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天地大何处为家
第六十七章天地大何处为家
河田的心狠手辣妇孺皆知。
抓住国军战俘,从不留活口,不是枪杀就是刀劈。残杀几百人甚至上千人威逼租界教堂交出躲藏的士兵。抓住抵抗分子一律砍头示众,连尸体都不放过。教导总队残兵悉数战死,命令士兵砍下头颅,挂在城墙上。为搜捕一名拍摄日军残杀手无寸铁百姓的记者,下令放火焚烧一条街,数百平民百姓付之一炬……所过之处,血光滔天,尸横遍野!
河田,双手沾满了中国人的鲜血!
河田的脑海里,始终牢记将军的几句话:南京,是中国的首府,大日本皇军就是要用冷酷无情的杀戮,让南京颤抖!让中国人战栗!彻底击垮中国人的斗志,让整个中国屈服在帝国的大刀和枪炮之下!
半夜未眠,满眼血丝的河田肝火很旺。忙碌了一夜,竟然连杀害帝国士兵的人影都没捞着,这还是河田就任宪兵司令官以来的头一回。对于河田,这是莫大的耻辱。耻辱,就要用中国人的血来洗刷。
凝望着墙上的天皇挂像,河田感到一丝的不安。如今的南京城,再来一次大屠杀,东京是不会允许的,而国际压力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大佐所能承受的。况且,帝国军队入侵中国,不仅仅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占领,为了掠夺。
占领中国,建立*****圈,仅仅依靠杀戮,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
河田的心里,把中国人比着跳蚤,抓不着却惹得人心烦。
“八嘎!”在办公室转了好几圈,河田站在南京市行政区划图前,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夹在腋下,两只小眼睛死死地盯着地图。
春谷少佐身子笔挺地站在办公桌前,有些不安的看着烦躁的河田司令官。
“春谷君,命令城门,只许进不许出。还有,加大全城的巡查,发现可疑人等,立即抓捕……谁要敢收藏这帮老鼠、跳蚤,就砍下他们的脑袋,挂在城墙上!我想……这群人还会钻出来,到时候……包围他们,抓住他们……统统的,死啦死啦的!”河田咬牙切齿,终于想出了对策:“我要让中国人都知道,反抗,只有死亡,杀害皇军,必须死亡!”
“嘿!”春谷少佐立正回答,便欲转身向门外走去。
“还有,命令警察局甘副局长,把侦缉队全部派出去,把南京城监控起来,告诉他……帝国不养闲人,大日本皇军更不养没用的人!”河田猛然想起那位头顶没有几根头发的中年男子,中国人对付中国人不是更有意思吗?最起码中国人比我们更了解对手,更何况甘兴民还是军统出身的呢?抓捕抵抗分子应该是手到擒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繁霜尽是心头血,洒向千峰秋叶丹。岁月无声,栖霞山,就象一位睿智的老翁,默默侧卧不起,淡看秋月春风,雨雪风霜。
满城血泪染红了秋叶,在朝霞的照耀下,就像是一簇簇火苗,挣扎着要窜上天空,燃起熊熊大火,吞没这片多灾土地上的杀戮与罪恶,吞没这片土地上横行无忌的小鬼。
小草略微有些枯黄,小鸟在树梢唱着送别的歌谣。清晨的微风,拂在人的脸上、身上,有了些许的寒意。
秋天快要走了,冬天就要来了。
站在栖霞山之顶,能够俯瞰大半个南京城。
清晨的天空中飘着一层薄薄的白雾,就像给南京城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让热闹一夜的南京城这一刻显得格外的静谧而美丽。
炊烟袅袅升起,似乎在告诉人们:南京,这座六朝古都已经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
倚着大树,杨闯在石头上坐了整整一夜,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家的方向。
“全家二三十口人命捏在日本人手里,你说我该怎么办?不干这个会长行吗?”
“我没干丧天害理的事情!”
