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斗争与求和

这一战伤亡惨重,城内丧事何其多,再怎么也不能全部亲力亲为,面面俱到地全部解决,把事情交待好,他就决定为这件事去一趟前线阵地,去好好问下刘石那个问题的答案,好回来对帮里兄弟给个交代,把这话说出来,他就决定出发了。

尽管心中这种想法也是实情,而刘石的耕战陷阵军也需要很多箭枝补给,伊净澄也要带人将已有的箭枝送过去,城里匠人还在继续赶制,但是真正的缘由,还是不愿意看到别人在前线和虎狼之师拼命,自己却躲在城墙背后畏畏缩缩。

收拾一下,带上他乘手的那把破风大刀,就毅然准备出城,去到前线和部队汇合了,就在他快到走出城门时,突然一匹极其高大神骏的黑马轰然而至,那惊天动地的气势叫人躲之不及,看马上那骑手是苦苦拉了许久缰绳才叫马停下来。

伊净澄惊险万分地避开了这次冲撞,不由得怒上心头,正要喝叱那人时,却发现是徐之章骑着那匹御赐的骏马,他不由得摇摇头,问道:

“知州大人,现在战事不紧了,您突然这般纵马是为何?城内马匹受惊都要搞得鸡犬不宁的,何况是您这匹世间少有的良驹。”

徐之章轻轻爬下马来,看样子两腿还在发抖,擦了一把汗说道:“没有没有!我听说帮主要赶去前线阵地,所以特地过来让你把这匹乌云盖夜带走,送给那位刘将军骑。”

伊净澄听了十分诧异:“大人你可是认真的,这可是皇上御赐的良驹啊,世上多少名将豪杰不惜散尽千金要得一骑而不得,你当真舍得就这么送人上战场?战场上射人先射马,刘将军这一骑,这匹马可能就回不来了。”

徐之章摇摇头说:“城里多少英雄儿郎也都回不来了,我做父母官的,岂能将匹马看的比人命贵?这马你也看到了,他压根就不服我,每次骑都要我半条老命,这般英雄坐骑,若能认得个武艺高强的主人,怕就是死在战场上,也比在胯下要高兴些。”

伊净澄叹道:“知州大人,因为海州朝廷官员失势,伊某向来都不把您当个人物,今天才知道您也是个深明大义又顶天立地的好官,是我等错怪了你,还请受我一拜,以报之前无礼!”

徐之章上前想扶起来,又扶不动,只看着人家跪下去,这才道:“帮主真不必多礼,其实就在昨日大战之时,我心中都忐忑不安,时刻想着要弃城而走的,真打到面前,做这个父母官,是真愧对一城英雄。

“昨日看时,却时人家只靠一双脚徒步行军数百里来支援咱们,而大宋顶尖的战马,却赐给了我这样的脓包文官!所以我才算是大彻大悟,真正放下了这些有的没的,这件事情过去了,必定倾尽家资为他们置购马匹,避免他们如此受累。”

伊净澄道:“是啊,金人奔袭数百里,是五千骑兵,个个都有好马,我们这边本就缺马,难得有几匹好马,也都赏给了文弱官员,以至于大战在前,三军却无马,您且放心,这马我会交给刘将军,那军马也不消您倾尽家资了,我们自会相助。”

徐之章道:“我那点家资花光了倒也买不得多少马匹,这事徐某就先谢谢帮主了,此事已急,就不多叙了,还请速速前去,将这乌云盖夜赠与刘将军,叫徐某多少能为他助力几分。”

伊净澄看他如此坚决,也就不再多说,抱拳道声:“那就保重了,告辞!”牵了马,脚下不停就顺路朝北疾步而去。

徐之章腿脚还略有些浮,他是真搞不定这匹烈马,但是看那一身乌黑似碳,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杂毛的良驹真被牵走了,那眼神中多少还是割肉般疼,呆呆地朝那方向望了半个时辰才舍得回府。

