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恨意
说来也怪,李槐一家子一走,老李家的氛围,突然间就变得轻松欢快了好多。
一家子各个房头热热闹闹地说话唠嗑,简直就好像李家从来都没有分家一样。
晚上,李家人也在院子里支起来一张香案,摆上了拜月的贡品和瓜果。
一家人齐心协力地摆好了贡品,安静有序地拜月、赏月,然后分吃了几盒月饼,又感叹了一番这镇上的月饼真是花样越来越多,口味越来越奇怪了,就连虾肉都做成月饼馅儿了……
等到孩子们困了累了,大人们也就都抱着孩子,回房睡觉了。
李云心看着已经睡得香甜的李云舒和李希杰,忍不住想动手捏捏他们的脸蛋儿,却被李云柔眼疾手快地拦住了,而且还又被干脆利落地敲了一下头。
“唉哟,姐,你可真是我亲姐!你下手就不能轻点儿么?”
“别吵!哼,要是把舒姐儿和杰哥儿吵醒了,你负责把他们俩哄睡!”
……
中秋之夜,月色宜人。
得月楼上的月光,清澈洁白,如霜似雪。
于知秋眯着眼,反复看了看手心里的纸条,又去看那一排空空荡荡的鸟笼子。
中秋节了,鸟儿们难道也要过中秋么?
自己期待已久了,可二哥的信,这一回却并没有按时寄过来。
这个时间段,本该返回的胖鸽子翡翠,也没有回来。
但愿自己,只是在杞人忧天吧。
……
楚轩和楚明泽,此时正跟于老爷一起喝茶、吃月饼,赏月。
于老爷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茶,放下盖碗,先是递给楚明泽一本账册,然后又指着一张舆图上的某个地点说道:
“糖霜的收益基本都在这里了。粮食也已经买到了,但现在路线被阻,船队在这个位置耽搁了,只怕一时半会儿的还运不过来。”
楚明泽愁眉不展地问了句:“那这市面上的粮食价格,就没法稳定下来了吗?”
于老爷顿了顿,开口道:
“其实也不是不行,但很麻烦。除非开个官仓放粮,或者,吃大户。”
楚轩和楚明泽对视了一眼。
于老爷囤积的粮食,他必然是不会拿出来的。毕竟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有一个需要仰仗他庇护的家族。
仅有人口是不够的,粮食和武器,才是乱世中的底气。
于老爷给楚王的支持几乎算得上不遗余力,制糖贩糖的收入,几乎都砸到帮楚军买粮,帮楚军训练和补充新兵这两块儿了。
总不能让人家把最后的底子也拿出来压上赌桌吧!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有月光如水,茶香袅袅,仿佛此处的三个人,真的只是安心赏月而已。
楚轩盯着舆图看了一阵,忽然抬手划了一条线:
“走这条路,直接把粮食送到这里,行不行?”
于老爷看了看:
“倒也不是不能走,但这一处和这一处,没有我们的人,风险太大了。万一被扣,这二十艘船的粮食,可就都资敌了。”
楚轩不说话了,楚明泽一会儿看看舆图,一会儿看看楚轩,一会儿看看于老爷。
可是楚轩和于老爷的脸上,都神色淡淡,几乎什么信息都看不出来。
……
荆昌郡。
因为已经跟吴王那边议和了,于知南已经开始着手清理那些反对派的力量,同时也在巩固那些已经打下来的地盘。
他这边忙活得不可开交,沈嬴也不遑多让。
沈嬴在打造全新的情报系统。
她已经派出心腹,接掌了整个荆昌郡的全部酒楼、茶馆、秦楼楚馆,但凡能够探听消息的产业,她都安插上了自己人。
……
豫中郡。
中秋之夜,人人都在赏月、赏花、饮茶、饮酒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合家团聚的时候,只有萧冷月和楚轶,还在隐姓埋名,躲躲藏藏,藏身于一个简陋狭窄的破败小院子里,过着老鼠一般的生活。
楚轶的身子骨到底还是太弱了些。
又因为对萧冷月的失望,和一路上的折磨与虐待,她病倒了。
昏迷,高烧,但即使在梦中,她的神情都是紧绷的,双眉蹙在一起,牙关咬得紧紧的,连句梦话都不说。
萧冷月每次看着楚轶那张跟楚轩很相似的脸,就忍不住想要掐死她的冲动。
既然有了萧冷月,为何要有楚轩?有了楚轩,又为何要有萧冷月?
自己明明出身高贵,到底哪里不如他一个破落户?
为什么那些人,都愿意追随他楚轩,而愿意追随自己的人,又为什么就那么少?
萧冷月这些日子也瘦了,瘦的厉害。自打知道自己那个忠心耿耿的手下被刺杀之后,他的鬓角还有了许多白发。
即使那些熟悉他的人,这时候如果见到他,怕是也不敢第一时间就认定他就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风流倜傥的靖南王萧冷月。
萧冷月再一次看向全身上下都被绑得像只粽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楚轶。
自己落到这步田地,都是她害的!
要不是她那个哥哥太招人恨,自己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萧冷月拿起了刀,将刀刃悬在楚轶的勃颈上方。
现在只要这一刀下去,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切下她的头。她的血会喷溅出来,热乎乎地,洒遍这张简陋的竹床。
萧冷月用顽强的意志移开了刀刃,也挪开了目光。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得让她活着。
让她看着她那个招人恨的哥哥一败涂地,尸身被人挂在城门上,被风吹雨打,烂了臭了都没人收尸,最后变成一具骨头架子。
得让她知道,她是他们楚家最后一个活着的人。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去死!
萧冷月就靠着这种刻骨的恨意,把刀刃挪开了。
楚轶其实已经醒了。
发烧的人,其实很难睡得安稳。
她看了一眼萧冷月的刀刃和他紧紧地攥着刀柄、迸出青筋的手,又闭上了眼睛,欣然等待死亡的来临。
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的恨意。
明明是他先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哥哥的。
哥哥信任他,重用他,他回报给哥哥的,却只有背叛!
他到底哪来的脸?
楚轶的呼吸粗重了些,萧冷月立刻就察觉了。
他再次将刀刃架在了楚轶的脖子上:
“你醒了?你想不想去见你哥哥?”
楚轶的脸色苍白憔悴,笑容却温柔可亲:
“你知道我哥哥没死的时候,是不是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