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畸孝

……

“点一点,这里有二百一十斤粟米,多出来的粟米就当是我送给你的,放心,里面没有掺半点沙子……”

青衫客不停转动手心的两粒玉石球,一脸镇定的对中年男子说道。

中年男子打开粮袋,望着内中黄澄澄的粟米,神色万分的激动:“太好了,我娘总算有救了,娘……”

他捧起一把粟米来到车前,对躺在被褥中奄奄一息的六十老母,颤声说道:“娘,有粮食了,我们终于有粮食了,你不用再挨饿了,不用……再挨饿了……”

“拿走,我不吃……”老母亲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臂对他儿子说道,“这是我孙女的卖身粮,吃了遭罪,拿走,让我饿死算了……”

“娘啊……”中年男子热泪盈眶,“儿也是没办法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活活饿死啊……”

老母亲痛苦的说道:“都是我这把老骨头连累了你们,都是我这把老骨头连累了你们啊,要不是我,我孙女也不会遭这种罪哦,拿走,我不吃,饿死我算了……”

青衫客瞥了眼那一家子,随后面无表情的对那少女说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颤声说道:“我叫王灵儿……”

青衫客说道:“王灵儿是吧?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男人,你就是我的第九房小妾,只要你乖乖听话,我是决不会亏待你的……”

“嗯,多谢老爷,奴家今日就是你的人了……”王灵儿对着青衫客郑重磕了个头。

青衫客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吧,先带你洗个澡,再换身干净的衣裳……”

说毕手一挥,身后两名打手架起王灵儿就向破庙外走去。

……

一间破屋之内,一个三十多岁,头郭碎布巾,面黄肌瘦的妇孺打开米缸盖子,望着缸内那散碎的米粒,微微叹了口气,不断晃动米缸,将内中的米粒汇集到一处,然后用勺子将残米都舀到手中的破碗内。

最后,等米缸里一粒米都不剩之际,才勉强凑够了半碗。

她端着半碗残米步入厨房,开始烧水煮粥,随着柴火在灶台下不断燃烧,她才舒了口气。

“如果夫君今日再没办法搞来粮食,公公和婆婆还有我的一双儿女怕是都要开始挨饿,也跟着那群灾民去逃荒了……”

妇人望着灶台下的燃起的火苗,心中七上八下,很是不安。

就在这时,厨房里步入一个面容消瘦的汉子,妇人一见,忙直起身来问道:“夫君,你回来了?怎么样了,有找到粮食么?”

汉子木然的摇摇头,对妇女说道:“没了,城外的树皮都被啃光了,怕是再也找不出一粒能吃的东西……”

“那该如何是好……”妇人神色凝重,“公公和婆婆身体本就不好,孩子也是长身体的时候,要是没有粮食挨饿的话……”

男人听着妻子的话,抱着头无力的垂坐在厨房门口。

妇人见此,双手在腰间所系的围裙上擦了一把,然后上前安慰道:“夫君,你也不必着急,眼下这苦日子总会过去的,我相信官府肯定不会置之不理的……”

“指望那些官府的人么?哼……”男人冷笑一声,“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什么时候管过我们百姓死活了,就算我们全城的人都饿死,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女人不再说话,只是木然的站在一旁,良久,男人双手捂着脸狠狠抹了一把,望着自己的妻子好一阵打量,最后说道:“我去外面透透气……”

看着自家男人岣嵝的背弯,女人除了叹息之外,也是无能为力……

当夜,这一家子喝完稀的几乎能养鱼的粥后,早早的就躺下了。

男人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一直回想着自己父母那一脸憔悴的面容。

他转身望向背对自己的妻子,眼神里满是复杂的神情,不知过了多久,他捏紧了拳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翌日清晨,男人坐在家门口,木然地望着街道上满是灾民,正不停磨着家中那唯一一把菜刀。

许久,菜刀刀锋已经被男人磨的寒光闪闪,最后凝望了一眼街道,转身步入屋内。

看到看到妻子正坐在水缸边清洗衣服时,他握紧了手中的菜刀,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夫君,你这是?”

男人的靠近,引起了女人的警觉,她望着男人发颤的手中握着的菜刀,起身惊讶地问道。

“呼~”

男人粗重的呼吸带起胸膛上下起伏,发红的双眼紧紧盯着女人,一时间两人处于对峙状态,谁都不敢先动一下。

“噗通~”

忽然,男人对着妻子跪了下来。

就在女人为此感到不知所措之际,只见男人抽噎着开口说道:“对不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父母和孩子活活饿死,现在,唯一能救他们的就只有你了,

我知道,我不是人,可以说是畜生不如,但我真的没办法了,下辈子,我来给你做牛做马……”

妻子呆呆得望着自己丈夫,那一声声刺耳的话语传入耳畔,等她反应过来男人要做什么的时候,神色顿时一片惨白,满脸的恐惧。

“你,夫君,我们是夫妻啊……”

女人紧张的退后两步,惊恐悲伤交叠之下,眼眶里落下一行不甘的清泪。

男人向妻子重重磕了一个头,再抬头时,握紧了手中菜刀,缓缓从地上爬起,慢慢向她靠近。

“别过来,夫君,我们可是结发夫妻啊,你当真要这么待我么……”

女人凄声一边哭喊,一边向后退去,这一瞬间恐惧充斥着整个身心。

“对不起,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等下辈子,我一定做牛做马向你恕罪!”