而抵达那片阵地时却没找到刘石,原来一夜过去,他们发现敌营已空,第一反应就是将这地方占回来,再重修巩固一下防御工事,准备在此好生同金人大干一场,哪里知道刚站稳脚跟,探子却报前方数十里也没有金人的痕迹了,他们一撤就不见踪影了。

当下略加商议,刘石就决定依然以这处易守难攻的地方做主阵地,但却不死守一处,另外带人往北再安排了几处适合抵敌的位置分兵把住,叫金人再来攻打时互为犄角,使之不能尽力进攻,而真正交战后一边设置障碍且战且退,再来这边反击。

所以说伊净澄只看到了数百名还在忙碌不休,组织防御工事的兄弟,却没看到刘石、沙游鳌和那些头领们,拉个人过来细细问了一遍,在知道他们分头在另外几处准备壕沟和拦马栅,待金人来时设置障碍,尽可能在交战前损伤对方有生力量。

他细细看了看这地方的准备:除了粗大的木料做成的栅栏外,一堆堆装满土的袋子被准备好,随时可以堆出障碍来拦截敌军,袋子里的土是挖壕沟挖出来的,数条极深的壕沟甚至可以当做地道,敌人杀到这里那是再凶猛也无法全力发挥,只会处处掣肘。

略一过脑子就知道,这些玩意看上去是挺土的,但是在金人擅长的作战领域上,简直可以发挥神奇的作用,配合刘石那些人几乎是神奇的射术,更是叫金人不知道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微一停留,好生感慨了一番,他连忙带手下携箭枝补给只奔刘石主持的那处阵地,那是一个坡度不小的官道上,大队军马要去海州,基本上避免不了走这几条大道,否则险路行军更加危机四伏,容易被偷袭。

而刘石将本来只有五百人的耕战陷阵军分作三队,每一队指挥一批人在一处地点设置障碍,挖掘壕沟,准备拦马栅来阻碍金人行军,现在应该都看得到施工过程了。

果不其然,赶到那里时刘石安排这地方也一样装沙袋,挖壕沟,设置障碍准备简单的工事,一看就看得出这是为大军前来时略一抵抗就能从容撤走而安排的。

牵着乌云盖夜走在施工场地上,却到处也没看到那什么刘将军,叫伊净澄好生纳闷,来回寻了两圈也没找到时,只好就进叫了个海州人士询问。

“啊,伊帮主您好!刘将军就在那边一同干活呢,你看,就是哪个铲土的!”那人伸手一指,果然看到一个满脸土灰的人在挥汗如雨,手上铲子飞快地把土往壕沟上面抛。

“啊,刘将军,您怎么也亲自干起这些了?伊净澄特来求见!”他连忙跑过去一边喊道。

刘石看他一眼,就先把手上的活停了下来,把铲子放在一边,走过来说:“伊帮主!怎么这送些箭枝补给过来,还要您亲自出马?怎么说城里也可能被暗施突袭,可少不得镇得住场面的人那。”

喂,我这里奇怪你怎么和最小的大头兵一同干起粗活来了,你上来就稳我为何亲自出马?这话哪里还聊得下去?伊净澄一头青筋回答道:

“城中自然有我们帮派的重要头领镇得住,那地方真被人摸了过去我们还没发现,也是失职了,而伊某认为,箭枝补给本是第一要紧的事情,旁的事我还不着急动身了。”

刘石道:“有道理,这事让你亲自走这一遭,其实辛苦了,先坐下来喝口水歇歇吧,我们人手不全在此,而是分了三个阵地互为犄角,一会你们还是要把东西分开来送到其他地方去。”

伊净澄就同刘石一起去了营地中间坐下来,看他一头热汗把脸上厚厚的土灰流出一道一道黑痕,忍不住就笑了出来,然后说道:“这时候我才觉得,你们这些做将军的,果真就和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帮派头领不同。”

其实刘石就是个刚拿录取通知书,还没来得及上大学的历史系学生,哪里算得什么将军?那些用兵之道,布阵之法是半点都没有系统的学习,但是自西京以来,他与何陆亲力亲为,调度指挥,排兵布阵,打了数不清的大小阵仗,倒也有了不少的心得。

