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求真相父子反目

第六十五章求真相父子反目

嘭嘭嘭!

轻微而短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杨正武夫妻二人的对话。

“谁?”杨正武像换了个人似的,警惕地望着房门,又看了看有些紧张的李香云,摇摇头,慢慢走到门前,隔着房门又问:“谁?”

李香云略微有些心慌,碎步走到茶几前,双手抱起茶壶,警惕地盯着屋门。

“娘,是我,闯儿。”门外小声回答。

“闯儿?”李香云有些诧异,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是小闯吗?”杨正武隔着门又问。

“是我,闯儿。”门外的声音很急切:“娘,快开门让我进去!”

“是闯儿,老爷,是闯儿回来了!”李香云放下手中的茶壶,激动地走到门前,颤抖地拉着丈夫的手。

杨正武轻轻拍拍李香云的手,微微点头,伸出双手打开房门。

门开了,杨闯朝何明湘一招手,俩人一前一后闪进屋子,走在后边的何明湘顺手掩上了房门。

杨正武与李香云不同,他有种预感,儿子这次回来,不会是什么好事。从儿子刚才在房门外的话语中,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儿子心中的怨气,甚至是压抑的怒火。

看着满脸愠色的杨闯,还有不明身分一言不发的何明湘,杨正武知道,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有些话,自己还不能对儿子讲。

不是不相信儿子,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闯儿,真的是你……”李香云拉着儿子的手,左瞧瞧右看看,连珠炮似的:“让娘好好看看,受伤没有?瘦了好多,人也变黑了……”

“娘,您还好吗?”杨闯拉住母亲的双手,轻轻晃动了几下:“您没事吧?担心死我了!娘也瘦了……”

“娘没事儿,娘在家能有什么事儿?家里有你爹,能有什么事儿?走了这么久,也不来封信……”李香云似乎想起了什么,轻声责怪:“闯儿,快叫爹呀,你爹在呢?”

“娘……”杨闯有些迟疑。

“怎么了,打了几场败仗,连爹都不敢认了?”李香云只顾着高兴,没有看出杨闯脸上的变化,有心取笑儿子。

“娘……”杨闯嘟着嘴打断母亲。

“夫人啦,快别站着,屋里还有客人呢。”看了一眼激动的妻子和满脸不情愿的儿子,杨正武平静地走到沙发前:“回来了,就坐吧。”

“儿子,快坐,让你爹好好看看你……”拽着杨闯坐在沙发上:“儿子,快叫爹啊。”

李香云醒过味儿来,儿子杨闯今晚的情绪不对劲,进门到现在,连爹都不叫。放在往时,进门肯定先叫爹,然后才是自己。可今晚,冷静下来的她甚至从儿子的不情愿中感受到一丝怨恨,是儿子对父亲的怨恨。

自打丈夫被迫干上这个商会会长,李香云就知道,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可怎么说俩人也是父子,有什么不能坐下来说的吗?只要坐下来一说,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不愿叫,就别叫了吧。”杨正武很平静,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轻声说。

“哼!我可没有商会会长这么大官的爹。”杨闯的话里透着强烈的怨气。

“商会会长怎么啦?我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吗?”瞅了眼站在门前的何明湘,杨正武心里暗暗赞许,这俩小子,警惕性还挺高的。

“没干伤天害理的事儿也不能给日本人当会长。”杨闯很固执,当了商会会长,替日本人做事,就是日本人的帮凶,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汉奸。

“闯儿,你别责怪你爹。”李香云拉着儿子的手:“有些事你不清楚,你爹当这个会长也是没办法……”

“国民政府逃到重庆,几十万国军当了逃兵,把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扔给了日本人,你说怎么办?小鬼子拿全家二十来口人的性命威胁,你说我该怎么办?”杨正武觉得这个时候应该生气了,家里有“野猫”,儿子在家呆的时间越长,越不安全,杨府周围不知道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万一日本人知道杨闯回来了,到时候想走也走不掉。

何明湘脸上颜色变了变,又迅速恢复了镇定。

“那也不能当这个破商会会长!”杨闯腾地站起身,差点连母亲李香云也拽了起来:“从小你就教我,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吗?怎么现在到你的头上,就全变了?”

“你让老子看着全家二十几口人的死活不管吗?”不知是真是假,杨正武也有了些许怒火,声音高了起来。这小子,涨脾气了,敢跟老子这么说话,等以后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我不管,反正就不能给日本人当会长!况且……这么多人,咋非是你来当这个会长?”杨闯倔脾气一上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毫无畏惧地盯着杨正武。

“虽说干这个商会会长是日本人逼的,但老子干总比别人干强,起码不会干伤天害理的事儿,能保护帮助一些需要保护和帮助的人。”杨正武想解释清楚这其中的一切,但瞅了眼立在门前的何明湘,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小子,他娘的像老子年轻时的样子,杨正武心里有丝酸楚,也有满足。

“闯儿,你爹他其实……”见父子二人顶开了牛,李香云心里急得跟猫抓似的,话没说完,便被杨正武打断了。

“其实什么,其实老子也不愿意干这个会长,可全家人的性命捏在小日本手里,老子有什么办法?”杨正武不着痕迹看了一眼李香云,微微摇摇头,又望了望门口,端起茶杯闷头喝起茶来。

“给日本人当会长,替日本人做事儿,你知道全城的老百姓怎么说吗?都说你是汉奸!”杨闯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

“汉奸?”杨正武慢慢放下茶杯,一脸愠色地瞪着杨闯:“如果日本人把刀架在你娘的脖子上,你会怎么办?你能怎么办?你也让我学几十万国军,不管你娘的死活,是逃跑,还是陪着你娘一起死?”

“我……”杨闯回答不上来,涨着脸结结巴巴:“不管咋样,都不能当汉奸!”

