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泄愤恨当街杀敌
第六十六章泄愤恨当街杀敌
杨闯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家里出来的,他始终都不愿意相信,自己最崇拜的父亲竟然投靠小鬼子当了汉奸。
跌跌撞撞地走在大街,他的嘴里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我是汉奸的儿子,我是汉奸的儿子……说完,哈哈大笑。那笑声里,透着悲伤失望与凄凉。
何明湘紧紧坠在杨闯的身后,警惕地四下张望。他知道,这个时候,谁都无法劝说杨闯,只有他自己……
咔哧、咔哧……突然,何明湘的耳朵里响起了整齐的队列声,不时地还夹杂着轻微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小鬼子的巡逻队!何明湘迅速反应过来。四下望了望,赶紧上前几步,扶住摇摇晃晃的杨闯:“杨兄弟,有鬼子!”
“别管我,我是汉奸的儿子……什么?有鬼子?”到底是经历过淞沪、南京几次大战的铁血老兵,不管心中有多大的伤痛,一提到鬼子,杨闯立马清醒过来。
“嘘……小点声。”何明湘有些紧张地四下张望,搜寻地方躲藏。
“没事!”杨闯推开何明湘的手,气息慢慢平静下来,眼睛明亮而有神:“老子正想找小鬼子出气呢!”说完,又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什么?你……”何明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都这个时候了,就只有两人,还想着杀小鬼子?并且还在大街上?
何明湘苦笑着摇摇头,摸了摸腰间的短枪,右手掏出一把匕首,紧紧地贴在手臂上,紧追几步,一把扶住杨闯:“让你别喝这么多,你就是不听,真麻烦!”
咔哧、咔哧……声音越来越近,巡逻队转过了街角。一共七人,领队是个少尉,腰间挎着把指挥刀,双眼警惕地四下巡视,六个小鬼子排着整齐的队列,迈着整齐的步伐,肩挎三八大盖,耀武扬威地向着杨闯二人的方向走来。
咔哧、咔哧……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
“站住,你们的,什么的干活?”领头的少尉大声喝问,右手警觉地握住刀柄,左手的手电直直的射了过来,身后六名小鬼子从肩上卸下枪,握在手里,警惕地望着杨闯和何明湘。
“太……太君,良民的干活……喝醉了的……”何明湘结结巴巴,闪避着晃明的手电光。
杨闯一把搡开何明湘的手,嘴里囔着:“别拉……我……我没醉……”一摇三晃地向着巡逻队走去,右手不经意地摸了摸腰间的手枪和匕首。
二十米、十米……
“八嘎!站住!再不站住,死啦死啦的干活!”领头的少尉拔出指挥刀,恶狠狠的指着二人,小鬼子的枪端得更平了。
“八……八嘎?站……站住?我……我站住……”杨闯脚下一虚,倒在地上,挣扎着爬了几下,依旧无法站立,惹得小鬼子一阵大笑。
“八嘎……喝酒的……醉汉的干活!”一边放声大笑,一边枪上肩。
领头的少尉摇头笑了,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慢慢收刀归鞘,走上前踢了踢地上的杨闯,看着两三米外哆嗦的何明湘大声说:“你的,快快的,把他的扶起来,快快的滚蛋!”
“是……是,太君……快快的……”何明湘摇摇晃晃地走上来,蹲下身子慢慢的扶起杨闯:“叫你别喝这么多,你就是不听,让太君笑话……”
“我……我没醉……准备。”杨闯挣脱何明湘的扶持,终于站稳脚根,微眯着双眼盯着讥笑的小鬼子,嘴里含糊不清:“太……太君,我……我真没醉……不信?不信你看……”说时迟那时快,身子向前一扑,八爪鱼似的趴在了鬼子少尉的身上,右手的匕首已经扎进少尉脖子。
“你……”鬼子少尉临死也不敢相信,会有人胆大到如此地步,竟然在大街上袭击皇军,瞪大双眼,一手捂住脖子,一手指着杨闯:“八……”
“八嘎!”杨闯骂了一句,轻轻一推,少尉便一头栽倒在地,其余六名小鬼子一下子愣住了,硬是没有反应过来。
“杀鬼子!”杨闯一声低吼,身子向前一纵,手中的匕首顺势扎进了另一个鬼子的胸膛。紧接着,毫无迟疑,向旁边的小鬼子扑去。
其余小鬼子很快清醒过来,一边从肩上卸枪,一边手忙脚乱地拉枪栓,推子弹上膛,一边惊慌大喊:“敌袭、敌袭!”
