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质问
夏墨寒未语,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将大氅重新系在自己身上,也就在这时,宋枫染小正太紧绷着精致白皙的小脸儿,怀抱一件银灰色皮毛大氅迈着小短腿走至叶夏跟前:“娘,给。”
把手上的皮毛大氅递出,宋枫染小正太瘪了瘪嘴儿,哼哧着说:“是爹喊我拿给娘的。”
小孩儿严肃的样儿怎么看怎么萌萌哒。
叶夏在听到儿子奶萌的声音时,柔和的眸光便已挪了过来,她瞅眼小家伙手上的皮毛大氅,静默片刻,启唇:“给你爹送回去吧,娘不冷。”
宋枫彦小正太摇摇头:“虽然我也不想要我爹的大氅,可我更不想娘受冻染上风寒。”
听儿子这么说,又见小家伙不时地朝一个方向张望,她眸中闪过一抹无奈,循着小家伙的视线看过去,正好与宋绍谦沉静温润的目光相接,
唇角微抿,叶夏对着宋绍谦轻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也算是表示感谢,感谢对方把大氅让给她御寒,而后,她从宋枫彦小正太手上接过大氅,展开系在身上。
“娘,我爹瘦了好多。”
宋枫彦小正太嘴里忽然蹦出这么一句,闻言,叶夏怔了下,柔声说:“你爹或许是差事太忙没顾上按时用上,你关心你爹就去和你爹好好说说,让他多用膳食多休息多锻炼身体。”
比之她那日登门拿休书换和离书所见,宋绍谦确实瘦了很多,不过,精神看着还不错。
“对了,你把这个给你爹,看着你爹服下,告诉他这个能增强他的体质。”
秦昭陪着宋枫染小正太在宋绍谦身旁站着,而宋绍谦怀中抱着宋瑞宁小姑娘,凭借过人的眼力,叶夏有清楚看到宋枫染小正太和宋瑞宁小姑娘眼里流露出对父亲的眷恋,
就是她身边这个小家伙,别看一提到他爹面露不高兴,实际上小家伙同样眷恋他的父亲,且很关心对方。现如今,她和宋绍谦是没任何关系,
但三个小家伙在成长过程中却需要父亲陪伴,如若由着宋绍谦目前那瘦弱竹竿的身体状况持续下去,难保不会英年早逝。
给对方服用点加有灵泉水的葡萄糖,帮其调理身体,使对方健健康康地活着,就当是帮三个小家伙送上一份关心吧!
“那我这就拿过去给爹。”
宋枫彦小正太攥着手中小巧精致的葫芦形瓷瓶,很是认真地点点小脑袋,在叶夏含笑的目光注视下,迈开小短腿,踩着厚厚的积蓄,
略显艰难地朝威远伯府的粥棚方向走了过去。夏墨寒看着叶夏系在身上的大氅,神色晦暗不明,半晌,他又朝宋绍谦所站的位置注视好一会,待收回视线,提步走至叶夏诊脉开药的桌旁:“你忙,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闻言,叶夏完全没多想,看了夏墨寒一眼,微笑点头。
没听到她一句言语,夏墨寒心里生出一股子说不出的失落感,见他提步离开,穆烨站同样和叶夏打了声招呼,快走两步,追上夏墨寒:“被刺激到了?”
他压低声音问,然,夏墨寒并未做声。“你不觉得奇怪吗?她明明和威远伯世子已和离,为何要接受对方的大氅,拒绝你的一片心意?难道她心里仍然惦记着宋世子?”
夏墨寒脚步微顿,睨了身旁喋喋不休的好友一眼,唇齿间淡淡吐出一句:“你可以设法在刑部找个差事。”
穆烨被说的一怔,回过神,不由撇嘴:“你这人一如既往好没意思,我不就是分析下她心里作何想的,毕竟……毕竟你我不都对人家有意嘛,这要是搞不清楚状况,咱俩搞不好会白忙活一场。”
夏墨寒不语。
“怎么不说话?”
