支援,自己再接着发兵。

但这汇聚无数人目光的普六茹部,着实倒霉透顶。

来了高州没几天,汗王直接死了。

大营也被烧了,偏偏还正好碰见地震。

真刀真枪都还没干上,就一通天灾人祸,哪还有半分战意?

至于大可汗和乞颜部的败军?

对不住了,纯路人,真不熟。

刘恪问道:

“普六茹部还剩多少兵马?”

传令兵拱手道:

“目测只有一万人左右。”

“.”

刘恪默然,甚至都有些心疼起好大儿。

真惨啊。

敌人面都没见着,五万大军就只剩了一万。

乞颜部的十多万大军,都不一定有这个战损。

果然杀伤力最强的不是人祸,而是天灾。

“放他们走吧。”

刘恪也不打算追击。

汉军目前,多少有点顾不上普六茹部。

既然普六茹部也没打算留在高州,和汉军为敌,保持默契,任由他们离开就行。

至少只要普六茹阿摩还活着,他【弑兄杀弟】的天命,就能对其他各部汗王起效。

一箭一个老头儿,或者直接在战场上锁头,当临时buff杀护卫用,都是很不错的。

没过多久,又有探马匆匆来报。

“陛下,营外聚集了好多流民,说朝廷大营要赈济他们,发放米粮!”

刘恪:???

又来?

打交趾的时候,已经有一波流民了,现在又来?

不过不得不说,确实有些难办。

康海郡城的运粮路线,被乞颜金瀚给堵了。

徐闻县也被乞颜银瀚占据。

汉军军中确实缺粮。

至于找郡县的豪族借粮,也不好使。

现在和在交趾时不同,没办法打豪族分田地。

在交趾,是因为交趾的官军不敢和大汉主力,打正面。

这才能让刘恪毫无压力的打豪族分田地,而不受影响。

可要在康海郡,面对仍然虎视眈眈的东胡人,以及乞颜金瀚所部的四万人,很难对豪族施压。

甚至如果让豪族怨恨起来,直接带着家丁,给汉军使绊子,指不定还得翻车。

“朕先出营看一看。”

刘恪一时间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先去看看,流民到底困顿到了一个什么程度。

岳少谦就在营门口,组织将士们,安抚流民。

效果有一些,但不大。

“看来是东胡人的手段,专门蛊惑着这群流民来大营就食。”

刘恪皱起眉头,向岳少谦问着灾情。

之前地崩的烈度一般般,主要是范围较大。

恰好一些小型郡县,都没什么防备。

那些粗制滥造的木制民房,根本挡不住,直接垮塌了。

所幸都是木料,人倒是没什么伤亡。

但遭了灾,没地儿住,只能来找朝廷求援。

刘恪看了看灾民,其中还有些扎着辫发。

各个衣衫褴褛,狼狈不堪。

不过在他眼中,都是一样的,全是汉人,大汉百姓。

刘恪又望向远处。

东胡人的大营已经是一片废墟。

逐溪县城城墙在战火之中,缺一角少一块,就没有齐整的地方。

道路上,随处可见的血迹,残兵断刃。

他心里忽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只是叹了一声:

“这只是康海郡,高州,还没到整个中原。”

“打来打去,这天底下都要烂了。”

“这天下,就是这样的满目疮痍吗?”

两军交战,最惨的永远是底下的百姓。

刘恪问道:

“军中情况如何?”

岳少谦拱手,有条不紊道:

“将士们士气高涨,只是有些疲乏,休息几日就能再战。”

而后他压低了几分声音:

“只是粮秣着实所剩无几,等到休息一些时日之后,还是回师康海郡城,取粮就食比较稳妥。”

“有康海郡城的存粮,也可以赈济这些百姓。”

岳少谦其实不是很担心,汉军现在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就算东胡人驱赶来的这些灾民,比较难以处理,但也并非没有办法。

反正汉军士气如虹,你乞颜金瀚堵着粮道根本堵不久。

只要汉军恢复一些,就能直接给你强行打下来。

甚至如果你再不退走,汉军能给你连人带马一起拿下。

不过岳少谦也清楚,如果回师康海郡城,汉军就不能再对乞颜思烈所部的东胡主力,再做什么了。

甚至还能让乞颜思烈,有时间收拢溃军,然后安然退走。

也是没办法的事,说到底,汉军还是兵力不足。

这也是以一州之地逆伐天下的硬伤,哪怕正面战场上能打赢。

后勤、补员,也有着极大负担。

刘恪心中已经有决定,道:

“岳少保,粗略估计一下灾民数量。”

“分与灾民的医者、粮食、屋棚、衣物,一个都不能少。”

“是。”

岳少谦拱手,看来陛下是选择放弃继续追击东胡大军,退而救助灾民了。

固然有些浪费战机,但这是他乐于见到的。

这,才是泱泱大汉。

刘恪再问道:

“如今军中还有多少马匹?”

