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龙首之争

君临峰拔地而起,四千八百八十三丈,高耸入云,乃六合群山之中第一高峰。奇异的是,峰顶之处竟是一个方圆约数十里的平台,人站在上面,就如在云雾之中的小蚂蚁一样。

当年冰帝玄月和兵帝穷年在此地大战三天三夜之后,决定以最后一招定胜负。二人皆是使出自己所学威力最大的剑式,没想到剑式既出,两人倒是不分伯仲,可这君临峰却不堪其剑气凌厉,竟从如今四千八百八十三丈的位置,被硬生生削断,才留下了这极广阔的平台。

所以君临峰最初是比现在还要高出许多的,可其到底有多高,却因年代实在久远,湮没在了历史的烟云之中,早就无法被考究了,六合中人最后便决定以这个平台的高度,四千八百八十三丈,定为君临峰的高度。

而这个平台因其在六合群山之中最高的位置,站在其上往下望去,便可见到一片云海之中山尖林立之景,宛若仙境,直让人以为自己立时便要羽化成仙,登天而去,故被六合中人称为“登天台”。

此时在登天台之上,竟有百余人之多,而且仍不时有剑光闪光,落于登天台上。这百余人之中,有各脉的登台弟子,有登台弟子的师尊,有那仅是为了观看这一场盛事的普通弟子亦有维护秩序的各脉长老。

在这百余人前面,让人一眼就望到的,便是江平拒等各大脉主,如今,除了肖青彦因身困瓮天坳无法出席,六脉之中,便只有未见杨天祺的身影了。

一炷香之后,终是再没有剑光从登天台下上来。江平拒望了望天色,不由有些不安。

“如今时辰已到,江师弟和张乌怎么还是没来?难道出了什么变故?”站在江平拒身后的石清霜担心地道。

海木易立于其一侧,闻听此句,手中山河扇仅是一颤,便又平静如初,但心底却也泛出了疑惑:张乌为何不来自己心知肚明,可江流儿到现在仍是没来,却实在让人想不通是为什么,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江平拒听到石清霜所语,内心的不安愈来愈重,不禁扫了赤裂寒和杜迎松一眼,可在他们双眼微闭的脸上却实在看不出什么。正欲动用真法,搜索整个星落峰,便见登天台下,一道墨蓝剑光扶摇直上,转瞬而至。

下一刻,杨天祺便在江平拒的身旁不远处垂手负剑而立。杜迎松眼睛猛然睁开,看着江平拒,道:“时辰已到,江公,这便开始罢。”

江平拒见众人皆是望着自己,只得收摄心灵,先不去想江流儿和张乌,暗星真气倏然运气,化于声音之中,环视这百余名六合弟子,朗声道:“时辰已到,请三位太上长老起精锐,神武,天元三台。”

众人心头一震,便见在登天台边缘之处,此时早已伫立了三位白发飘须的长老,闻听此语,倏然将双手摊开,乍然放出一阵耀眼光亮,逼得众人不禁眯缝起了双眼。

待光亮散去,众人重新睁开眼睛。就见到从登天台之上,直直升起了十二根九海玄铁链,每四根便束缚着一个悬于虚空之中的平台,每个平台之下用十二颗泪影石,将平台之上的情景毫发毕现地显现了出来,而在那三个平台的边上,各矗立着两个势走龙虎的文字虚影,正是“精锐”“神武”“天元”。

江平拒的声音再次响起:“诸位弟子请先敬师道茶以谢师恩。六合谷能传承千年,绵延不断,乃是得诸位人师者尽心教导之功。我之六合弟子,当铭记师恩并传其精神,将六合谷继续发扬光大。”

话音刚落,便见江平拒、杨天祺、赤裂寒、杜迎松、汁连奇五人齐齐举起一杯师道茶,神色各异,将其倾洒在面前的地上,正是谢其诸位亡师之恩。

此情此景之下,汁连奇眼中竟是隐有泪光,握着茶杯的双手亦有些颤抖,嘴里轻声地,不知在诉说着什么。

接着便是各位弟子将手中的师道茶敬给他们各自的师尊。

五位脉主之中,就只有杨天祺因唯一的弟子玄天鹤亡故的原因,并没有人来向他敬茶,他立在那里,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其内心在想些什么。

“师尊,清霜能有今日,全是师尊尽心教导之功。清霜。。。谢谢您了。”石清霜有些哽咽,将自己手中的师道茶敬给江平拒。

江平拒看到此景,亦是老眼一热,接过石清霜敬来的茶杯,欣慰地道“好!好!好!”,将其中师道茶一饮而尽。

“易儿。。谢师尊。”海木易脸色复杂,托着茶杯的双手微微颤抖,一时之间,竟将本来设想的敬辞忘得一干二净,只是对江平拒道了一声谢。

江平拒未作他想,接过海木易手中的师道茶,亦是一饮而尽。余光正好望见站在那里孤零零的杨天祺,眼光微微一滞,脸色一动,对着海木易道:

“易儿,你可知你所学之青木总诀,正是我从杨公那里得到。值此之际,你便也敬杨公一杯茶罢!”

海木易微微一愣,半响才回过神来,道:“是,师尊。”说完,便从石清霜的茶壶里倒了一杯师道茶,转身朝杨天祺走去,给其敬茶。

杜迎松这边喝着弟子敬来的师道茶,那边关注着江平拒,见到此景,不禁暗暗起疑,暗分一道心神,牵在了海木易的身上。

海木易走到杨天祺身前,将手中师道茶举起,道:“师尊说我之所学青木总决乃是从杨公得来,特命我来敬杨公一杯师道茶。”

杨天祺望着海木易前来敬茶,竟是一怔。好久一会儿,才从海木易手中接过师道茶,低低道了一声“好”,便将手中师道茶一饮而尽。

之后,海木易便又回到了江平拒身后。江平拒此时仍不见江流儿和张乌的身影,心中不安愈发深重,只想赶紧开始六脉会武,好让自己能抽出心神,施术搜索整个星落峰,找到江流儿和张乌。

没等全部人都结束敬师过程,江平拒便对着面前的百余名弟子,一字字道:“六脉会武,这便开始!”

