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分不清,真的分不清

帐中众将的注意力,都在那进来的小卒身上。

听完小卒自报身份,便纷纷回头,想看看皇帝是什么意思。

只是刚一回头,众将无不是猛地一惊。

只见皇帝脸色苍白,双目无神。

头发乱糟糟的,没有了往日的光泽和生气。

甚至额头上,还渗着细细的汗珠。

整个人散发出,一股病恹恹的气息

???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刚才还侃侃而谈,下一刻就病入膏肓??

刘恪此时双唇干裂,微微颤抖。

他极为无力地吐出一口气,轻轻的一口气,听起来却显得沉重无比。

“唔”

看着似乎想要抬手,但只是肩膀微微耸动,伴随着无声的呻吟。

看得出来,正在强行忍受不适。

“你们将军,派你前来,所为何事?”

刘恪的声音带着沙哑,言语缓慢而不连贯,断断续续的词句,从嘴里溢出。

有时,声音甚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像是被压抑在喉咙深处。

帐中诸将面面相觑。

说是假的吧,他假的太真了,十个伶人加起来演技都比不过。

甚至这瞬间变脸的能耐,多少都有点不科学了。

要说是真的吧,那刚才侃侃而谈的又是谁?

真就间歇性发病呗?

一时间,就连汉军自己的将领,都有些分不清了。

那刚入帐的小卒,直接给整懵了。

汉帝当真病重如此??

“我家将军想要投降于陛下”

那小卒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得亏是自家将军当内鬼,半道儿上被逮着了。

要是真心实意投靠大汉,过不了几天汉帝死了,这还打什么打?

“投降?!”

刘恪的声音突然颤抖,但同时闭了一下眼。

像是惊喜的同时,因为太过激动,动作幅度太大,而有些痛楚。

他勉力挤出几个字来:

“此话当真?!”

“当真!”

小卒点了点头说道:

“孟将军之前便是受士亥之命,潜入长沙郡作为内应。”

“只是一直在长沙郡之中,无法接触到汉军,只能苦苦等待。”

“所幸那石周曷聪派遣将军,领兵到前线支援,这才有了机会。”

“胡说八道!”

侯君延忽然插话,皱眉道:

“孟封若有降意,直接入了武陵郡,率兵倒戈便是,何须特意派你来军中一行?!”

“若是事情败露,反倒危及自身!”

小卒连忙跪倒在地,道:

“此事千真万确!”

“石周曷聪虽然派遣我家将军领军来此,但仍有戒心。”

“军中以孟将军为首之人,并不多,大多听从潘然、朱璋二人之令。”

“而且驻守武陵郡城的乞颜讨,较为谨慎。”

“孟将军虽然提议入城进驻,但乞颜讨并未听从,我军只能屯在城外。”

侯君延眉头紧皱,对于这小卒说的话,仍旧抱着怀疑的态度。

一旁的狄邯也询问道:

“我军有派遣绣衣使入长沙郡,为何没有消息?”

“哎!”

小卒叹了口气道: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

“我家将军本来一直与那绣衣使联络,即使暂时无法得空抽身,亲自来降,也准备将各种机要情报,送来汉军之中。”

“可那石周曷聪,来到长沙郡之后,不知道是得了哪个高人指点,第一时间,就查出了绣衣使的藏身之处。”

“幸好将军藏得深,才没有暴露。”

“终于在今日,找着了机会,能向陛下表明心迹!”

刘恪还是那副病恹恹的神色,询问道:

“那绣衣使呢?”

“应当是死了。”

小卒咽了咽口水,道:

“当真是一员壮士。”

“东胡人极为残暴,即便如此,那绣衣使也没有吐露出我家将军的身份。”

“嗯”

刘恪点了点头,缓缓闭上眼,似乎是在为那名绣衣使默哀。

随后挥手,示意让薛嘉与这小卒交谈。

薛嘉咳嗽两声,道:

“既然孟将军有意归降,可还有什么消息,让你代为传递?”

小卒拱手道:

“我家将军说了,任凭天子差遣!”