“有千余匹。”

刘恪颔首,继续下令:

“还是让化成雨,带着八百御前侍卫们去吧,让他们上马,奔赴康海郡各个县城。”

“看看地崩遭灾的范围有多大,哪里损失最重。”

“除了这些赶来大营的百姓,是否还有朝廷,没有照顾到的百姓。”

岳少谦更是无比动容:

“臣替百姓,谢过陛下!”

刘恪只是摆摆手,道:

“哪有什么值得言谢的地方。”

“既然朕能救得了逐溪中的军民,自然也能救得了康海郡。”

忽而有一骑匆匆赶来,正是带着小股兵马,在四周搜寻东胡溃军的雷兰。

“陛下!”

雷兰拽着缰绳,险些惊了受灾的百姓。

“先下马。”

刘恪上前安抚百姓,说了几句,同时问道:

“何事如此惊慌?”

雷兰拱手道:

“运粮的栈道塌了!”

“嗯?”

刘恪皱了皱眉,这可不太妙。

栈道如果不塌,让巴尼汉带着南越土著们,走山林栈道,去琼州运粮,也能缓解粮秣危机。

但现在,栈道塌了,路更难走了。

不过他依然没改变计划:

“知道了,既然你也回来了,就和岳少保一同,救助这些遭灾的百姓吧。”

“这”

雷兰欲言又止,将士们都得用小斗吃饭,还等着去康海郡城取粮。

现在还得将军中粮秣,分与百姓?

“救国先救民。”

雷兰拱手,默然不言,无比动容。

如果张议平在此,必然会肝脑涂地吧?

还记得,张将军平日里,也是最为爱护百姓。

很快,刘恪就吩咐下去。

岳少谦带头,安定百姓、救治伤民、搭建屋棚、分发衣食,一切有条不紊。

也不用耗费什么力气,将东胡人的残营,稍微打扫一番,就能继续使用。

时日过半,不断有御前侍卫回营,报告各地的消息。

只是不是很乐观。

听着朝廷愿意出粮赈济,各个县城都上表要粮、要钱。

尽管受灾不大,但能弄点赈济款项来,也是好的。

“多半又有东胡人在里头推波助澜。”

刘恪又是一阵头疼,高州久在东胡人统治之下,从那些留着辫发的汉人百姓身上,也能看出,东胡人的影响力。

岳少谦占据康海郡城之后,能收上来税赋,勉强维稳就不错了。

根本没多少空闲,去找东胡人留下的暗子。

唯一的好消息,应该是各个县城受灾较轻。

刘恪索性招来众将议事:

“百姓受灾,朕想加以赈济,不知诸位有什么打算?”

李景绩率先道:

“陛下可想北伐?”

刘恪点头:“这是自然。”

“天底下的百姓都看着呢,想知道汉军到了哪里,什么时候能收复失地。”

“此战之后,东胡内部必然自乱阵脚,朕当然要北伐。”

李景绩在地图上比划着,将南渡江以北的高州各郡县,都框选了出来:

“陛下请看。”

高州有四郡,为合浦郡、郁林郡、苍梧郡、康海郡。

合浦郡是高州治所,北接郁林、苍梧两郡,西面与交趾郡有一山之隔,南面便是康海郡。

高州最南方的康海郡,与琼州相连。

“高州四郡,这一圈是郁林郡,边上是苍梧郡。”

“眼下渡过南渡江往北,就是高州治所合浦郡。”

“末将探听了些地崩受灾的情况,多是分布在合浦郡之中。”

“那么合浦郡便是震中,以合浦郡为中心,波及到高州各郡。”

“康海郡因为有一条南渡江相隔,灾情不重。”

“但余下各郡,多半都遭了灾,在地崩之下,城墙根基薄弱,一些县城,说不定城墙都已经毁了。”

“东胡人的守军,能打不能守,而且百姓多半也不安宁。”

“正是我军收复失地的好时机,陛下切不可错过良机!”

李景绩已经有了十足的成长,与之前的开口便是兵法有言不同,开始渐渐有了自己的见解。

众将也是听得眼前一亮。

确实行得通。

现在大家无非是纠结于,军中粮秣不够,想要赈济百姓,就得回师康海郡城,不得不放那乞颜思烈一马。

但李景绩,则提出了新的可能。

现在南渡江上,有咱们自己的水师,也占据了谢桥,为什么不考虑,直接北伐呢?