穆烨眉头微皱:“她和宋世子之所以和离,十之**源于叶氏一族前面涉及的那件案子,倘若她心里真放不下宋世子,那么在叶氏一族的案子真相大白后,完全可以选择复合……”
没等穆烨道把话说完,夏墨寒出言截断:“你很闲?”
穆烨怏怏地摸摸鼻头:“你……我……这么说吧,我是不会放弃的,不管她心里还有没有宋世子,我都不会放弃我的想法。”
“自便。”
给出两字,夏墨寒接过侍卫递来的马缰,身手矫健,转眼跨坐上马背。
“等等我啊!”
穆烨紧跟其后上马,追向夏墨寒。
忙碌一天,叶夏略显疲惫地坐上回府的马车。
“主子,真不去威远伯府接几位小主子?”
如云挨着车门坐着,迟疑好一会,低声问了句。
“不用。”
叶夏回了句,片刻后,她补充:“彦儿有和我说过,他爹想带他和弟弟妹妹去伯府玩一日,明个下午宋世子会把他们送回府上。”
如云闻言,没再说话。威远伯府。宋绍谦坐在书房椅上,看着三个儿女和昌国公府世子拿着他早前买的一些玩具玩得高兴,
温润的眉眼间仅限肉色和宠溺,在城外施粥那会,看到儿女,他是真得很激动。尤其在儿女们走向他,喊爹的时候,他眼睛鼻子当时齐泛酸,差一点在年幼的儿女面前失态。
孩子们没有忘记他这个爹爹,依恋他这个爹爹,可是他却因为想不通透,成日酗酒,忘记儿女们尚且年幼,忘记他是一个父亲,
忘记孩子们的娘在和离书上签字那日与他说过的话,想起数月前的种种,宋绍谦对儿女愧疚不已,于是亲自抱着宋瑞宁小姑娘到叶夏身边,
说想带孩子们去伯府玩一日,得到叶夏同意,宋绍谦没在城外多留,抱着女儿,领着宋枫彦哥俩和要跟着弟弟妹妹在一起的秦昭坐上威远伯府的马车,回城来到威远伯府上。
宋绍谦是直接把四个小家伙带到自己院里的,吩咐小厨房做了些美味可口的吃食,与四小只同桌用完膳,又陪着在温暖
的书房里玩了近半个时辰,而后浑身放松坐到椅上,看着小家伙们坐在他着人铺的长毛毯上玩儿。
“谦儿,你是不是把彦儿他们带回府了?”
人没到声先到,不多会,书房门被威远伯推开,一看到坐在长毛毯上玩的四个小家伙,威远伯怔了怔,旋即神色激动地抬腿步入书房。
秦昭和宋枫彦三只不约而同看向威远伯。
“威远伯好。”
秦昭起身,朝威远伯揖手一礼。宋枫彦三只虽有跟着秦昭站起,但除过宋瑞宁小姑娘眨巴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了威远伯一会,
认出对方的身份,奶声奶气喊了声祖父外,宋枫彦和宋枫染则只是静静地看着威远伯,谁都没有开口唤眼前这个对他们笑得一脸和蔼的中年男人。
宋绍谦端起桌上的茶水轻啜一口,并未做声。
威远伯尴尬,却依旧保持着一脸和蔼样儿,对宋枫彦哥俩温声说:“彦儿染儿,我是祖父。”
没被祖父怎么搭理,宋瑞宁小姑娘挺委屈,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到宋绍谦面前:“爹爹抱。”
伸出两字小短胳膊,宋瑞宁小姑娘瘪着嘴儿,要哭不哭的委屈样看得宋绍谦一阵心疼。
“祖父好。”
感觉到书房里气氛渐渐沉闷,宋枫彦小正太嘴角动了动,唤了威远伯一声,紧跟着,宋枫染小正太亦唤了声祖父,但两个小家伙眼里没任何情绪,
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威远伯,不,不对,在他们平静的眼底透着些许疏离,而这疏离有被威远伯看在眼里,心里好一阵不是滋味儿,威远伯揉揉小哥俩的脑袋,整张脸笑得像朵菊花:“祖父听说你们身体好了,是不是?”
