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真相实在太残忍

第九十六章真相实在太残忍

“查凶手?刺杀河田司令官的凶手?”杨闯惊讶地四处看了看,最后直视着大黄牙:“你说这儿谁是凶手?这儿有凶手吗……黄警官,你……你别吓我……”

“吓你?真要是凶手,抓你杀你都不为过……敢跟日本人做对,敢刺杀河田司令官……有没有,等一会儿就知道了,你说了不算。”大黄牙派头十足。

“啥……黄警官,你可别这样说,我……我害怕……”杨闯装模作样,心里直发笑。

“怕?你……真害怕?”大黄牙仔细瞅了瞅杨闯,怎么看都不是害怕的样子,四下张望着,耸耸鼻子使劲地嗅了几下:“这屋子……怎么有股怪怪的味道?”

走到床边,东摸一把,西摸一下,装模作样的检查起来,看得夏沫一阵恶心,一直皱眉瞪眼。大黄牙没有注意到,就在他的脚下、地板上,鲜血浸过的印渍隐约可见。

“黄警官。”夏沫努力平复了心神,赶紧走过来:“这屋子好久都没人住过了……这不嘛,表哥从老家过来看我,我昨天才收拾出来,当然……当然有味道……”

“哦……我说呢……”大黄牙满是怀疑地看了眼夏沫,指着杨闯:“真是你表哥……我看不像……倒像是……”大黄牙总感觉杨闯有些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是啊……真是我表哥。”夏沫强作镇定,心里怦怦地跳得厉害。

“表哥……”大黄牙犹豫不决,好半天才抬起头:“既然是夏姑娘的表哥,那就没必要查了。”

大黄牙卖了个好,既然是夏沫的表哥,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也不好再查下去,开罪了小美人可不好。夏沫,夏姑娘,还是我的。

大黄牙心里一下子亮堂多了,心里那只挠心的小猫也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不再一抓一挠的,令人难受:“既然是夏沫姑娘的表哥,那……那就是我尚某的表哥。表哥,南京城最近乱得很,匪患闹得厉害……没事儿可千万不要上街,日本人查得紧,不管是谁,看见生人就抓,虽说……”

看了看夏沫,炫耀似的又说:“虽说咱好歹也是个警察,侦缉队也……也有咱的人,抓进去咱也能想法子捞出来,但不还得费工夫、花小钱吗?关键是你……你得受罪。咱惹不起,躲得起,对吧,表哥?”说完,看着夏沫一阵媚笑。

“谁是你表哥?”夏沫恼了,气鼓鼓地瞪着大黄牙。

“夏沫。”杨闯赶紧打断她的话,笑着说:“黄警官也是一番好意,还不快谢谢?”一边说,一边使了个眼色。

夏沫会过意来,气呼呼地走到桌前,厌恶地瞅了眼色眯眯的大黄牙:“查完没有?查完了就走,别影响人吃饭!”

“查……查完了。”大黄牙摇摇头,清醒过来,见夏沫生了气,赶紧说:“这就走,这就走。”一边望着夏沫媚笑,一边向外走去。

“哎哟!”不曾想,一头撞在了门柱上。

“没事吧?黄警官。”杨闯笑着问。

“没……没事儿。”大黄牙捂着头,狼狈地跑下阁楼。

“你走好啊,黄警官。”杨闯大声喊。

“再……再见!”大黄牙捂着头大步走出院子。

“真讨厌!”夏沫一屁股坐在桌前,扭头生着闷气。

“吃饭。人都走了,还生啥气呀?”随手拿起一个包子,杨闯笑笑说:“你不吃,我可全吃了。”说完,真咬了一口。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夏沫转过头,站起身盛了碗稀粥,放在杨闯面前。

“报纸?”不经意间,杨闯瞅见压在碟子下的报纸。伸手拿过报纸,一行标题十分醒目:皇军破获潜伏内奸。副标题清晰地写着:商会会长杨正武夫妇因拒捕被当场击毙。

“父亲?”杨闯一惊,有点发懵,张着嘴,咬了一口的包子滚落在地板上。

摇摇头,凝神看了看,没错,报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皇军破获潜伏内奸——商会会长杨正武因拒捕被当场击毙。

“父亲!”泪水夺眶而出,咬着牙,面目赤红,双手颤抖着读完报纸,狠狠揉成一团:“母亲!”泪水滚滚而下……

夏沫有些诧异的地看着杨闯,不明就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看张报纸就泪流满面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站起身,从杨闯手上轻轻拿过报纸,小心的展了展,一目十行的匆匆看了一遍:皇军破获潜伏内奸——商会会长杨正武夫妇因拒捕被当场击毙。

“父亲?”惊异地看着杨闯,夏沫小声问:“你,你是杨少爷?”