“结巴了?说不上来了?”杨正武有话不能明说:“老子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你懂什么?敢管老子的闲事。”

杨正武狠了狠心,有心挑事儿,压根儿就没打算让儿子留在家里,只好拿话刺激杨闯。一旦儿子被日本人堵在家里,那才是真的把命根子交到了小鬼子手里,到那时候,不但一家人性命不保,筹集和转运物资的事,也会有危险。

“我不管,反正你就是不能当汉奸。”杨闯甩着脸,寸步不让:“如果你非要当汉奸,别说……别说……”吞吞吐吐说不出口。

“别说?别说什么?”看着憋得一脸通红的杨闯,杨正武心里微微叹息,这小子,都上尉连长了,还这么沉不住气,这几年兵算是白当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还是不是我儿子?”

杨正武知道,儿子杨闯是个直肠子,说话办事不大拐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得逼一逼。

“你别逼我……”杨闯火气更旺了。你给日本人当会长,怎么还有理了?就跟干了件光宗耀祖的事儿似的,日本人给了什么好处?这还是我心中那高高大大的父亲吗?杨闯挣扎着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逼你?”杨正武心里极不情愿,瞅了眼立在门前,手握枪把的何明湘,怒气冲天地说:“逼你怎么啦?老子干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吗?你小子翅膀硬了,敢数落你爹?”作势欲打。

李香云一看,赶紧拉住丈夫:“老爷,小闯,你们父子俩不能好好说吗?让外人看笑话。”

“娘,不怪我,你看他……”杨闯仍不肯叫爹。

“他?他是谁?”杨正武步步紧逼,既然要演戏,就要演全套,演得越像越好。

“谁……你。”杨闯心里一阵发虚,赌气地回答,声音弱了许多。

“他……我?”杨正武怒火更盛,指着杨闯:“你他娘的当了几年兵,混了个破上尉,连老子都不认了,进门连爹都不叫,就敢数落老子半天。我打你这个没规矩的东西!”

“老爷,您别生气,别生气,闯儿他不知道……”李香云不知所措,一点办法都没有。告诉儿子真相吧,会给丈夫带来危险,甚至是生命危险。不说吧,儿子会记恨丈夫,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数落你,你要还当这个破商会会长,别怪我不认你这个爹!”杨闯越想越来气,嘴没把住门儿,终于嘣了出来。

“什么?不认我这个爹?好啊,老子还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呢!”杨正武感到一阵揪心,肝火更旺。这小子,随老子,有种!指着门外:“既然不认我这个爹,就给老子滚!滚得越远越好!”

“你……”望着一意孤行的父亲,杨闯好像看见了一个陌生人,内心一阵刺痛:“好……好……好,这是你逼我的,我走……我走!这个家,我再也不会回来!”

“逼你怎么啦?给老子滚!”杨正武。

“老爷……闯儿……”李香云急了,连忙阻止。

“娘……”泪水汹涌而出,杨闯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转身深深的凝望着母亲李香云一眼,“扑通”一声跪在面前。

李香云俯身去拉,却被杨闯伸出双手死死拦住:“娘,儿子不孝,给您磕头了!”说罢,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怨恨地看着杨正武,声音有些发闷:“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滚!”揪心的疼痛迅速涌上大脑,杨正武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不能倒下,决不能倒下,强忍着内心的伤痛,狠心地转过身,泪水无声,顺颊而下。

杨闯咬咬牙,一扭头,大步朝门外走去。

“闯儿……”李香云急忙追上去,伸手想拉住儿子。

趴在墙根的小梅冷冷一笑,闪身拐过墙角,不见了踪影。

“别拦他,让他滚!”杨正武抓起茶杯,狠狠砸在地上:“滚得越远越好!”

李香云猛然收住脚步,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泪水汹涌而出:“闯儿……闯儿……”

原本已经停下脚步的杨闯缓缓地摇摇头,打开房门坚定地走了出去。

“闯儿……老爷,闯儿走了……”眼睁睁地望着儿子走出家门,李香云的心在滴血,低头嘤嘤地哭了起来。

冷冷地盯着杨正武,何明湘寒着脸,阴测测地说:“杨会长,希望你不要干伤天害理的事儿,不然,军统的枪子儿可不长眼!”拍拍腰间的手枪,转身追了出去。

“我等着!”杨正武一阵庆幸,果然是军统的何明湘,从武汉一路追杀到云州,现在竟然跟到南京城的家里来了。

望着空荡荡的黑夜,想起儿子失落的背影,杨正武心痛得更厉害:“夫人……”捂着心口摇摇欲堕。

“老爷……”李香云回过神,知道丈夫心脏病又犯了,赶紧扶着杨正武坐下,轻轻抚摸着胸口:“看你,好好跟儿子说不就得了,非要这么激动干什么,把儿子气跑了,你不也难受吗?”

李香云几步走到立柜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个药瓶,仔细看了看,倒出几粒,转身倒上水,递到杨正武手中,既心疼又责怪地说:“快把药吃了吧……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自己儿子,有什么可隐瞒的?”想着儿子流泪走出家门的样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夫……夫人啦,不能说呀……你没看见……军统的人一直跟在儿子的身边吗?……不放心啦……儿子不知道,就会越安全……”吃了药,杨正武缓过一口气,声音很低:“今天的晚宴就是河田专门为军统的叛徒设的,那人好像掌握了什么线索,已经开始怀疑了……这节骨眼儿上,我能告诉儿子吗?就这小子的火爆脾气,能沉得住气?那不更危险吗?”说完低头一阵咳嗽。

“你呀,就硬撑着吧。”李香云轻轻捶着丈夫的后背,满眼心疼,泪水慢慢滑落,滴在地上,没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