宋枫彦哥俩轻点点头,就在威远伯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宋枫彦小正太目露倔强,问:“因为我和弟弟生下来体弱,您就不喜欢我们,对吗?”
威远伯脸上的笑容当即滞住,他嘴角噏动,想解释,想说不是,熟料,宋枫彦小正太又说:“那您知不知道我和弟弟为何一生下来体弱?”
似是压根就没想过要威远伯作答,宋枫彦小正太直言:“中毒,我娘在怀我和弟弟那会中了一种能导致胎儿身体虚弱的慢性毒药,
还有,我弟弟三岁那年生病,虽然病好了,却不再能听见声音,不再能开口说话,这也是中毒,您是我们的祖父,就没觉得蹊跷,没去查个究竟吗?”
原本叶夏没想过把宋枫彦哥俩中毒的事儿告诉两个小家伙,奈何小哥俩异常聪明,有一日睡前你一句我一句,配合默契,
要寻求他们体弱的答案,寻求宋枫染为何陡然失聪失语,他们没忘记在那破败庄子上吃下叶夏做的第一顿饭,浑身散发出的臭味和那层黑乎乎的脏东西,没忘记叶夏说那黑乎乎的脏东西体内的杂志和毒素。
儿子太聪明,知道糊弄不过去,叶夏只能告诉实情,想着小家伙知道了也好,起码能早早了解到后宅里阴私手段,日后不在女人问题上犯错误。
基于小哥俩清楚知道了自己生下来体弱,知道弟弟为何三岁那年陡然间失聪失语,要说心里对曾经的长辈没有怨言那肯定是假的,
这不,面对威远伯,他们血缘关系上的祖父,宋枫彦丝毫不顾及对方的情绪,想到什么说什么,一时间,威远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且满心震惊。
嫡孙孙一出生就体弱,不是他们的娘在孕期没怀好,是有人下毒,下一种可以让胎儿体弱的慢性毒?
威远伯这会子不用多想,都能知道那下毒的人是哪个!毒妇,好一个毒妇,不仅下毒害得他两个嫡孙一出生便体弱,二次下毒,害得他的嫡次孙失聪失语,小岑氏……
威远伯蓦地恨极小岑氏,当然,他有猜测小岑氏的作为,必有岑氏做后盾,或许岑氏压根就知情,但……但岑氏前不久已病逝,
人死如灯灭,再恼恨岑氏又有何用?于是,威远伯把所有的不满全算到小岑氏头上,他决定回头就传话下去,取了小岑氏那个毒妇的贱命!
“彦儿……你,你说的可都属实?”
宋绍谦惊怔。
宋枫彦小正太点点小脑袋:“爹,在我和弟弟妹妹还有娘被送往庄子上那日,我一开始没有恨你,我知道我和弟弟体弱,你怕我们养不活所以不太亲近我们,
可我恨你那么对我娘,明明我娘病得都无法起身,你却只吩咐俩个下人把我们送到一个破败的庄子上,你知道吗?那个院子里又破又烂,
杂草丛生,没一件像样的家具……这些其实没什么,关键是你给我和弟弟妹妹还有我娘只带了一个小包袱,里面除过几件不怎么好的衣服,
一两银子都没有,看着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听着屋外电闪雷鸣、暴风骤雨,我想去给我娘请个大夫买几副汤药,可
是我没有银钱,一个铜板都没有……”
眼里泪光闪烁,宋枫彦小正太吸了吸鼻子:“娘不说话,无论我和妹妹怎么喊娘,娘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不回应我们一句,
我怕极了,怕娘没了,但不管我如何害怕,没用,娘几乎没有一点鼻息,那一刻,我好恨啊,恨您,恨这个府上的每一个人!”