“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
脑海里回响父亲绝决的话语,杨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父亲……您不是从小就教我背诵《国殇》、《过零丁洋》吗?教我唱满江红吗……父亲,您怎么会投靠日本人?还当上了商会会长?不,绝不会!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了解父亲为人的杨闯坚信,父亲一定有不得以的苦衷,父亲头上这顶汉奸的帽子,一定掩盖了隐情或真相……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汉奸”如何?“逃兵”他娘的又如何?只要能上战场打小鬼子,何必在乎这些虚名。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轻轻吟唱这首刻骨铭心的古词,杨闯泪流满面。
兄弟们很早都醒来了,担忧地望着背靠巨石的杨闯,想要劝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何明湘几乎一夜未眠,看着杨闯独自伤心、难过,甚至绝望,就象一头孤狼,独自舔抵着伤口。他知道,这是杨闯必须面对的关卡,跨过去了,就是一个真正有血性的英雄男儿,跨不过去,就只能是一条趴在地上的爬爬虫。
熟悉的吟唱声传进耳里,林志国慢慢站起身,轻声附和:“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低沉的歌声感染了兄弟们,大龙、马仔、双喜、刀子都站起身吟唱:“……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望着渐渐恢复斗志的杨闯和弟兄们,何明湘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一关,算是闯过去了。望着山下的南京城,何明湘也跟着轻声吟唱起来。
歌声低沉激昂,在山巅盘旋,惊起林中的飞鸟,扑楞楞飞上天空,迎着东方天宇那一轮喷薄欲出太阳,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听着渐渐激昂的歌声,杨闯抹干眼泪,迎着兄弟们的目光慢慢站了起来。
“杨哥?”、“连长?”林志国、大龙等跳上大石,目光火热而关切。
“让兄弟们担心了!”杨闯热泪盈眶,敞开怀抱,伸出双手:“兄弟们,咱们……一起打鬼子!”
“一起打鬼子!”众兄弟纷纷张开双臂:
“还有我!”何明湘不知什么时候跳上了石头。
“你……”林志国、大龙等有些诧异。
“对……我!”何明湘微微点头。
“好!一起打鬼子!”杨闯伸出手。
“打鬼子!”众人手挽着手,望着山下的南京城。
从这一刻起,杨闯把个人的情感埋在了心底,把长久以来压在心头“汉奸”、“逃兵”的罪名,抛在了九霄云外!
打鬼子,报家仇,血国耻,成了他唯一的心愿!
正在沙发打盹的河田没由来的打了个冷颤,从恶梦中惊醒过来,盖在身上的军用毛毯滑落在地。
慢慢拉开窗帘,望着窗外渐渐苏醒的南京城,河田有种直觉,麻烦似乎才刚刚开始……
甘兴民很是恼火,带着弟兄们辛苦一夜,搜捕了好几条大街,本想在日本人面前再立一功,结果什么都没捞着,反倒在电话里挨了春谷少佐一通臭骂。
什么时候自己竟沦落到如此下场?连日本人的一名少佐都可以在自己跟前指手画脚。想起往昔在军统,无论走到什么地方,人见人低头,狗见狗哈腰,只要是在中华民国的土地上,哪儿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如今……
看着东倒西歪躺在沙发上的几名属下,甘兴民是越想越来气。这帮草包,不是吹嘘南京城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就逃不出兄弟们的手心吗?可如今呢?整整一夜,劳师动众,却连个人影都捞不着。
再想想那占着茅坑不拉死的钱德良钱大局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在皇军跟前点头哈腰,立正加保证。回到警察局,把人一派,再把自己往前一推,也不知道缩在哪个娘们儿的屋子里睡觉去了,连个鬼影儿都看不见。日本人那里,这骂只能是自己挨了,想想就觉得他娘的窝囊!