何胆湘没有闲着,咬着牙握着匕首,闪电般地扑进小鬼子堆里。一寸短一寸险,近战格杀,长枪不占优势,反倒是锋利的利刃,灵活多变,防不胜防。加之杨闯与何明湘二人,均是从枪林弹雨中闯过来的人物,算是杀人的好手,几个呼吸的功夫,四五个小鬼子便倒在二人的刀下。
剩下两名小鬼子见势不对,扭头转身就逃,一边逃一边向后胡乱放枪,一边大声嚎叫:“敌袭击,有敌袭……”
啪啪,三八大盖的枪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何明湘见小鬼子跑远了,果断拔出腰间的手枪,啪啪,一连两枪,小鬼子栽倒在地上。
“他娘的,敢踢老子!”杨闯狠狠踢了鬼子少尉一脚,吐了唾沫,瞅了眼远处倒在地上的小鬼子:“何兄,撤!”二人撒开脚丫子消失在夜色。
没多久,凄厉的警笛声响了,远处传来小鬼子乱轰轰的叫喊声和汽车马达的声音,整个南京城都惊慌起来。
“停!”刚拐进胡同,还没跑几步,杨闯警惕地望着前面,一把拉住何明湘,迅速闪到墙根,后背贴墙,手中的短枪对准前方:“朋友,出来吧,再不出来我可开枪了。”
何明湘很诧异,甚至觉得杨闯今晚有些神经质,仔细地看了看,胡同里空空荡荡的:“没人啊?”
“连长,别开枪,是我们!”胡同拐角处钻出几个人影,大龙的声音传了过来。
“志国,是你没躲好吧?让连长发现了。”马仔。
“谁说是我?是你们吧?”林志国嘟囔着:“杨哥,是我,志国!”
听见熟悉的声音,杨闯收起枪,冲何明湘一摆头:“走,快过去!”话刚说完,人已窜出去老远,何明湘赶紧跟上。
“连长!”刀子、马仔、双喜纷纷上前。
“你们怎么找来了?”杨闯诧异地看着兄弟们。
“连长,三年前你不是带着兄弟们回过一趟家吗?”马仔笑着说。
杨闯点点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小鬼子马上就到,先撤!”话音刚落,便一头扎进了黑夜,众人立马跟上,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南京城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枪声、砸门声、叫骂声、哭泣声不绝于耳,小鬼子像没头的苍蝇,满大街的乱窜,搜捕杀害皇军的凶手。
夜色里弥漫着紧张慌乱的气息,南京城慢慢恢复了平静,依旧是那般的有条不紊、不急不躁、不愠不火。歌台舞榭霓虹闪烁,饭店酒楼杯觥交错,达官贵人满面春风的往来穿梭。
对于这些“软骨头”,南京城在谁的手里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换了个主子而已。只要钱还在他们的手里,还能日日花天酒地,什么都不重要,卑躬屈膝有什么,亡国奴又怎样?
神经,已经麻木,血,早已冷却!
死人的事儿,对于南京城来说,早已经是司空见惯,甚至是麻木不仁了。小日本占领南京城那天起,死的人还少吗?长达六个多星期的大屠杀,满街、满城、满江都是尸体,南京城的沟沟壑壑都填满了,甚至连长江水都染红了。对于曾经的六朝古都,这是绝无仅有也更是史无前例的。
血水浸泡下的南京城在战栗,战栗中的满城百姓在哭泣,在哀号,在诅咒,在祈祷,在期盼。
那时候的南京城还是满怀期望的。他们期盼数百万国军能打回来,赶走小鬼子。可已经快一年了,等来的却是无尽的失望,却是国军一退再退甚至一溃千里的消息,最后甚至连武汉也已经危在旦夕。
对于生死,南京城的百姓已经不是那么看重了。长达六个多星期的东躲西藏,暗无天日,惊恐万状,满城百姓早已心力交瘁,也看清了侵略者的残暴。非人的日子让人痛苦,让人绝望,更让人憎恨!
南京城算是有韧性的,面对小鬼子的屠刀和枪炮,面对无情的杀戮,殷红的鲜血,腐臭的尸体,它的骨子里始终流淌着一股血性,坚持、坚持,再坚持。
不抛弃、不放弃,在沉默中等待,满城百姓在用自己的方式抗争。他们不如达官贵人,战火来临前能够举家迁移,他们只能死守着祖上留下来的家业,死守着那一间青砖瓦房,死守着心中那最后一丁点儿的念想。
对于抗争,留给南京城的记忆是恐怖的。反抗,换来的只能是无情的杀戮,只是给城外的乱坟岗增添几千甚至上万堆的坟头而已。
单靠杀戮就想占领一个国家,甚至想奴役一个民族?这是根本无法做到的。
杀戮,只能让人们在短暂的措手不及甚至绝望后,很快的清醒过来,随之而来的就会是山洪般惊天动地的呐喊,前赴后继的抗争,甚至流血牺牲。
虽然南京城一度沉迷在六朝古都的光环之中,很多人沉浸在鲜衣怒马的日子里,但南京城的骨子里依然有股子血性,一股面对强敌不屈不挠、奋勇抗争的血性。而且,像这样有血性的人还不在少数。哪怕抗争是那般的微弱,就如蚍蜉撼大树一样,但绝望中的人们却在蚍蜉撼树中看到了的希望。
坚持近一年的教导总队残兵,那些难登大雅之堂的暗杀,南京城外绵延数十里的大山里,那帮食不果腹衣不避体穿着灰布单衣,拿着大刀长矛连支像样武器都没有的战士……
给我一杆枪,我要上战场,这股血性激荡在中华儿女的胸膛!