宋枫染小正太和宋瑞宁小姑娘听着哥哥的话“呜呜”地哭出了声,就连秦昭也是眼里大颗大颗泪水滚落,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我不是少不经事,我知道我和弟弟妹妹还有我娘为什么会被送到那个破败的庄子上,一切都不过是我外家被皇上治罪,这个府里的人担心被我娘连累到,就赶我娘出府……”
威远伯不受控制地连连后退两步……他在奢望什么,他还在奢望什么?
他的嫡孙孙恨他这个祖父,恨这座府邸,恨这个府中每一个亲人,心中大笑,威远伯觉得这一切都是活该,都是他自作自受,难怪儿媳不愿意再回到这府中,难怪孙儿在看到他这个祖父的一瞬间,不开口喊他一声祖父……
“不过,娘告诉我和弟弟妹妹,人生在世,恨一个人太辛苦,也没必要,娘希望我和弟弟妹妹开心快乐长大,让我们不要心中有恨,还说……还说爹您有苦衷,说您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保护我和弟弟妹妹还有娘……”
“对不起!对不起……”
宋绍谦紧抱着怀中的女儿,神色伤痛,眼里一片湿濡,连声对儿女说对不起:“是爹爹不好,是爹爹的错,没能把你们护在爹爹身边,都是爹爹不好……”
宋瑞宁小姑娘抬起胖乎乎的小爪子,帮抱着她的爹爹擦眼泪:“爹爹不哭哦,娘说爹爹是好爹爹,宁宁和大哥二哥早都不怪爹爹啦!”
长睫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子,小姑娘甜糯的嗓音好不萌萌哒。
“哥,娘说爹有给包袱里放碎银和银票,只不过都被送咱们去庄子上的下人偷拿走了。”
宋枫染小正太擦着脸上的泪水忽然蹦出一句。
“咱们没看到,那就是爹没给。”
宋枫彦小正太瞪眼弟弟,眼里写满倔强。
“你们恨祖父……”
威远伯定定地看着俩孙儿,颤声问。
“不了,我娘说恨一个人太辛苦,是和自个过不去。”
宋枫彦小正太摇头,他有记得娘说过的话,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且过得幸福,到那时,昔日伤害过他们的人,势必不好受,这等于是一种变相的报复。
反之,如果成日只记着仇恨,只想着报复某个人,自己必不会过得开心,没准还会哪日为寻仇送掉自己的命,真要是这样的话,只会亲者痛仇者快,这是不可取的。
威远伯心里苦笑,静静地端详孙儿孙女良久,转身朝宋绍谦的书房外走,但走至门口的时候,倏然间又顿住脚步,回头对大孙子宋枫彦说:
“告诉你娘,是祖父对不起她,对不起你和染儿还有宁宁,所有的错都是祖父造成的,你爹……你爹确实是为了保护你们娘四个,才把你们送出府的。
往后你们……你和染儿宁宁只要想,随时都可以回府……不愿意回来,祖父也希望你们能偶尔回来一次,看看你们的太祖母,看看祖父和你们的爹爹……你爹是在乎你娘的,也很在乎你们兄妹。”
语罢,威远伯脚下略显虚浮,提步继续前行。
“宋叔,我义母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怎么能让她受那么多苦,怎么能把她和彦弟染弟还有宁宁妹妹送到城外一个破败的庄子上?
送去的时候,为什么不跟着?为什么没想着给我义母请个大夫诊病?你就不担心我义母撑不过去?就不担心彦弟和染弟宁宁妹妹他们有个好歹?”
秦昭特别难受,尤其一想到疼他爱他的义母差点死在一个雷电交加,暴风骤雨的夜里,他的心就一阵阵揪痛,忍不住出言质问眼前这个神色伤痛和悔恨的长辈:
“原以为我爹不是一个好男人,可我没想到,你和我爹几乎没两样,若是那一晚我义母真有个三长两短,宋叔你又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