“怎么了?都他娘的霜打的茄子——焉儿了?”一踏进警察局,钱德良就知道了搜捕的结果。
他娘的甘兴民,在日本人跟前不是得瑟得利害吗?“保证完成任务!”就跟日本人是你亲娘老子似的。来到警察局,还瞧不起老子?有事儿不报告,直接上报日本人,眼里还有老子这个局长吗?还说什么养这么多弟兄都是吃干饭的。虽说是在骂下边的兄弟们,可怎么听怎么像是在骂自己。怎么样?离了老子,不怕你是二郎神,照样鬼吹灯:“都给老子起来,给我说说,都搜了哪些地方?”
看见钱德良进了办公室,几名属下赶紧站起来,一边挪开屁股,一边打着哈欠:“局长来了?”钱德良点点头,淡淡瞥了一眼甘兴民,一屁股陷进沙发里,斜倚在靠背上,翘起二郎腿,上下轻晃。
“局座来了?”甘兴民不得不从椅子上站起身,脸上陪着笑,端着茶杯坐到沙发上:“娘的,兄弟们折腾一夜,搜捕了好几条大街,毛都没有!”甘兴民暗暗咬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再说,县官不如现管,自己肩膀上这个“副”字一天没有拿掉,就得他妈的装孙子。
“他娘的,一帮蠢货!”钱德良突然指着几名属下骂了起来:“这么多年的干饭都白吃了?一个个不是整天炫耀自己能得很吗?”钱德良心里那个美啊,终于让老子逮着机会,终于让老子骂回去了。甘兴民,甘副局长,河田跟前的大红人,你不是能吗?再能也得给老子乖乖的听着。
钱德良看也不看甘兴民一眼:“搜不着?搜不着回来干什么?坐在办公室就能抓着吗?还不赶快给老子继续搜去?”
几名属下有些疑惑,自打当上这个局长,钱德良从来都不轻易地骂娘,今天这是怎么了?几人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转身准备往门外走去。
甘兴民心里的火更旺了。他娘的,这不是在骂老子吗?辛辛苦苦一夜,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吧?你他娘的也不知道趴在哪个娘们儿的肚皮上喝了一晚上的奶,这一大早回来,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做,劈头盖脸就一顿骂?
狗东西,等老子肩膀上这“副”字儿去掉,看老子不整死你。什么东西!低头吹着茶杯里冒出来的热气,甘兴民一声不吭。
“都给老子站着。”钱德良瞄了眼低头喝茶甘兴民,心里更得意:“就这么走了?知道搜哪儿吗?”几名属下愣愣神,只好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栖霞山搜了吗?”钱德良白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甘兴民,牛气轰轰地问。
甘兴民低着头,两眼盯着漂浮在水面的几片茶叶,两只耳朵却竖了起来。
“没……没有。”行动队长蓝江小心回答。
“一个个都他娘的猪脑子。”钱德良骂了一句:“自打皇军实行“联户联保联座”以来,有几回抗日分子是猫在屋子里的?”
几名属下中,行动队蓝江队长是钱德良最信任的,也是最肯动脑子的,就是爱贪点小便宜。
“想想,是不是漏了什么?”钱德良得意地瞅瞅甘兴平,转首盯着几名属下。这叫什么?这叫提点!你小子,日本人跟前不是很能吗?一套一套的……抓抵抗分子,还是得要老子提点你……
“漏了什么……”蓝江仔细地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一切,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局长,您是说……栖霞山?”
“这不还是有聪明的嘛。”钱德良得意地笑了:“没错,栖霞山。你们也不想想,现在的南京城,有几个敢收留抗日分子的?胆大不怕死的早让日本人杀光了,老百姓听见枪声,躲都躲不及,还敢收留他们?”
“高明……还是局座高明!”偷偷瞄了眼甘兴民,蓝江不合时宜地拍了下马屁。
“还不赶紧去!”钱德良心情一片大好:“告诉弟兄们,抓住了,皇军会重重有赏……抓住了,甘副局长就可以好好的睡一觉喽……”特意在“副”字儿上加重了语气。
“咳……”甘兴民一口茶水差点呛了出来,又狠狠的憋了回去,咽进了喉咙里,憋得脸红脖子粗,难受得要命,却还不好声张。
“是!”蓝江等人精神百倍地跑出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