刘恪还是闭目养神,没有说话的意思。

薛嘉见此,没急着答应,反而继续试探道:

“孟将军手中有多少心腹,若是归降,能带来多少兵马,诈取武陵郡城,又有几成把握?”

小卒心中暗惊,汉军之中,竟有如此智谋之士,不过幸好孟封也有所应对,只要他如实说明便可:

“将军手中有心腹兵马八百,若是此时归降,多加以利诱,约莫能带来两千人。”

“叛乱很难成功,但多半能成功与大军汇合。”

“至于诈取武陵郡城.”

“说实话,把握并不大。”

薛嘉颔首,询问道:

“咳那孟将军,能否打开武陵郡城门?”

小卒为难道:

“以乞颜讨的谨慎,只怕也有些困难。”

薛嘉望了刘恪一眼,见刘恪轻轻点了点头,便道:

“你先回去告诉你们将军,让他想办法打开武陵郡城城门。”

“只要能开城门,我大军随后接应,也足够夺去武陵郡。”

“是。”

小卒点头称是,便急着离开。

在汉军军营待得太久,容易被怀疑。

小卒走后,侯君延便急着对着刘恪说道:

“陛下,此人说的话,绝不可信。”

“不过我们可以将计就计,毕竟那孟封的营帐在城外,我军可以突然反水,以雷霆之势直接杀过去。”

“无论孟封是真降假降,那两万援军之中,至少也有一万八千人,是我军的死敌。”

“杀了便可。”

“将士们骁勇,轻松可胜。”

狄邯则道:

“末将倒是觉得,可稍微信上一些。”

“我军势如破竹,不日便可攻取武陵郡。”

“加之便是乞颜思烈,也败在了陛下手中,东胡人之中,只怕早已没有人敢与陛下正面交锋。”

“似孟封这样与地方世家大族,有一定关系,且汉人出身的将领,必然会为自己考虑后路。”

“若是不降,便是死在战场之上。”

平日里鲜少说话的乐顺,也表明了自己的观点:

“孟封若是诈降,肯定很快就有消息回复。”

“若他是真心投效,则不会轻易行事。”

“若是孟封有些能耐,直接打开了城门,引我军支援,那便更容易了。”

“无论真假,强行破了这武陵郡城便是。”

三将各有想法,不过都很默契的,对汉军的战斗力,没有任何怀疑。

“你们先下去吧。”

刘恪这时忽然发话,让几人离开。

三将纷纷告退,只是看着皇帝又恢复如常的身体状况,格外无语。

你这病情挺灵活啊?

帐中只剩下刘恪与薛嘉。

还有隔离在角落,听着小卒汇报情况,时不时咳嗽两声,表明自己还活着的岳少谦。

刘恪问道:

“薛卿,你怎么看。”

薛嘉拱手,道:

“不必在意,孟封不过是一步闲棋罢了。”

无论是侯君延的将计就计,连带着孟封一起橄榄。

还是狄邯的多加观望,辨析真假。

或是乐顺的等着开城门,直接夺城。

其实都无所谓。

因为刘恪与薛嘉、岳少谦的战略,从来都不是武陵郡。

哪怕眼见着,武陵郡都快被攻破了,也是如此。

着眼于一郡得失,格局太小,他们看不上。

刘恪点了点头:

“接下来,大营就有劳你和岳少保了。”

“另外,这侯君延”

——

小卒从汉军大营返回后,便来到大帐,向孟封汇报情况。

孟封向着小卒询问道:

“怎么样,汉帝是什么反应?”

“还有,汉帝和岳少谦,是真病还是假病?”

小卒浑身透湿,回来途中遇上了暴雨,近来整个荆州的降雨,都颇为频繁:

“将军,汉帝与我说了几句,便休息去了。”

“看模样,倒是像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至于岳少谦,我没有见着。”

“都是军师将军薛嘉和我交谈,几个汉军大将也在。”

孟封皱了皱眉,再道:

“他们和你说了些什么?”