“且慢!”汁连奇的声音宛若平地惊雷,乍然而起,引得近乎所有人都惊讶地望着他。

江平拒亦是惊讶地望向汁连奇,余光却看到赤裂寒和杜迎松两人却全无惊讶之色,仿若早已知晓一般,心中不由一凛,道:“汁公又有何事,须在此刻非说不可?”

汁连奇面无表情,望着江平拒惊讶的面庞,心中突然有了些许报复的快意,一字字道:“老夫欲向江公提出龙首之争。”

汁连奇一语既出,底下弟子就仿若炸开了锅一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不已。

石清霜见到此情此状,也大为愕然,但性子总算沉稳,心神一动,立即出声道:“龙首之争,须要二位脉主的支持才可,不知汁公得到的,是哪两位脉主的支持?”

原来这六合谷分立六脉,脉中内务,由脉主自治,但对外总需一个能统领整个六合谷之人,便是六合谷谷主。

而这六合谷谷主之位,由六脉共同选出。得三脉支持者,即可当之无愧的获谷主之位,便如四十年前,江平拒得青木、黑水、白金三脉支持,登上六合谷谷主之位;而若只得二脉支持,因为加上自己一脉,不过是六脉之中的三脉,难以服众,故需与另外一位得二脉支持的人进行谷主之争,胜者即为六合谷谷主。

便是如今汁连奇提出的“龙首之争”。

赤裂寒、杜迎松闻言,齐齐向前踏出一步,近乎同时地出声道,“老夫黄土一脉脉主杜迎松。”“老夫赤火一脉脉主赤裂寒。”

江平拒脸色并无惊讶之色,只是失望到痛苦地看着汁连奇,涩声道:“汁公,平拒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竟会与你刀剑相指。”

汁连奇看到江平拒仿若被背叛一般痛苦地望着自己,心中骤然涌出一股怒意,语气竟少见得急促了几分,道:“江公,人心易变。当年鲜衣怒马少年,热血犹在;如今老态龙钟长髯,心却转冷。”

江平拒只当汁连奇在暗指他自己,心中更觉悲哀。又想到如今身囚瓮天坳的肖青彦,一时不由百感交集,蓦然对天长叹一声。叹声怆然,就似在这一叹之间,便罹过了千载春秋离难,见证了百世人心悲凉,到头来,不过是人咎由自取。

叹声长熄,江平拒面前倏然出现了一个散发着莫名暗色光辉的鎏金书典,悬于空中,却仿若能吸入光亮一般,搅得其周围的虚空之中竟开始扭曲起来,隐隐之中,似乎还有暗色的长流从虚空之中被吸入书典之中。

如今站在通天台上的百余人,功力俱是不凡。此时望着悬于江平拒面前的这个暗色宝典,竟齐齐觉得心神俱被吸引了过去,而一身功力,此时运来,竟流转迟缓,不过能发动七成功力。

人群之中有那见多识广之辈,竟蓦然失声道:“神陨魔授,佛亦垂目!那是暗星一脉的镇脉之宝,暗典!”

一语既出,听到的人竟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面色骇然,再望向悬于江平拒前面的暗典,不由面带敬畏之色,心中暗呼:神陨魔授,佛亦垂目。暗星一脉的镇脉之宝,果真名不虚传。

江平拒脸色漠然,将视线投向远方面无表情地三位太上长老,蓦然开口朗声道:“请三位太上长老并三台,合‘龙渊天’!”

三位太上长老闻言,俱是深吸了一口气,齐齐道了一声“诺。”身上便骤然绽放出极强的气势,接着,便听见本来浮于空中的精锐、神武、天元三台发出“轰隆隆”的巨响,震耳欲聋;下一刻,便见天空之上,乍然释放出一抹极为耀眼的光亮,耀眼到在它释放出来的那一瞬间,天际的太阳都刹那失去了颜色,变成了一个暗色的光球。

待极光消失,众人视野渐渐回复过来,再望向天空,都不由震惊地张大了嘴巴,齐齐失语了半响。

便见此时天空之上,清晰可见一个近乎透明的罩子恰好罩住了通天台的边缘,而在罩子外边,本应明亮的正午天空,此刻竟暗了下来,其上更有繁星点点,而在虚空之处,竟凭空流淌出一条汹涌大河,横贯天际,亦是流向虚空之中。

六脉之法,在不同的环境之中,发挥亦有不同,便如那黑水一脉的仙法,若在明川大江旁,使来便会得心应手,威力倍增,而若在天气炎热,水汽稀薄之地,则会事倍功半。尽管这种影响,到了王境这个地步,已微乎其微,但总是仍有影响,故为保公平,这“龙渊天”之内会设置对进行龙首之争的两位脉主有利的环境;而那曾近乎透明的罩子,则是以莫大功力凝成,能最大限度地挡住王境相争之时,激射而出的凌厉真气。

江平拒望着气势壮观的龙渊天,不禁轻轻吸了口气,心里苦笑道:这龙渊天已有三百年未有现世,却没想到在我执掌六合谷之时,再度开启。

江平拒微微摇头,散去了心中所想,转头对汁连奇道:“汁公,请。”

汁连奇面无表情,什么话亦没有说,便见其着转水灵袍之上,九条黑龙倏然而起,卷着汁连奇化作一道长约十丈的水龙卷,飞进了龙渊天之内。

他本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