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我输了
一小时后。
唐三寨，聂老的私人诊所。
李红旗背靠在诊所外的墙壁上，哭笑不得的等待着聂老给刘涵治伤的最新进展。
这时一个叼着烤地瓜的小胖子，从手术室里钻了出来。他见到李红旗后，一边脱下自己身上的白大褂，一边迎了上来：“我爷爷说，还好他皮实，再加上关键时刻被你和赛儿姐拉了一把，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如果当时的水压是直冲在胸口上，这一下足够他五脏碎裂的。”
这个小胖子就是聂老的孙子聂冷，临时在他爷爷的诊所里充当助手。唐三寨人口并不算繁盛，生存压力比荒野上的村落要轻一些，但也拿不出太多的人手从事脱产的岗位，所以唐三寨的医生只有一个聂老。
他已经在唐三寨干了一辈子，如今岁数大了本应该退居二线。但由于曾经培养的两个接班人，也就是聂冷他爹和二叔，一个死于与钢铁城的交战，另一个死于疾病，以至于聂老的一身本事，很可能要面临后继无人的局面。
近些年来，他不得不将心思花费在聂冷身上，想要尽快地让聂冷接手自己的诊所。但欲速则不达，一来他自己岁数大了，教不太动，也总是爱忘事；二来聂冷也明显不如他的父辈来的机灵。所以一来二去，聂冷到了十六岁，还依然只能在聂老的诊所里打杂。
在聂老看来，也许聂冷真的不是一个从医的材料，几乎是毫无进展，有那时间还不如另外找个徒弟。所以他干脆托沐有财将其转到新来的李红旗手下工作，因为李红旗对外说自己是来搞科研的，既然搞科研，那就不用参加劳累的生产活动，更不用出生入死去打仗。
总体来说，也算是对自己孙子搞了点特殊照顾，别人就算知道也能理解他想为聂家留下点血脉的想法。
所以聂冷和其他人不同，其他人很明显在刘涵和李红旗之间，选择了熟悉的刘涵。而聂冷则受聂老叮嘱，要始终对这位李先生保持友好和尊重。
聂冷和刘涵的关系其实不错，但又有爷爷的叮嘱不能开罪李红旗，他夹在两人之间感觉很难受：“刘大哥确实伤的不重，但是精气神全没了，看来给他的打击还是太大。虽然我觉得他今天的表现不太正常，但平时他不是这样的。而且大家毕竟都是一个寨子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能以和为贵是最好的。”
“这是你爷爷教给你的？”
“不，爷爷很少关心寨子里的新闻。”
“行，我们本来就没什么仇怨，说清楚应该也就没事了。”李红旗想了想决定去看望一下这位仁兄，虽然搞成现在这幅模样是他自作自受，但终究他也不过是别人手里操纵的棋子而已。
聂冷闻言赶紧让开了诊所大门的位置：“说话声音小点，我爷爷在隔壁休息，他岁数大了，不要打扰到他。”
“我会尽量缩短时间的。”李红旗点点头，迈步进了病房。
聂老的病房不大，总共只有四张床的样子，由此看来，其实唐三寨平时也没什么病号。不过今天这里躺着三个人，还处在昏迷中的洛家兄妹和两眼有些呆滞的刘涵。
带着压力强行卸下压力表的刘涵，被管道内的焊渣碎末割伤了脸和肩膀。现在正用纱布包住，半卧在病床上颠来倒去的重复着一句话：“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咱们可以谈一下么？”
“是你？”刘涵抬了抬眼皮，旋即又垂下，“今天算你运气好。”
李红旗叹了口气：“你真以为节约了焊条是件好事，或者焊出七种颜色的焊缝很光荣么？”
“难道不是么？”
“你知道焊缝上出现色彩的原理到底是什么吗？”
刘涵茫然不知。
李红旗耐心的讲道：“我们使用的钢并不是单纯的铁，那里面还含有例如Mn，Si等少量稀有元素。他们被高温氧化后或者叫做淬火后，就会致使焊缝变得硬而脆，塑性降低，易产生裂纹、气孔、夹渣等缺陷。而淬火后最直观的表现，就是颜色发生了变化。
“淬火越严重，颜色就越深。黄色的还可以接受，蓝色就已经是在合格线上下徘徊。到了紫色、灰色、黑色，那表明此处最少经过了700℃以上的氧化，塑性严重下降。在末世前工艺要求比较严格的地方，这就已经可以称为不合格了。
“你以为我费劲打磨坡口是在做无用功？你以为同样的焊缝我比你填充的焊条多是浪费？你以为会拉弧，会鱼鳞焊就已经站在巅峰了？你以为那些外行高呼你是最棒的，你就真的是最棒的？你的手艺连金属原色都保持不了，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傲气？”
李红旗的话仿佛是一道道惊雷劈在刘涵的脑门上，瞬间将他劈得脸色煞白。
过了良久，刘涵才缓缓吐出三个字：“我输了，不是输在手艺，而是输在我的视野太小了。”
李红旗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离开：“你没输，我们是平局嘛。”
“不用安慰我，按照约定，我应该拜你为师的。”刘涵的表情非常认真，身体挣扎着想要拜倒。
李红旗双手一抬，将刘涵稳稳托住：“你如果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但是师徒就免了吧，咱们平辈相交。”
“赌约怎么能免，做人应该有诚信！”刘涵还想下拜，怎奈李红旗两手犹如铁牢一般，牢牢地将他锁在了原地，几次挣扎都不得法后，他终于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这个动作。
李红旗这次真的打算离开了：“别管什么输赢，好好休息。把伤养好后，来我这上班，最近几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办，我先走一步。”
“等等！”刘涵欲言又止。
李红旗回头：“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曾经那样激你，你不生气么？”
“我要生气就得找应该生气的人，和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刘涵沉默了，过了半晌他突然蹦出一句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沐三爷满脸怒气的去找凯总管了。现在这个时间段，凯总管一般喜欢在茶室的阳台上喝茶，你稍微打听一下就能找到。”
说完，刘涵便眼望向天花板，仿佛刚刚说的话与他丝毫没有关系。
而李红旗则是先愣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地吐出两个字：“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