小卒道:

“那薛嘉是说,要让将军想办法打开城门。”

“至于其他几个将军,似乎并未完全相信。”

孟封点了点头,理所应当道:

“没有绣衣使的消息,他们自然不会相信。”

“换做是本将,我也不会相信。”

“若是轻易信了,急着要本将带着几百人,匆匆归降,那才是大有问题。”

那小卒智商不是很高,想不透那么多弯弯绕绕,只是懵懂的询问道:

“那我们该如何回复,才能让汉军相信呢?”

孟封摇着头,轻轻笑道:

“既然汉军众将有所怀疑,我们也没必要舔着脸上去。”

“本将在这荆南,多少也是有些名声的。”

“再说了,本将也没那个能耐,能让乞颜讨打开城门。”

“城门一开,武陵郡必失。”

“纵然乞颜讨知道本将要潜入汉军之中,可若只是为了打入内应,而丢了武陵郡,万万不值得。”

“而且无论是这乞颜讨,还是石周曷聪,对本将仍旧怀有戒心,不会完全相信。”

“三日后,再遣人告知汉军,就说打开城门之事,本将实在无能为力。”

“不过本将可派人引着兵马,去往桂阳郡,诈开城门,夺下桂阳郡。”

“是!”

小卒虽然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但还是拱手领命。

“你先下去休息吧,三日之后,本将另遣他人。”

“是!”

小卒松了口气,离开大帐。

他也怕啊,汉帝病成那个样子,万一传给他了,可怎么办?

待得小卒离开后,孟封缓缓转身,面向帐中的屏风:

“两位将军满意了吧?”

潘然、朱璋二人,这才从屏风之后走出。

二人各执兵刃,但凡那小卒的话,有半点不对劲之处,便会直接将孟封当场斩杀。

潘然捏着小胡子,笑眯眯道:

“孟将军做的不错。”

“如此一来,武陵郡之围轻易可解,又能探出汉军虚实。”

说罢,他看了虎背熊腰格外勇武的朱璋一眼:

“三日后,若是汉军应孟将军之言,去往桂阳郡,就有劳朱将军陪同了。”

朱璋猛地一挥刀,邪邪一笑:

“自然。”

孟封没有表情,不咸不淡的一句:

“两位将军可以下去了,本将要休息了。”

“那就不打扰了。”

潘然、朱璋,这才一脸轻蔑的离去。

只留下帐中唉声叹气的孟封一人。

“也不知道这石周曷聪是受了谁的秘计,算计竟然如此长远。”

“难道真是那号称一步百计的刘宾?远在千里之外,也能算到武陵郡的困局?”

孟封摇了摇脑袋,不敢多想。

这次汉帝只怕是玩砸了。

无论汉帝与岳少谦是真病还是假病,都耽误了战机。

要是汉帝早点先登强攻,早就攻破了武陵郡。

就算后继乏力,也算是又多收复了一郡,军心可用,民心高涨。

现在想要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却不想反倒被算计了。

只要汉帝相信他的话,分兵去往桂阳郡,武陵郡之围,就解了。

因为桂阳郡距离武陵郡,中间还隔着零陵郡,必须得绕一段长路。

这就给了后方长沙郡的石周曷聪,继续调兵遣将的时间。

而且因为分兵,带兵的只是汉军将领。

大多东胡将士,不敢和汉帝硬碰硬,硬吃几个棋盘,但打汉军将领,对付血肉之躯,还是敢的。

当然,汉帝也有可能,直接将武陵郡城之下的兵马,尽数调往桂阳郡。

但这样动静就太大了,去哪儿哪儿戒严。

而且还能让东胡人看出,汉帝的病情到底如何。

如果真是像传闻中,那么严重。

肯定不会再折小路,这么一通舟车劳顿,只会加重病情。

如果全军出击,要么是装病,要么就是轻症。

毕竟原本在桂阳郡之中,就有两万兵马,再加上有了内应,没必要调度太多兵马,徒耗粮草。

至于汉帝对孟封内应,诈开桂阳郡城门,不管不理,也是有可能的。

但毫无意义。

多了这两万援军,汉军再强攻起来,困难重重。

要么将桂阳郡、零陵郡的兵马,调集汇合。

要么,就只能转换北伐重心。

去攻击没有支援,没有大将,且防守薄弱的零陵郡、桂阳郡。

“被石周曷聪发现,说不定也是件好事.”