男人同样泪流满面,不断重复着之前说过的话,脸上挂着不舍,但眼神却是异常坚定。

灾荒之年,女人就如同一头牲口般,毫无半点地位可言,抛弃尊严成为他人的玩物已经算幸运了,至少还能活下一条命,苟延残喘。

可如果到了绝境,在人性黑暗面完全被暴露的时候,就是一头头可以果腹充饥的绵羊,任人宰割……

女人被逼到墙角,再也退无可退的时候,绝望的瘫坐在地上,流着泪看着自己丈夫提着刀一步一步逼近。

“老天爷啊~”

当她确定自己今日生机全无之际,仰面嚎啕大哭,发出一声极其悲痛的嘶吼声,期望着奇迹能够出现。

男人的脚步依旧在缓缓逼近,走的是特别的沉重,特别的缓慢,但最后还是来到了女人的跟前。

“不要怪我,这就是命啊……”

男人凄声对妻子喊了一声,红着双眼高高扬起菜刀,却迟迟没有落下,这一刻他内心还是异常煎熬的。

“夫君,我不怪你……”

关键时刻,女人反而坦然了,她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擦干泪水,望着自己丈夫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只要奴家能让公婆和孩子活下去,你就只管动手吧……”

男人闻言,扬起的菜刀慢慢垂放了下来,喉咙里发出那无声的悲鸣。

女人抓起丈夫拿刀的手,抵在自己脖子上,轻声说道:“夫君,动手吧,奴家只求你能给个痛快,我死后,爹娘还有孩子就要烦夫君你多操心了……”

“对不住,我对不住你啊……”男人握刀的手不住颤抖,“只要有一丝活下去的机会,我……我怎舍得会对你下手啊……”

女人闭上了双眼,面色平静地说道:“夫君,动手吧,替我好好照顾二老和孩子……”

“对不起啊~”

男人咆哮一声,眼神忽然变的凶狠无比,再次高高扬起菜刀,对准女人的脖颈狠狠劈下……

“哐哐哐~”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铜锣齐鸣的呼啸声,让男人手中的菜刀在距离自己妻子脖颈几厘米的距离硬生生停了下来。

“远东汉陵侯派人前来赈济灾民了,请各位前往城头等候发粮施粥~”

奇迹在这一刻终于发生了,军督府的人终于赶到了隶元省。

“哐啷……”

闻听门外犹如一样的呼喊声,男人手中的菜刀滑落在地,整具躯体无力的瘫坐在妻子面前,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给浸透了……

“发粮了,发粮了,我们有救了……”

听着街道上传来饥民激动的呼唤声,从生死边缘捡回一条命的女人睁开了双眸,望着眼前自己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抓住他抱头痛哭起来。

“我们有救了,有救了啊……”

夫妻二人异口同声,脸上洋溢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喜庆,这一刻流下的泪水中充满了希望。

良久,女人从男人怀里脱身,擦干眼泪对他说道:“夫君,快叫上咱爹娘,还有孩子,一起去城头拿粮食吧,准备一个袋子……”

“嗯!”

男人重重的应了一声,从地上爬起身,省了一把鼻涕后,转身就要去唤自己父母,但看到落在地上那把菜刀时,心中还是一阵后怕,用力一脚将它踹到一边。

……

“糙~不要挤,给老子排好队,饿不死你们的,再挤老子就不客气了,糙尼玛,说你呢,听到没有,是不是给你两军棍才会老实?啊?妈的,别让老子发火,糙~”

城头施粥的摊位前,挤满了黑压压的灾民和城中缺粮的民户,要不是有数百全副武装的远东军维持秩序,怕是真的会变成不堪的哄抢局面。

负责维持秩序的马国成,带着一甲辅兵不停的朝人群叫骂,一旦看到有人不顾命令开始拥挤,二话不说就冲上前一顿胖揍,几次下来,这等待施粥的长龙也开始老实起来。

“这灾民终归是一个难以处理的难题,军督大人将这重任交给本军师,看样子是别有用意啊……”

负责这次入关试探民情的许文静,正悠闲的坐在粥棚内端着紫砂壶,望着黑压压的人群思索着此次来隶元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