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终止干戈
“魏军既败,韩军自溃,乘胜逐北,以是之故能立功。”————————
周瑜、陈到等人坚守了三天,这三天里,他们箭射完了,就从尸体上拔,刀剑卷刃了,就捡起战死同伴的兵器用,饶是鲜卑人多势众,在这窄窄的隘口前也始终未能突破半分。周瑜所部已经损失惨重,就连周瑜本人都亲自上阵,身受创伤。对面的扶罗韩同样也不好过,他没想到这块硬骨头这样棘手,眼下军中大小酋豪都怨声载道,再拿不出战果,这支队伍就要分崩离析了。
是夜,泄归泥正愁眉不展的在营中逛着,忽然间看到关押汉使的营帐有吵闹声,走过去一看,发现是马岱正与几个鲜卑人在争吵。原来是几个头领今天吃了败仗,想到汉使还在营中,便忍不住想要将怒火发泄到他们身上,甚至扬言明天要把他们绑在马背上驱赶到汉军营里去。
“放肆!你们这么做,有问过大人么?”泄归泥上前呵斥道,在他的有意照顾下,这些汉使的待遇都不算差,当初只是出于多留一条退路的念头,如今倒是真的可以用上了:“还不退下!”
泄归泥是扶罗韩的儿子,自己手中就有一支兵马,众人心存敬畏,纷纷作鸟兽散了。
出了这样一个小插曲,泄归泥自然要往营帐中看一看许靖、法正等人,此时法正等人皆已就座,看到泄归泥的出现也不惊奇,仿佛像是此间主人一般邀泄归泥入座。
马岱站在帐门口,看了眼时常过来送饭来、沦为奴隶的绣衣,双双退了出去。
这是他们好不容易设下的局,法正通过绣衣奴隶的口中摸清楚泄归泥的行迹,马岱再借机与鲜卑人生事引起对方注意,如果泄归泥真有心归汉,就一定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法正在心底悄然松了口气,余光看了眼身体紧绷、说不出话来的许靖,先开口道:“这几天战事听起来颇为不顺啊。”
“汉使是从何处听来的谣言?我军之威势不可挡,用不了多久,鲜卑诸部必将像拳头一样握在一起,砸碎你们汉人的长城,杀到南方去!”泄归泥听到法正轻飘飘带着蔑视的语气,顿时气氛起来,口不择言说了一堆连他自己也不信的话。
法正静静的听着,等对方说完,这才道:“真是这样吗?你可知我汉地有多宽广、汉人有多坚韧?单就说这北方诸州兵马,也不过朝廷精兵的十分之一罢了,何况我汉人有四千万之众,你们鲜卑诸部老少全部算起来,也不过百万吧?”
看到泄归泥心虚的眼神,许靖遂接口说道:“我汉家天子有意和合诸族,如匈奴、羌族,教授礼仪、授以农耕,夷民皆悦,十年来未闻叛事,皆以身是汉民为荣……”
“你们汉人就是这样,想用这个方法灭我族类,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鲜卑人,这就是你们的诡计!”泄归泥拍案道。
法正抬了抬手,示意泄归泥冷静:“即便在习俗、言语、礼节上会有改变,但鲜卑人的血会一直传下去,总好过于……与朝廷拼死相斗,朝廷或许会元气大伤,但你们必然会成为下一个匈奴!不但是你们所坚持的风俗人情,就连命也没有了,这就是你们想看到的么?你是鲜卑人中难得的有识之士,今日相见,你我应该共同谋一条出路才对,何必这般意气用事呢?”
泄归泥勉强压下了火气,他知道自己不能被嫉恨冲昏头脑,汉军太强大了,理智告诉他服软才是上策:“共谋一条出路?我不知道怎么与我的俘虏共谋出路?”
“形势不会永远一成不变的。”许靖知道眼下的处境后,胆气也足了些:“我等今日为楚囚,明朝又是汉臣。”
泄归泥凝神望着法正。
法正知道对方要问什么,他索性直接抛出诱饵:“你想娶我汉家公主?”
泄归泥面色大变,强自镇定:“襄国公主就在我营中,想娶不想娶,尔等又能如何?”
“你若是一心要与朝廷为敌,强娶也无益,若就此倒戈易帜,尚公主就非得朝廷钦准不可。”许靖从旁说道,开始了他如簧巧舌:“成为名正言顺的天子婿,这可是步度根都求之不已的恩典,西域诸国,皆以尚公主为荣,足下若是求得公主,有了朝廷支持,不但是这中部鲜卑,远近胡族,谁敢不以足下为尊?试比步度根之今日,未尝不犹有过之。”
泄归泥不禁陷入沉思,求得公主不仅是身份上的尊荣,更是有着汉室的奥援,他当初怂恿父亲扶罗韩劫夺和亲公主不正是出于这个目的么?谁知道朝廷与步度根反应激烈,扶罗韩又在轲比能的挑拨下大动干戈,落得今日的局面,如果能借此机会重新投靠汉室,确实再好不过了:“我固然有意与天子结亲,却不知朝廷是否允准?贵使现在与我说这些,教人如何相信呢?”
