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将府藏浊心 （下）
李老将军面相威严地正坐在厅上，而此时的林风仍屈着膝，半跪在厅中。
丁一极为不满地看了一眼这声名赫赫的李老将军，正欲上前搀扶林风，却恰好瞧见了林风正对着她这一侧，不动声色地轻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立在一旁的二夫人和李三少爷，见到林风吃瘪，面上虽未有变化，心里却是幸灾乐祸。
“你既有我孙儿是为何人杀害的证据，便快快道来吧。”
李老将军的话语，让堂中之人的脸色都瞬时变了。丁一抬眼瞧了瞧这满满一厅的人，脸上的神色真是精彩的很，看来这李将军府要上演一场好戏了。
二夫人率先反应过来，急切地追问：“你…你是说，你知道是何人杀害了我的霸儿。”
说着，她便走到林风跟前，一把扶起了他，拍了拍他的手背，接着说道：“好孩子，你起来说话。”
此时，坐在上头的李老将军微微皱了皱眉。
李顺延见状忙厉声说道：“弟妹，父亲都还未发话呢，你这样子传出去莫不是让外人笑话我们将军府不分上下尊卑？”
“这……”二夫人瞪了一眼李顺延，随即跪在李老将军跟前，颤颤巍巍地说道：“父亲，事关霸儿的死因，儿媳一时冲动了，还请父亲责罚。”
李老将军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你也是爱子之切。你们都起来说话吧。”
听到此话，丁一立马上前去搀扶林风，察觉到他的膝盖微微有些颤抖，心中便是咒骂了那李家好几个来回。
待得林风坐定，李顺延便客气地开口道：“王公子，现在可否将事情说个清楚了？”
“李大人，不知尊夫人此刻是否在府中？”
“内人身子一向不好，不见外客。此事便不劳她费心了吧。”李顺延虽是答着林风的话，双眼却一直看着自己的父亲，似乎是在向他请示。
“令夫人若是在此，今日这事怕是能解决的更完美些。”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此事还能与内人有关不成？”李顺延顿时急了起来。
林风闻言，不置可否。
“去请大夫人。”李老将军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却是丝毫不掩威势。
“父亲！”李顺延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去请！”李老将军加重了声音，仿佛是染上了一丝怒意，候在厅外的家丁立即向大夫人院中赶去。
“王公子，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坐在一旁的二夫人此时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二夫人，可知李霸所中为何毒？”
“苗毒。”
“不错，正是苗毒且兰。”林风微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在这江湖之上，苗毒可不好寻，李霸将军可与异族人结过怨？”
“那断然是没有的。”二夫人未作思考，便脱口而出，“我这个儿子，一心扑在武学兵法之上，对其他的一概不感兴趣，怎地会无故招惹异族之人。”
“那便是怪事了。”林风故作出一番若有所思的样子，“苗人一向孤傲，不愿与他族为伍。苗毒神秘，多少毒师药者，皆难破解苗毒的奥秘。”
“那有什么奇怪的。下毒之人断然便是那贼人丁一，至于他是如何弄到的苗毒，那就只有抓到他那日，王公子亲自去问他了。”三少爷似乎很是不满。
林风闻言，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顿时染上了冰冷的寒意，他望着那三少爷，缓缓说道：“丁一，绝非是杀害李霸之人。”
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将军突然开口道：“你可有证据？”
林风抬手轻挥了一下，丁一便立即递上了一柄粗陋的铁刀，上面还可以隐隐看到些许血迹。
“这柄刀，就是那日，从王某手中借出去，并划伤了李霸将军的铁刀。”林风接过刀后，便双手奉上，“李老将军可以派人查验，这柄铁刀绝未沾染任何毒物。”
“王公子，那日之后，便再无人见过这柄刀。我怎知，你有无抹去这刀上之毒？”李顺延发出来一声冷笑。
“看来，李大人对苗毒所知甚少啊。”
“苗毒的痕迹，无法抹去。”一个轻柔却坚定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大夫人到了。”此时管家才高声报道。
不同于二夫人打扮得雍容华贵，这个李将军府的大夫人，李老将军的长媳，身着石青色的的长袍，发上只有些白玉钗，显得极其素雅。
“夫人。”李顺延见到自己的夫人，立马上前去搀扶。而李老将军只抬眼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嫂嫂。”二夫人见到来人，略一拘礼。
而大夫人似乎是没看见她一样，直接掠过她，坐了下来。
丁一顿时感觉到，这屋中的气氛变得怪异了起来。而林风却是十分淡然，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待到大夫人坐定，林风便冲着她露出了一个笑容，接着说道：“大夫人所言正是。苗毒毒性极为猛烈，多是见血封喉，半分入血脉，便是药石罔效。