趁着大胜一场,且有天灾相助,攻下整个高州,何乐而不为?

而且东胡大可汗亲征,二十万大军所用度的粮草,都囤积在合浦郡之中。

只要真能攻下了,粮秣危机,迎刃而解。

但问题在于,这是李景绩的提议。

不说是绝对不可能的办法,起码也是一条,最困难的路。

于是乎,众将立即你一眼我一语,指出了此计弊端:

“我军现在还得分心赈济百姓,想要北伐,也是有心无力啊!”

“而且后方还未稳固,康海郡城之下,还有那乞颜金瀚所部四万兵马。”

“正是,若是能顺利占据高州四郡,自然极好,可若是受阻,我军必然腹背受敌。”

“战线过长,补给极为不易,只能以战养战,若是敌军直接坚壁清野以待之,我军必败。”

李景绩听了,也是被吓着了。

卧槽,咱老李可是想了半天,才想出来的,自以为是妙计,没想到漏洞这么多?

他低着头,忙不迭道:

“是末将失言,末将失言。”

“无妨,虽说九死一生,但也是一条思路嘛!”

刘恪拍了拍李景绩的肩头,以示鼓励,继续道:

“那就还是以赈济百姓为主。”

“既然要救民,就得救到位。”

“遣人告知南渡江上的甘文禁,让他们也将粮秣,分出一部分来。”

“同时沿江而上,往西走直入交趾。”

“再从交趾郡调动粮秣。”

“既然高州四郡都遭了灾,朕也不能厚此薄彼,不仅是康海郡,余下三郡之地,都加以赈济!”

众将陷入深思。

救济康海郡百姓,自然可行。

可再调度水师运粮,救济仍在东胡人掌控之下的另外三郡,是不是有点过了?

虽说东胡人,不可能像皇帝一样,爱民如子,此举必然能进一步收拢民心。

等到真到了北伐的时候,高州三郡必然归降。

然而代价还是太大了些。

毕竟军中粮秣本就吃紧,而且调度水师之后,针对南渡江的封锁,肯定也做不到了。

于是乎,包括岳少谦在内的众将,一齐劝道:

“陛下,这么做,民心是有了。”

“可这耗费的粮秣,咱们能承受得住吗?”

面对众将的不安,刘恪笑了。

他知道将领们都对粮秣危机感到不安,不过刘恪对此并不担心。

最差的局面,也不过是因为消耗的粮草太多,汉军只能固守,从而放任乞颜思烈所部,安然退走。

但这也就是让乞颜思烈多苟一阵子,自己所谓的大可汗三日之内必死,食言而已。

相较于救助百姓、获取民心,算不得什么。

毕竟乞颜思烈经过这一战之后,迟早得死,战略目的已经达到了。

刘恪看了眼众将,他耐心解释道:

“朕要兴复汉室,不是为了朝廷,不是为了天子之位,是为了这些大汉百姓。”

“百姓们盼着汉军,难道是盼着咱们能打败东胡人吗?”

“两国交战,老百姓们还能想什么?”

“他们无非是盼着在大汉治下,能过上好日子。”

“可朝廷若是对百姓们的苦难,视而不见。”

“那咱们和东胡人,又有何不同?”

刘恪用力攒着拳,道:

“朝廷爱护百姓,百姓才会拥戴朝廷。”

他又拿着桌案上的酒爵,放到帐中用来防火的水缸里。

酒爵浮在水面上,漂了一阵,而后灌注满了水,渐渐沉了下去。

“君,舟也;民,水也。”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刘恪还没哭呢,岳少谦这种出身贫寒深有感触的,巴尼汉这种年纪小容易被忽悠的,立即就虎目含泪。

众将心中百转千回,只是连连拱手,道:

“陛下圣明,臣等所不及!”

他们只以为,皇帝屡次以神仙手段,胜过敌人,且知人善用,与将士们同甘共苦。

是神君,是明君。

实则不然,甚至是圣君啊!

“好了,朕只希望,你们也能将这句话记载心里。”

刘恪摆了摆手,将酒爵拿出来:

“汉军,是为了天下万民而战。”

“只要大汉朝廷还在,就不会让治下百姓吃亏!”