长城内外、大江南北,有血性的中华儿女振臂呐喊,奋起抗争。神州万里,摆开了战场!
许许多多劫后余生的青年男女,含泪掩埋了亲人的尸体,擦干眼泪打点行装,高唱满江红,吟诵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青照汗青”的诗句,走上抗日救亡图存的道路,走向枪林弹雨、血雨腥风的战场……
站在交通站的阁楼,透过窗棂,看着端着三八大盖气势汹汹的小鬼子,望着满大街晃动的手电光,听着小鬼子野兽般的嚎叫和毛皮靴杂乱的咔哧咔哧声,李爽有种预感,一定又是杨闯在南京城杀鬼子了!
南京,是日本人防守的重中之重,防范极为严密。“联户联保联座”制度实行以来,多少外地来的抗日志士杀完小鬼子后无处藏匿,就算是有户主收留,但最后也都被小鬼子搜捕出来,连同户主一家被斩尽杀绝,从未留过活口。
必须得尽快找到杨闯,不能让他们这般蛮干,不然早晚会让小鬼子抓住。李爽再也无法入睡,担忧写在脸上。
“油子、二黑,你们俩出去打探一下,尽量摸清情况,小心避开鬼子。”李爽走下阁楼,看着等待的队员们,小声吩咐了一句,油子和二黑应声走出房门。
“张叔,明天早些过去取得联系,顺便打听一下小闯哥的消息。其他人,先休息,注意警戒。”安排完毕,李爽和柳芬返身上了阁楼。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枪声和小鬼子满大街搜捕的声音,杨正武、李香云忧心如焚,再也难以入睡。披了件外衣,夫妻俩挽着手站在窗前,遥望着月淡星稀的夜空,侧耳倾听大街上纷乱嘈杂的声音。
杨正武知道,今晚的枪声肯定是儿子杨闯干的,搜捕肯定也是冲着儿子去的。他有些怀疑,自己用这样一种狠绝的方式把儿子赶出家门,到底是对还是错?万一儿子在街上被小鬼子抓住,又该怎么办?不,不会!凭着儿子多年的战斗经验,还对付不了几个巡逻的小鬼子?但万一呢?杨正武再也不敢往下想,手心都出汗了。
听着大街上嘈杂的声音,李香云的心揪得高高的,疼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儿子,肯定是儿子出事了。怎么办?怎么办?
“老爷,这……这不会是小闯他们吧……”李香云非常担心,紧紧地抓住丈夫的胳膊,头紧紧地贴在肩上:“老爷,赶快派人把儿子找回来吧?咱们可就这么一个儿子……”说完嘤嘤地哭了。
杨正武抽出手臂,紧紧把妻子揽在怀里,轻拍后背,柔声安慰:“你还不了解咱们的儿子吗?就巡逻队那几个小鬼子哪是他的对手?再说……这南京城,他熟得跟后花院似的……”话虽这样说,担忧还是写在脸上。
“可是,我还是担心,万一……”李香云抬头望着窗外,满脸忧心忡忡。
“没有万一,咱儿子是条狼。”想着儿子的那股狠劲,杨正武望着窗外:“专杀小鬼子的狼!”
“哪有你这样说自己儿子的。”李香云被气晕了,眼泪汪汪地注视着丈夫:“老爷,你还是派人去看看吧?万一……”
“夫人啦,不能去!这个时候派人去,不是等着让小鬼子抓吗?别忘了咱家门口有狗!”杨正武轻轻抚摸妻子的肩膀:“相信我……闯儿不会有事的。”
旅社是不能再住了,小鬼子搜捕的重点肯定会是旅馆、饭店、夜总会和大大小小的茶楼、酒馆等地。拎着长条箱刚从思归旅社出来,小鬼子已经近在咫尺。躲在墙角,看着小鬼子挨家挨户地砸着门,杨闯和兄弟们两眼直冒火。
“杨哥,干他一家伙?”林志国一脸兴奋,不嫌事儿大。
“今晚不行,机会有的是!”望着小鬼子端着枪气势汹汹地涌进旅社,杨闯咬咬牙,冲兄弟们一摆头:“走,今晚咱兄弟只好露宿山林了。”说完,带头窜进了夜色。
与此同时,杨府侧门,梅子一身黑衣,戴着头套,小心的闪进街边的小汽车,悄悄的驶进了夜色。
管家老秦立在门后,听见汽车渐渐驶远,转身不声不响的消失在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