如此毒物，却很少被作为暗杀的工具……”
“这是为何？”听到此处，三少爷忍不住插嘴问道。
“其一，是苗人孤傲，制毒之术概不传于外族之人，精通苗毒之人极为难寻。而其二，则是因为苗毒难祛，沾染半分，数年内都无法抹去痕迹，以苗毒谋害他人，极易留下痕迹。”说到此处，林风的目光从厅中之人上一一扫过，最终停留在了大夫人的身上，悠悠地开口道：“究竟是怎样的恨意，才会使这个人不顾被暴露的风险，不计一切代价，也得要了李霸的性命。”
李顺延发现林风在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自己的妻子，心中顿时升起了不详的感觉，立即板起脸来，对着林风厉声说道：“王公子，请慎言！”
“究竟是怎样的恨呢？”林风并未回应李顺延的话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大夫人。”
厅上之人，无不震惊。
李老将军的面庞也微微有些颤抖，他直了直身子，看向了这个往日里都被自己忽略了的长媳。
而大夫人却是不改面色，她看着林风，露出了极为和善的笑容，缓缓地开口道：“王公子今日如此胸有成竹，想来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了？”
“如果在下没有记错的话，大夫人的胞妹，可是当今圣上的宠妃，良妃娘娘？”
“你既知道，怎么还敢在这里信口雌黄，污蔑贵妃娘娘的亲姐姐！”李顺延上前一步，将自己的妻子护在身后，边朝着门外喊道，“来人！快把这胡说八道的小子，给我赶出去！”
“你给我退下!”李老将军怒拍了一下桌子，随后，伸手指了指林风，道，“你……说下去！”
“哈哈哈……”大夫人听到李老将军的怒言，忽地笑出了声来。
“夫人。”李顺延心下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他上前扶住了自己的妻子，抚了扶她的鬓发，柔声地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大夫人猛地一把推开他，起身环顾了四周，伸手指了指这满满一厅堂的人，高声说道：“你看看这一屋子的人！有哪个是把你李顺延当作一个将府的嫡长子看待的？有哪个人不是当面喊你李大人，背后却嘲笑你无能的？”
“是你这贱妇，杀了我的霸儿…”二夫人此时也是回过神来，一把抽出身旁三公子的佩剑，便冲了上去，“我要你偿命！”
几乎是同一时间，李老将军的手指一动，一枚玉珠从他的手中飞出，正击在二夫人提剑的手上，她一吃痛，便松了手，剑也跌落在了地上。
李顺延见状立即冲上前，张开双臂，将妻子护在身后，双膝一屈，便跪在了地上：“父亲，惠儿会犯下此等大罪，都是为了我，为了我的孩儿。弟妹若是真要人抵命，就拿了我的命去吧。”
大夫人此时已是有些疯魔了，她毫无畏惧地望着这个坐在上位的李老将军，冷笑着开口：“父亲？你也配为人父吗？这府里的人，哪个不是看你的脸色行事，若不是你纵容，他们这些人，也敢如此欺凌顺延，如此欺凌我们母子吗？”
李老将军听了这话，竟没有发怒，只是一下子瘫在了座上，仿佛瞬间又老去了数年。
李顺延转身抱住了自己的妻子，轻拍着她的背，哽咽地说道：“惠儿，不怪他们，是为夫无能，护不住你，也护不住我们的孩子。”
“即便是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为何不冲着我来，而要害死我的孩子！”二夫人声嘶力竭地喊道，“为什么不冲着我来？为什么？！”
“杀了你？我怎么会如此便宜你。”大夫人冷笑了一声，“我所承受的痛苦，自然也要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你们都给我闭嘴！”李老将军似乎是气急攻心，一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
林风见状，从袖中抽出了一叠信笺，上前一步，向着李老将军行了礼，开口说道：“那日，大夫人遣人将事先浸好了苗毒的衣袍送到了李霸将军屋中，李将军便穿着这有毒的衣物前去了比武擂台。
起初，大夫人派人去寻了夺魄刀上官郎君，想买通他刺伤李霸，使苗毒能够进入血脉。然而上官郎君为人谨慎，一口回绝了此事。
而后，大夫人又找了几名死士冒充挑擂者，让他们寻找机会行刺。未料那日，丁一小兄弟抢先一步，上台比试，并刺伤了李霸。
接下来的事情，在座的各位也都知晓了。
至于那苗毒，乃是来自皇宫大内，正是大夫人的胞妹，良妃娘娘所赐。
在下手中的这些，便是大夫人与宫中往来的信笺，以及相关之人的供词。”
说着，林风便将手中的信笺呈上。
李老将军伸手招呼了一下，家丁便上前来取了那信笺。
“王某已将自己所知，悉数相告。接下来便是将军府的家事，在下实在不宜再掺和其中，先行告退了。”
“多谢王公子。”李老将军的声音不似之前那样雄浑，而是略有些沙哑。
“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老夫知道了。”未待林风说完，李老将军便开口答道。“丁一那小娃的通缉令，我会下令撤掉。但是这江湖之上，想要他性命的，可不止我将军府一个。”
“在下替丁一兄弟，多谢李老将军！”林风说罢，便领着丁一退出了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