加上彻木衮达吉布给他的那本囊括了治国用兵的自然之道,其中描述了种种法则变化,在他这样有唯物辩证法基础的研究加,加上何陆、李桂兰那妖孽一般灵活的脑子,这一般带兵的将军倒是真比不得他。

可是被人劈头就这么夸一手,他多少还是不大好意思,毕竟他从来也没觉得自己是诸葛亮那样能羽扇轻摇就叫敌人灰灰烟灭的智将,而是一直都打算以纪律、军容和士卒势力去碾压对手为目的的,终极目标就是挥手一框A过去就能赢。

也亏他一脸黑不拉几的土灰,看不出脸红,只是嘿嘿笑道:“说实话,这排一将冲锋在前,领军陷阵,刘某还有几分底气,那排兵布阵,暗行诡计,我当真是一窍不通,帮主这话赞誉太过了。”

伊净澄道:“将军过谦了,您的战绩,张元帅当时就赞不绝口,那种种事迹说出来都叫人动容,我们几个头领都恨不得能在你帐下做个马前卒,多杀几个鞑子赚几个!而在下此来,除了运送兵粮箭枝,还有件十分苦恼的事情,想听一听将军的看法。”

刘石道:“我不过一介武夫,充其量就一个拿着兵器同贼人拼命之人,哪里能有什么看法?不嫌我土的话,帮主只问就是,何须多此一问?”

伊净澄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想了一想道:“刘将军,这一战牺牲的兄弟们,那是上有老下有小,落得城里是人人披麻,个个戴孝,我走过时,听到满耳悲声震天,世间战争多至如此,却为何古往今来,总是征战不休?那些金人也死伤了数千,难道他们就没有家人吗?”

刘石说:“这一点,却一言难尽,我只说一件事,宣和年间我游历海州时,金人尚未作乱,贵城两大帮派依然为点小事就能真刀真枪地大打出手,其实天地之间,管他豺狼虎豹、鼠兔獐鹿的,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互相争夺,此乃万物本源。”

伊净澄道:“原来如此,所以说咱们这些人,从根本上说和那些飞禽走兽是一样的,到底走不脱世间纷扰争夺了。”

刘石道:“可以这么说,但不全队,我们生而为人,被称为万物之灵,那自然就与飞禽走兽们要有不同,必有其独到之处,我寻思三皇五帝至今,无论哪个中原之主,最终的目标不过是天下太平、长治久安、人人安居乐业,这一点,却非畜类可比了。”

伊净澄若有所思地说:“伊某读书不多,却也听过古人时,只要外无敌虏侵略,而内百姓安居乐业,那便可称作盛世了,古代君王莫不如此,而金宋两国原本互为友邦,那些金人放着百姓平安不享,却屡次犯境,征战不休,果然夷人并无仁慈之心。”

刘石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叫刘某看来,却并非如此,金宋两国互为比邻,本当互助互强,团结对外,却不知从本朝太宗皇帝起,就一心提防将士黄袍加身,百般打压能战之士,又毁了军马之基,到徽宗皇帝时,更是胡作非为,耗尽钱粮去玩花石纲。

“以至于前线将士不仅将不知兵,兵不识将,那粮饷又少,导致吃空饷严重,边疆号称一万人马,少的竟然不足一千,这就有如二虎同山时,一虎去了自己尖牙利爪,你说那另外一虎可肯同他共享山林?如此自断手脚之国不取,却不是逆天而为?”

伊净澄默然半晌,无话可说,终于还是问了句:“那将军看来,为一方之主,是一定要以强兵为先,以武为重?”

刘石笑道:“我不过一介莽夫,哪里敢说这么大的话,只不过觉得,有恶邻在彼,若以割地岁币求和,等于割肉喂虎,早晚国破家亡;若厉马秣兵,自立自强与天地之间,以斗争求和平,则长治久安,则和平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