孟封闭目养神,心中没来由感到一阵庆幸。

如果还想像之前那么墙头草,想着见机行事,只怕哪头都讨不得好。

虽说汉军一方,兵精将广,汉帝百战百胜,天下无敌。

但终究还是太仓促了一些,北伐准备的不够充分。

毕竟你也不能一个棋盘,把城墙给砸断吧?

反观石周曷部这一方,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准备应对。

以有心算无心,谁优谁劣,再明显不过。

他反倒得感激一番石周曷聪逼着他站队,虽说是被迫的,但站在了正确的阵营之中。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了。

朱璋扮作孟封手底下的亲信健卒,来到汉军大营之中,传递消息。

刘恪咳嗽几声,缓缓道:

“没把握骗开武陵郡城的城门,但是可以诈开桂阳郡郡城?”

朱璋点了点头,人有点懵。

汉帝的眼窝深陷,神态疲惫,眼袋明显。

神情显得极其疲惫。

显然不是什么小病。

若真是如此,只要信了他们的鬼话,分兵去桂阳郡。

再听到桂阳郡的汉军大败的消息,说不定一气之下,直接归西!

当年的大可汗,不也是如此?

再勇武,再牛逼,还是在连番气急攻心之下,生死一线!

你能打,不代表手底下的将领,也那么能打!

刘恪继续咳嗽着。

乍看之下,没什么问题。

深入思考,也没问题。

现在东胡人派兵支援武陵郡,汉军主力也在武陵郡。

意味着整个战场重心,是武陵郡。

即使是内应,想要开城门,也是困难重重。

但如果反其道而行之,突然分兵去往被忽略的其他郡城。

里应外合之下,确实很大可能诈开城门。

可刘恪是开挂的,看着朱璋一身腱子肉,有点好奇,就看了看能力属性。

不看不知道,一看,多少有点能耐。

这种能力,年纪也不小了,尤其还有个“好功”的特性。

要说一直被埋没,只屈居人下,当个传令的亲信小卒,也太离谱了。

这么看,孟封的立场也已经很明确了。

要么是已经完全投靠了石周曷部,要么就是受制于人。

“桂阳郡”

知道其中有诈,不可相信。

但这也是难得的一次机会。

因为按着刘恪与几个心腹的商议,无论如何,零陵郡、桂阳郡、武陵郡,都得先拿下一个。

现在武陵郡有援军,不容易打。

那么零陵郡、桂阳郡,必须早日入手。

刘恪在心底盘算一番,忽而一阵鬼魅涌上心头。

“那就让,侯、侯君延”

朱璋在一旁听着,只觉得汉帝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

连贯性被打断,嘴唇动作也变得迟缓,最后停滞不动。

就连眼神也变得呆滞,目光失焦,身体逐渐倾斜,肌肉也变得松弛无力。

最后眼皮直接闭合,呼吸变得浅弱而不规律。

????

卧槽?

朱璋猛然惊醒,汉帝该不会死在他面前吧?

那大汉北伐倒是彻底失败了,可他多半出不了大营啊!!!

“陛下!!陛下!!!”

有侍立一旁的护卫,赶忙上前惊呼。

“放着我来!!”

守在帐外听用的夏不具赶忙一个药筐砸过来。

“咳咳咳——”

刘恪吃痛,立即睁了眼,咳嗽几声。

“醒了就好。”

夏不具上前,有模有样的测着脉搏,又掐着人中,探了探鼻息。

随即一阵皱眉,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枚药丸,塞入刘恪口中。

同时按压着各处穴位。

刘恪的脸色逐渐改善,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心中稍定,夏不具抬头看了眼朱璋,呵斥道:

“无关人等,速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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