“朝廷在塞外需要亲信、需要臣属,步度根可以成为亲信,足下你也可以。”法正话说到这个份上,自觉已经不用再说了。
“好,不过你们要先为我劝服襄国公主。”泄归泥最后提了个要求。
许靖不禁面露难色,法正则是犹豫了一瞬,缓缓应了下来。
次日一早,扶罗韩再度对岌岌可危的周瑜营地发动进攻,泄归泥最后一次苦劝收兵、早做计较,仍然被扶罗韩拒绝:“你知道什么?昨夜轲比能派信使见我,说他已提兵数万盘桓上谷塞外,随时能接应我等,今日这一战,我势必攻破汉军营垒!”
泄归泥知道他父亲已经杀红了眼,无法再劝,只得叹了口气,坚定了与汉军合作的决心。
一片狼藉的汉军营垒中,还活着的士兵们抱着残缺的兵器、互相依靠着,曹昂跛着腿一瘸一拐的在营地上巡视,时不时地开口鼓励那些疲惫的士兵。但这一次大家都开不起玩笑话了,经过几天的鏖战厮杀,虽然让鲜卑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但己方的伤亡也不容小觑。
下一次还能坚守住么?
曹昂心里闪过这样一个疑问,他本是个开朗向上的年轻人,但经过这一场战斗后,性格也阴郁了许多。原本坚定的心此时也产生一丝动摇,倘若援军迟迟未至,这一战回不去了……
“在想什么呢?”周瑜拍上曹昂的肩膀。
“将军。”曹昂忙说道:“这里是险地,将军应该在后面去……”
“如今哪有什么‘前面’‘后面’?”周瑜随地坐下,眼睛望着远处鲜卑营中冉冉升起的炊烟,等用过了饭,新的一天、新的战斗又要开始了,可他的表情依旧轻松:“你后悔么?”
“后悔?”曹昂愣了一瞬,脏污的脸上露出笑来:“将军为何说这种话来?我等男儿自当奋战沙场,建功立业,马革裹尸又有何妨?更何况……我看鲜卑人的士气日渐衰竭,想必也是强弩之末,最后胜负还不知落入谁手呢。”
周瑜满意的点点头:“不错,我在长安曾见到曹公膝下诸子,论武略才志,倒没有与你能比的。”
“我那些弟弟们啊……”曹昂目光一凝:“真想回去看看他们……”
言犹未尽,对面鲜卑人的阵营中突然忙乱起来,大股鲜卑骑兵再度冲出了营门。
“敌袭!”曹昂立即反应过来,大声吼叫道。
双方很快再度接战,这是一场比谁先支撑不住的战斗,汉军用他惊人的耐性与毅力坚守着营垒,在陈到、曹昂等人的身先士卒下,他们誓死坚守在最后一刻,直到在远处的沙坡上,赫然出现一支精锐的骑兵。
“杀!杀!”那正是由度辽将军孙策统率的先头部队,在他左右分别是校尉陈武、朱治,在得知周瑜以身做饵牵制扶罗韩时,孙策当即请命,率领精骑在曹安民的指引下日夜不停,终于在茫茫大漠中赶到了战场。
眺望着远处乱作一团的惨烈战场,众人都是露出了钦佩之色,谁都没想到周瑜所率的这几千人竟能顽抗这么多鲜卑而不落下风。
望着远处扬起的大片烟尘,扶罗韩顿时惊慌失色,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前方不远处,一队斥候骑兵飞奔而来,用鲜卑话高呼着:“不好了,汉军杀来了!”所过之处,人人都是面露恐惧,光是周瑜这一支汉军就让他们吃尽苦头,更何况是新增不少汉人援军?
几乎是片刻间,孙策就拦腰截断了鲜卑人前进的队伍,鲜卑军中登时乱了起来,曹昂等人看准机会,也不再留力,纷纷反击回去。
“拦住他们!”扶罗韩大喝起来的时候,他已清楚的看到前面一伙带队的鲜卑人领头的正是步度根,步度根借着汉军的势力杀回来了。
这时泄归泥策马过来,面色虽然慌乱但目光却比其他人更沉静,仿佛早已知道这样的结局,他来到不设防的父亲扶罗韩身边,正想说什么,却听旁边作鲜卑装束的马岱提醒道:“大计已定,可莫要节外生枝。”
泄归泥听罢,耳朵里四面八方传来汉军杀气腾腾的声音,咬了咬牙,突然拔刀将猝不及防的扶罗韩砍落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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