想起满城张贴的告示,满大街搜捕的小鬼子和警察,夏沫彻底明白了,自己救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位抗日的英雄。父母是英雄,儿子也是杀鬼子的好汉。

泪水,无声地从脸上滑落。这泪水,既为杨闯的遭遇伤心难过,也为能救下杨家的独苗、一位杀鬼子的英雄感到高兴。

“该死,我该死!”杨闯狠狠地擂着大腿:“父亲,我竟然……”话没说完,泪水又涌了出来。

此刻,杨闯无比悔恨,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听父亲一句解释?后悔为什么会怀疑生养自己的父亲?后悔为什么没有听母亲说说话?而是负气的离开?谁曾想,这一别,竟是永诀!如果自己能够留下来,听听父亲的心里话,听听母亲的唠叨,哪怕是多留一分钟,也不会……

“父亲……母亲……”杨闯陷入深深的悔恨和自责,不能自拔。想起小时候,父亲教自己诵读陆游的《示儿》、岳飞的《满江红》,讲戚继光、辛弃疾、文天祥的故事,母亲教自己背诵《三字经》,还有那热气腾腾的馄饨……啪啪啪,杨闯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耳光,一边哭泣一边骂自己:“你混蛋,你该死……父亲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杨少爷。”夏沫蹲下身子,紧紧拉住杨闯的手,一边流泪一边说:“杨少爷,你要节哀呀!伯父伯母已经走了,你更不能这样糟贱自己,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重要的事?”杨闯茫然地看着夏沫,泪流满面:“我还能干什么?我连自己父亲都不相信,还说那样狠心的话伤他,甚至还……”说完,抱头痛哭。

“对,你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夏沫抹了把眼泪,坚定地说:“我们活着,满南京城的人活着,不为别的,就为了——报仇!”

几年前,夏沫刚到秦淮河,结识了一位叫秋芸的姐姐。秋芸是秦淮河上的老人,看见年轻漂亮懵懂的夏沫,就好像看见了几年前刚来秦淮河的自己。从那以后,二人情同姐妹,秋芸对夏沫更是百般呵护。因为有了秋芸的照顾,夏沫少了很多麻烦,很快便在秦淮河站稳了脚根。

美梦般的生活如同易碎的鸡蛋壳,很轻易地就被小鬼子的刺刀挑破了。一年前,小鬼子攻占南京城,不管老弱妇孺,见人就杀,见女的就强奸,甚至……连幼童都不放过。枪声,野兽般的狂笑声,哭声、哀嚎声不绝于耳,一直持续了六个多星期。那段日子,真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秦淮河亦不能幸免,秦淮河上的姑娘更不能幸免。小鬼子端着枪冲进秦淮河,见男人就杀,见漂亮姑娘就抢,到处都能听见小鬼子野猪般的嚎叫,秦淮河上,漂满了尸体。

夏沫刚上岸,迎面碰上四个端枪的小鬼子。一见夏沫,小鬼子立刻就像苍蝇一样扑了上来,吓得夏沫赶紧跳上舢板,向秋芸的花船逃去。小鬼子穷追不舍,跳上花船四处搜捕。

秋芸赶紧将夏沫藏在衣橱,匆匆叮嘱了一句,一咬牙,镇定地打开船门。小鬼子一见秋芸,立刻忘记了夏沫,狞笑着扑了上去。秋芸激烈反抗,却被小鬼子一掌砍晕,拖进船舱。小鬼子狂叫着解开衣裤,扑在秋芸的身上。下身剧烈的撞击和疼痛让秋芸清醒过来,拼命的反抗却让小鬼子更加兴奋,动作更残暴,就如刚从笼子放出的野兽。

秋芸流着泪咬着牙,扭头望了一眼躲在衣橱里的夏沫,张嘴喊了声“活下去”,狠狠一口咬住小鬼子的脖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抱着小鬼子冲出船舱,跳进了秦淮河。

船舱里,其余三名鬼子先是一愣,赶紧抓起枪,光着身子冲出船舱,朝着水里一阵乱枪射击……血水,从河底冒上来,染红了河面。

等了好一阵,秋芸和小鬼子的尸体才慢慢浮上河面。三名小鬼子穿上衣裤,打捞起同伴的尸体,骂骂咧咧地走了。

躲在衣橱里的夏沫目睹了秋芸惨死的全过程。小鬼子离开后,夏沫在阿木的帮助下,从水中打捞起秋芸的尸体,一丝不苟地清理干净,穿戴得整齐整齐。

当夜,夏沫放火烧了花船,连同花船一起烧掉的,还有秋芸姐,还有夏沫的柔弱,往惜如梦般的日子。

接下来的两天里,小鬼子在秦淮河大肆杀戮、奸淫掳掠,秦淮河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摧残……从那一天起,秦淮河变得冷清,变得沉默,变得冷漠了,没有了咿咿呀呀的弹唱,更没有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热闹光景。

夏沫发誓,一定要为秋芸姐报仇。只是,在这血雨腥风的日子里,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想要报仇,谈何容易?夏沫感到,报仇是那样的遥遥无期。

每当夜深人静,每当夏沫从恶梦中醒来,除了泪水,只有懊悔和愤恨,她已经快坚持不住了,有时甚至想跳进秦淮河,一死了之,落得个干净。

可夏沫不能,她还要为秦淮河死去的姐妹们报仇,还要为因救她而被小鬼子玷污的秋芸姐报仇。

生命,已经不再属于夏沫自己,属于秦淮河。

“对,报仇!”杨闯颤抖着抓起报纸,再一次仔细阅读起来。他要把报纸上的内容刻在脑子里,包括敌人。

良久,杨闯放下报纸,抹干眼泪,目光坚定的望着窗外:“我要回去!”

“我们一起!”夏沫态度坚决。

“一起!”杨闯咬着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