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梦回

这个世界原是四个不同的世界。在成为一个世界后,用尽混沌时期的全部时间,终于统一了文字、语言、度量……谌灏以为,各族的语言除了为了阅读混沌时期的典籍,几乎没有必要去学习。

但母亲似乎这么不觉得。

“好啦!挑一本你喜欢的吧!”

谌灏站在已然陌生的房间里,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去孤儿院以前,他的“家”。

小时候因为母亲有一个书房且有着丰富的藏书,他一度形成了“我妈是个温柔婉约热爱阅读的人”的错误印象。堆满她书架的根本就是各种霸道总裁小说。

谌灏略有些嫌弃地看了眼满书柜的言小,转头看向书桌——这是全家最丑的家具,保留母亲学生时代用刻刀挖的小洞、甩笔留下的墨渍的可怜书桌。

但现在,书桌上摆着八本厚重的书,掩住了桌上的瑕疵。书桌前,一个年轻的褐发女子抱着一个幼儿轻声地说着什么。

那是过去的他和母亲。

谌灏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没有丝毫惊慌。他知道,眼前这一切都是拜他的灵修——梦回所赐。

在这个世界,几乎每一个人都有名为魄灵的东西。魄灵分为器物类魄灵、智慧类魄灵、概念类魄灵和领域类魄灵。等级分为E~SS级。而拥有魄灵的人大多拥有灵修。灵修大多可以辅助战斗,同样分为E~SS级。

早已认清自己是个菜鸡事实的谌灏一度以为自己没有灵修这个东西,毕竟在过去十几年里这个所谓的灵修没有半点存在的迹象。

实际上,灵修与魄灵、属性不同,分为先天伴有、后天觉醒和完全没有。像谌灏认识的那一票好友,什么千啊楚风翎啊,都属于先天伴有型灵修。

灵修觉醒是有一定过程的,少则三天多则半年,在这期间,什么灵修都是被动使用的,至于是无时无刻开着被动还是偶尔突然开个被动,全凭运气。

就目前而言,他的运气还算不错。

依据《灵修基本介绍大全》上浅薄的解释,梦回这个灵修给予主人过目不忘以及读取记忆碎片的能力,简直背书好帮手。而梦回开启被动就会像现在这样,将他拖入到某一段回忆之中。

直到今天为止,梦回帮他回忆的都不是什么开心的片段,其实这一段记忆也未必就是什么开心的记忆,只是…许久不见母亲,多少有些想念,也不觉得讨厌而已。

他看见还是稚童的自己伸出右手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一本书,母亲却一把将那本书推到地上,道:“这本我不会,换一个。”

???

小时候的谌灏犹豫了一下,又拍了拍另一本。

“啪”,母亲毫不留情地将另一本书也推下来,说:“这本我也不会,换一本。”

?????

接下来谌灏就目睹了年幼的自己选一本母亲就扔一本并直言“不会”的迷惑操作,直到桌面上只剩一本龙族古语。

大概母亲真的只会龙族古语,因为对比其他几本书,这本书明显要旧一些,也只有这本书,有“叶珊”二字夹在满篇如花瓣的文字中。

谌灏注视着那两个字,字体歪斜,与墓碑上那个整齐漂亮的“叶珊”完全不同,以至于他产生了“母亲的死是假的,真正的她一直生活在这个小木屋”的错觉。

“喂?喂?你咋了你?”

谌灏梦游般地抬起手,指着墙上的字符道:“这几个字,我认识。”

塔顿时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住他:“咋搞啊兄弟。”

谌灏没有回答,抬手向四个符号中的某一个按下去,却发现……

“我靠,这玩意不是按钮吗?咋是实心的啊!”谌灏瞪着那块砖戳了又戳,差点没把手指戳折。最后他认命地看向塔,道:“要不我们还是去跟着夏至推墙……”

他们头顶突然传来一种山体滑坡的声音,半面墙砖凹进,滑开,露出一条密道。一种木头腐烂的气味与飘扬的细灰一同冲出来,让人咳嗽不止。

“走吧。”

-

密道幽暗而潮湿,透风、渗水,还有比脚还大的灰毛老鼠。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把谌灏吓得整个人挂在塔身上,导致行进无比艰难。

塔试着推了推他:“喂,我说,你不能自己走吗。不就是几只老鼠吗,我还是用它们传的血书呢。”

“我…我在走我在走!”

“你走了个狗屁!照我们这速度过完这条密道那个瞎女人都可以把整个塔罗基地的墙推没了!”

“……我不管。”

谌灏自认为自己不算是个特别胆小的人,但对于体型过分大的啮齿类动物他会没来由地感到胆寒。非要追溯胆寒的原因的话,大概可以一直追到自己刚去孤儿院的那段时光。

“喔唷!”塔将灯举高了一些,望着头顶的青石砖忍不住长大了嘴。谌灏随着他一同仰起头,也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他们头顶的青石砖上刻画着一条腾飞的东方龙,龙头正对着他们,似乎随时都会冲出来。

塔“啧啧”了两声,道:“这地方会不会是古默人搞的啊?”

龙分东方龙和西方龙,其中,西方龙以侵略者的姿态留在了许多地方的文化中,而东方龙自始至终都扮演着人族古文明的图腾的角色。而这个世界在自由发展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也只有古默帝国依旧传承者人族的古文明。

“鬼晓得,这个地方不是你们塔罗建的吗?”

“不,谈不上建吧…说起来,塔罗内部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

“别传说了,”谌灏打断塔,“死路,怎么办?”

塔看着眼前没有任何缝隙的墙,默了一下,建议道:“要不我们回去再作业堆里翻找一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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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我跟你讲,这堵墙要么和这张乐谱有关要么就和这幅简笔画有关!”

