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合纵连横

“纵横间之,举兵而相角;攻城滥杀,覆高危安。”————————【淮南子·览冥训】

关于袁绍接下来的行动,皇帝早已与荀攸等人做了推演,无非是从此忍气吞声,专心与公孙瓒死斗,等河北在手之后,再来跟皇帝扳手腕。此外,随着朝廷的重振雄风,原本反目成仇的袁氏兄弟或许会暂且联合,共同应敌。

要知道在最初的时候,袁绍坐拥冀州,袁术手握南阳,都是天下最富盛的州郡,实力强劲,若不是历史上这两人兄弟阋墙,天下早就姓袁了。此时朝廷振作,要清算地方不羁之臣,面对着共同的外敌,袁绍或许会做出退步让利,以换取袁术的谅解合作。

若是两人重归于好,那么朝廷将会面临的就是从冀州、兖州、到豫州、扬州这一条贯通南北的政治军事联盟,皇帝即便再有自信,再想通过战争来削弱士族实力,也不会坐视这种强敌的诞生。所以,合纵连横、远交近攻,才是最好的破局之道。

“方今袁绍气挫,袁术必然声威大涨,二者一起一落,情势更移。袁术既与袁绍有隙,几个月前还为袁绍指使的曹操、朱灵等人击败于封丘,逃窜扬州。若真要化解恩怨,出手相帮,恐怕没那么容易。”荀攸对形势保持乐观的态度,说道:“袁绍至少得做出极大的退步才行,而这个退步,他不可能承受。”

“以防万一。”皇帝考虑了下,沉吟道:“你们看,给袁术加官如何?彼二者既然不和,倒不妨先用名利稳住袁术,待收拾冀州之后,再作图南之策。”

“袁术既已为后将军、假节、成武侯,坐拥淮南、豫南诸郡,兵马数万,雄视一方。”荀攸陈说事理,对皇帝的意见委婉的表示同意:“爵薄、则彼不以为意;禄厚、则恐养虎之患。依臣浅见,不若诏其为扬州牧,江东诸郡不乏水贼陆匪,其兵锋转南,应一时不得窥北。”

这其实是有些低估了袁术的实力,历史上袁术只派孙策领孙坚旧部就平定了江东,剩余的时间全放在徐州的争夺上,根本没有为江东付出太多精力,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北方。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可行,日后孙策叛出自立,也能够在背后作为一支牵制袁术的力量。而且皇帝眼下也实在拿不出什么能打动袁术的东西,加食邑没有用,人家已经是后将军,总不会直接给他车骑将军吧?若是前脚受了车骑将军,他后脚就跟袁绍走一起去了,或是打着车骑将军的旗号在南方发展壮大,那皇帝岂不是亏了。

皇帝点头说道:“循序渐进,先命他以后将军领扬州牧,容后再观成效,若是未有与袁绍亲近,再行加封不迟。”

“陛下睿鉴,臣也正有此意。”荀攸拱手道,他知道皇帝并不放心袁术,于是顺着他的意思,在袁术身后多加了些刺:“荆州牧刘表毕竟也是汉室宗亲,曾与袁绍夹攻袁术,二人交恶已久。臣以为,当派使者南下荆州,劝之以君臣大义,在朝廷与袁氏面前,彼于情于理,都应该做出表率。”

“上回岁旦朝贺,他派了娄圭入长安奉献,我也只是升其为荆州牧、拜镇南将军,跟旁人比起来委实薄了些。如今袁术都有节、侯,我也不能弱了他的风头。”皇帝思量着,很快答道:“这次就派使者过去封他为阳翟侯吧,正好也借此做个名目。”

笼络亲近刘表,提前预算孙策,使二人成为袁术后方的两根刺,不使其有余力北上与袁绍合兵,这是皇帝对袁术的牵制,是‘合众弱以攻一强’的表现。

关于天下今后的格局,本来按荀攸与贾诩的想法,袁术再如何也不会甘心交出权力,任朝廷宰割,很有可能会在袁绍大幅让利的前提下与之合流,共同抵抗中央。

如此一来,朝廷就将直面拥有冀、兖、豫、扬四州的袁氏集团的军事压力,针对这个可能出现的最坏的结果,荀攸在继续坚持最初给皇帝定下的修养关中、收服并凉益三州而后徐徐出兵的战略不变的前提下,提出可以在袁氏背后采取笼络曹操、刘表这些小势力‘以弱攻强’、‘以小制大’的策略。

刘表是用来牵制袁术的一根刺,公孙瓒则是袁绍背后的一根刺。

若能在北方另外组建一个以公孙瓒为首的幽、青、徐三州军事集团,与袁氏对峙,那么朝廷就将会有很大的回旋余地与应对时间。等朝廷拿下益州,彻底收服雍凉,便能成为一个横跨并、司、益、凉四州的政治军事集团。

三个纵穿南北的军事集团,将形成一个‘川’字的格局三分天下,这就是未来可能发展的局势——当然,皇帝所在的势力必然会处在高高在上的姿态,坐视另外两方鹬蚌相争。

“据传报,北海相吕布已为公孙瓒击败,远遁东莱。若不是要应付袁绍回师冀州,想必公孙瓒已经彻底制服吕布,夺得青州。”荀攸对自己提出的三分局势,仍表示出了极为谨慎的态度,他捻须说道:“吕布的主簿董昭颇有智略,不然也不会助吕布月余之内平定北海黄巾,更收取东莱。故此前兵败公孙,非谋之过,实乃手下兵不如人。待公孙瓒收精兵回返,单凭田楷之智,留守之兵,绝非吕布的对手,青州局势恐怕会再次反复。”

皇帝不以为然的说道:“即使如此,吕布遭遇此败,兵力大损。短短时日内,要想再夺青州,光凭董昭之智是断不可行的。”

“我若是田丰、沮授之流,必当陈兵冀北,以拒公孙瓒,再遣偏师入青州,既是扩宽势力,又能截断公孙瓒与青徐的联系。”荀攸说道:“公孙瓒看似兵众难当,能有此威势,全赖其一人之功,而手下既无得力的大将能为其单独领军、又无高才为其运筹帷幄,势不能长久。反观袁绍则不然,手下麴义、张郃等将无不是能独当一面,彼大可亲自带兵盯住公孙瓒,不使其妄动,另使良将侵扰。”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荀君所言彼二者该如何为之,那是他们之间的事,轮不到我们来操心。”皇帝觉得话题有些被带远了,于是试图挽回道:“若是袁绍入青州,或是吕布得青州,那自然是以后的另一番局势,眼下尚不足虑。”

“说说曹操和陶谦吧。”皇帝忽然没好气的说道:“曹操屠城固然不对,但也是陶谦指使手下杀人在先,同样不是什么好货。”

“曹操劾奏陶谦与贼寇阙宣举兵谋乱,阙宣自称天子,也是陶谦在其后暗中怂恿。”荀攸早在很久以前就收到了荀彧的书信,徐州之战的因由知道的很详尽:“阙宣叛乱后,用兵的行迹也太过蹊跷——不往富庶的徐州进兵,反倒要攻打残破的兖州,这里面不可能没有陶谦的授意。若真是如此,陶谦指使阙宣造反、又遣将截杀曹操家人,其罪属实,其罪不小。”

提到这个,皇帝也有些无奈:“这两人都该惩处,若是对他们犯下的罪行不闻不问,朝廷好不容易重新树立的威信何存?若是要问罪,他们二者是牵连在一起的,那就得一起问,没有什么偏袒的道理。可眼下,偏偏就问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