先把态度摆出来,民心在第一位。

刘恪很清楚,打完乞颜思烈之后,就得着手准备北伐。

进攻和防守,又不一样了,难度上了一个层次。

而且还是从南打到北,后勤压力极大。

也就是现在大可汗风烛残年,东胡八部随时可能内乱,他才有机会。

不然也就是守着一州之地,看云起云落的份儿。

所以民心是必须。

只要有了民心,就有可能兵不血刃攻城略地。

哪怕偶尔输上一两场战斗,也还有回旋余地。

更何况,刘恪心中还有另外一种想法。

他的后勤大总管还在琼州,看着徐闻县被占,琼州、高州相隔,未必不能想点办法。

反正萧元常那匪夷所思的筹粮手段,他是见识过了。

保不齐真有什么办法,天降神粮出来呢?——

徐闻县被占,高州与琼州之间,能够穿行的,只有山路,或是穿行一些小道。

这样的小路上,崎岖不平,难以行走。

路面时而陡峭,时而泥泞。

偶然瞥见的悬崖峭壁,更是让人心惊胆战,身旁的荆棘乱石,也时不时地阻挡前方的路途。

以至于,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防止踩错了石头,或滑倒在泥泞地面上。

至于到了夜晚,行走更加艰难。

走在这样的破路上,身体不仅感到疲惫,同时还会有心理上的疲劳。

时间都仿佛变得缓慢,每一步,都需要花费更多的力气和时间。

这也是东胡人都不担心,汉军会从琼州运粮的原因。

这种破路,运一斗粮食得丢大半斗。

调动民夫后勤也是钱粮,得不偿失。

要是一波粮食运的少了,甚至运粮队伍到了,结果路上粮食都损耗完了!

就算大汉打下了交州这个大粮仓,拿了交趾国囤积多年的粮秣,也经不起这样的损耗!

但就是在这种,格外难行的小道中。

可以看到一群衣衫破旧,踩着草鞋,大汗淋漓的百姓。

他们背负着米袋,或是推着小车,缓缓行进。

他们将手上的粮食,甚至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

有人脚下一个趔趄,却还是拼了命的稳着小推车,不敢让粮草掉在地上。

渴了,喝点水,继续。

饿了,看着小推车上的粮草,舔了舔嘴巴。

然后再也不敢多看一眼,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已经干硬的饼,啃上两口。

这群肤色黝黑,指甲里都是泥的百姓们,紧密协作,推着小推车。

没有怨言,只有默默无语的坚持。

偶尔,过了山林,到了稍微好走一些的平地小路上。

他们才会稍微歇上一歇,攀谈两句。

“老王,这可是你家去年的收成,怎么也运来了?”

“这有什么,要不是陛下领兵出战交州,我家去年哪还有收成?”

“就是就是,多亏了陛下将战事推到交州,不然在乱军之下,哪还能有秋收!”

“你个老李头,还分不清朝廷待咱们还不好吗?”

一个高个儿汉子被周遭百姓一阵数落,连忙摆手解释着:

“哪有的事,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

“随口也不行!”

高个儿讪笑着道:

“要是我不乐意,我能跟你们一起偷摸着运粮吗!”

“这又不给钱不给粮的,路上咱们还得自掏腰包.”

“掏就掏!”

一个身板硬实的老汉道:

“老子全副身家都压在股筹上了,有这批粮食,汉军胜的更快,战果更多!”

“这股筹兑出来的东西,也就更多!”

“老汉我敢赌!”

无论这些百姓,是出于何种目的,或是为了股筹利益,或是想看着汉军大胜,又或是单纯的感恩。

他们都在做着同一件事。

自发的,为汉军运粮。

并非完全没有汉军将士们管制,毕竟平日里用民夫做后勤,也是有军官监督,以防民夫吞没军粮。

但只有那么十来个士卒。

而且没有任何距离感,都是乐呵呵的,与百姓们说笑着。

甚至都没做什么监督的活儿,只是指路、开路,或是探探附近的消息。

他们们都相信,这群最可爱的人,不会贪墨。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批粮草越走越深。

眼见着,就要抵达逐溪了。

“虽然咱们都挺累的,但是,想想看,朝廷大胜啊!”

“眼见着就能收复失地了,大汉万年!”

尽管运送物资的过程异常辛苦,但百姓们始终坚定地前行。

有时他们被突发的大雨浇湿,有时陷在了泥坑,有时被树枝刮破了腿脚,但他们心底一直都有一口气。

甚至是越挫越强,将这自发来做的运粮,看得格外神圣,极具使命感。

这时候,刘恪还在大营里计算着粮秣。

乱世之中,粮食太珍贵了,一粒半粒,都得精打细算。

就在此时,一个传令兵手忙脚乱的来到帐前,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呼道:

“陛下!”

“粮”

“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