“不不不,你看这个星盘,这才是线索!”

谌灏和塔成功从课本、作业中翻出来一大堆可疑物品,但由于可疑物品实在太多,他们一时间也没什么主意。

“你说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这狗墙本来就有机关,摸一下按一下就能解决的事,和我们手上这些没半毛钱的关系?”塔放下刚拿起的函数图像问道。

“这谁知道?要不你摸一下按一下?”

“不安全吧?要是那什么狗机关放个毒烟怎么办?”塔说着,重重地踹了一脚墙。被踹到的砖块凹进去,发出沉闷的“铛”的声音。

谌灏的第一反应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要死了!塔这个傻缺干了什么!他不要死啊他还没谈过甜甜的恋爱没喝过酒没混过夜店……”

在数人生遗憾数到108条时,他终于发现,好像除了一声“铛”,什么都没发生。

“我知道了!!!”

谌灏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小心脏又被这一句巨大分贝的话吓得咚咚直跳。他很想骂人,但看到塔激动地手都在颤的模样,好奇心远超于暴躁,便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坐标轴…”塔伸出颤抖的手指,激动道:“这是坐标轴啊!!”

???

谌灏黑人问号脸:“数学老师给了你多少钱……”

“不会错的!你看!这是原点!”塔说着,按下中间一块砖,“咔哒”一声,“原点”凹了进去,墙上突兀地凸出几块砖来。

“对数函数!”塔惊喜地叫了出来,“快!再去找找,还有什么函数图像!”

“……”所以这面墙是数学组出资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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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里啪啦一顿猛如虎的推墙操作后,夏至终于受不了摘下了口罩,坐在自己创造的烂摊子中,小小地休息了一下。说实话,她很惊奇塔罗这些人是聋子还是瞎子,她弄出这么大动静竟然没有人来看看。转念一想,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她再怎么样都有个家庭背景撑着,像塔罗这种讲究长久发展的组织向来会挑软柿子——比如说谌灏和塔。

“哦呀!”夏至从自己脚底捞出一块砖,砖上有着凸起的繁复花纹,看上去似乎是一个浮雕的一部分。

“这什么…鱼吗?”夏至又从旁边摸了几块差不多的砖,回头看了眼被自己推得差不多的墙,决定不务正业拼会儿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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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从中间裂开,细灰如流水一般倾下。谌灏随手抽了张草稿纸挡在头上。虽然他已有相当一段时间没洗头,但他并不想变得更脏。

塔一个常年生活在不法组织只会偷鸡摸狗的人,不知怎么跟数学看对了眼,全靠自学以各种函数成功打通暗道,看得边上正儿八经学过数学的谌灏一愣一愣。

这家伙要是去学校一定会成为数学老师的大宝贝。谌灏想着,抬头看向前方,又是一愣。

墙的后面,是无数张镜子。

墙上,天花板上,地上,镶嵌的全是形态各异的镜子,让人瘆得慌。

谌灏试着往前踏了一步,正好踩到一面镜子的边缘,差点摔一跤,心里忍不住骂装修这个房间的人,天上墙上放镜子就算了,地上也放镜子,也不怕哪天摔断脖子。

谌灏小心翼翼绕过两面镜子,才发现塔没跟上来,回头一看,发现塔一副想哭哭不出来的模样,便关照道:“咋了?看见数学题了?”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对,就刚刚塔在他面前捧着本书半个小时学完他半个月的课来看,塔看到数学题应该眉开眼笑才对。

“朋友,我们换条路吧。”

“???你耍我呢?是谁之前嚷嚷着人夏至不靠谱要我跟你走的?!”

“不是,我……这……这可是审判的房间啊!”

谌灏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个“审判”大概是塔罗的某位高级成员,他看了眼铺天盖地的镜子,忍不住问道:“你们这审判卖镜子的啊?”

“你还有心情管这个啊!你知不知道审判有多可怕!”

“有多可怕?”谌灏心底有些发虚,想了想,又说:“不过我们要是真在他房间里打起来,他总会心疼一下自己的镜子吧?”

“我呸!!她的属性就是‘镜’!”

镜属性算作金属性的衍生属性,是一个极度稀少且边缘化的属性,存在感低到大多数人听了第一反应是“还有这个属性?”谌灏倒是认识一个学姐同样是镜属性,似乎是个偏辅助或控制的属性。,同时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用途,具体情况看个人。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镜这个属性不具备夸张的破坏力。

谌灏并没有将塔的恐惧放在心上,只当他孤陋寡闻对镜属性不怎么了解才会怂成一坨。正当他琢磨着是该安慰一下塔呢,还是该安慰一下塔呢,还是该安慰一下塔呢,一星荧光忽而闪起,吸引力了他的注意力。

光源是一面巨大的椭圆形镜子,荧光并不刺眼,微弱却稳定。

谌灏小心地踩着地上的镜子,向那面镜子走去。

“别碰!!!”塔尖声叫道。

“好好好,我不碰,我就是看看。”谌灏说着,已经走到了镜子前。镜中的自己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就是头发油了点、脸和衣服脏了点。柔和的荧光如一层滤镜,,让他整个人看上去虚渺飘忽了一点。

塔咬着牙,一点点靠近谌灏。他没胆踩在镜子上面,只敢踩在边缘。

“我跟你讲,这面镜子邪得很,你最好……”塔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骇然。

镜中的塔拥有一张和谌灏高度相似的脸,唯一的不同便是他的眼睛是黑色的,而谌灏的眼睛是蓝色的。

谌灏看着镜中如孪生兄弟的两个人,也是一脸懵逼。碎片般的记忆侵入脑中,逐渐拼合成一张完整的图画,将他拉入记忆的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