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零章李汗青留下的信

神说,贪婪是人类的原罪。

因而人类的字典里便多出了两个词——“诱惑”和“诱饵”。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们便是人类字典里最危险的两个词。

就比如今夜,若非有击杀李汗青夺取头功这个诱惑,若没有李汗青以身为饵,公孙瓒多半不会冒然进攻,而冯芳定然也会察觉到尽在咫尺的伏兵!

可是,公孙瓒因为冒然进攻,已经被李汗青一枪扫落马下,此刻正躺在一个亲卫的怀里,昏迷不醒。

冯芳倒是还知道懊悔,却也晚了。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根本不待冯芳变幻阵型,那队铁骑已经滚滚而来,势不可挡地冲开了冯芳所部,又狠狠地撞入了正在围杀李汗青的白马义从阵中,当先开路的正是颜良、文丑,声若炸雷,“休伤我家主公……”

怒吼声中,两人一刀一矛所向披靡,直往被困在阵中的李汗青杀去,势如破竹!

“挡我者死……”

李汗青顿感压力大减,一声咆哮,恰似猛虎出笼、蛟龙脱困。

完了!

变故陡生,冯芳根本无力挽天倾,唯觉浑身冰凉,肝胆俱寒,“撤……快撤……”

事已至此,他哪里敢有丝毫犹豫!

单单一个李汗青便杀得三千白马义从死伤累累,又多了这么一支如狼似虎的伏兵相助,如何还抵挡得住?

当“李汗青已经率部出了宛城”的消息自精山传到安众外皇甫嵩的耳中时,天色已经微明。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此时,急促的鸣金声正在帐外响着,一夜之间连续发起了四次突袭,却没能拿下安众城,皇甫嵩正感烦躁,突然又接到了这么一条消息,顿时怒意勃发,破口大骂,“疯子!那厮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帐下的荀攸却连忙问那信使,“可曾探查出李汗青所部的具体兵力?有无携带攻城器械和粮草辎重?”

那信使顿时神色一紧,“贼寇防备极为严密,我部斥候没能靠近……”

说到此处,他忐忑地低下了头,没敢继续说。

斥候确实有些失职了,可他只是一个传递消息的,荀攸只得无奈移开了话题,“你部在何处扎的营?”

那信使暗自松了口气,连忙回禀,“我部在宛城北面二十余里的精山扎的营,那里地势险要,正好扼住了自宛城北上西鄂的官道。”

闻言,荀攸松了口气,冲皇甫嵩一礼,“大人勿忧,李汗青所部至多只有万余步骑,只要公孙瓒与冯芳死死扼住精山定然能将李汗青所部拖住,我军只需尽快派出一支援军北上即可……若是援兵能及时赶到,说不定还能将李汗青所部包围在精山前。”

听荀攸问了这么多,皇甫嵩的怒气早已尽消,自然知道荀攸此言不虚,连忙一声令下,“传我帅令:并州武猛从事张杨、屯骑校尉蹇雍即刻率部北上宛城,支援公孙瓒、冯芳所部!”

并州军多骑兵,而屯骑是与越骑齐名的精锐铁骑,同属汉廷北军五校。

得了命令,张杨、蹇雍连忙整顿所部兵马,匆匆地开拔,一时间,数千骑铁蹄翻滚,声势极为惊人。

可是,两人堪堪赶到涅阳境内,便见一骑迎面狂奔而来,状极仓惶。

张杨所部的先锋将领连忙收缰勒马一声怒斥,“来者何人?何事惊惶!”

对面那骑连忙收缰勒马,抱拳一礼,“将军息怒,精山急报:幽州白马义从与越骑死伤惨重,李汗青已经率部过精山往北去了……”

那将领顿时大惊,也不待那信使说完,连忙一声吩咐,“速速报于中军从事大人知晓……”

公孙瓒和冯芳竟然就这么败了,他岂能不惊?

须知,公孙瓒和冯芳足有五千骑,而他们并州铁骑加上屯骑也只有五千骑,眼下公孙瓒和冯芳已败,他们这五千骑上去又岂能讨得了好?

可是,那李汗青不是只有万余步骑吗,怎地能击败公孙瓒和冯芳呢?

难道那厮隐藏了兵力?

一念及此,他连忙又问,“李汗青所部到底有多少人马?”

那信使一愣,神色忐忑,“这个……当时天太黑,李汗青又追杀得太急……”

李汗青一路急追,众人只顾逃命,哪里还顾得上去查探这些?

正在此时,张杨和蹇雍匆匆赶了上来,连忙询问,“当时具体情形如何?”

那信使不敢隐瞒,“回大人:昨夜子时左右,我军斥候发现了李汗青所部的斥候,我家司马与冯司马一商议便决定主动出击……”

说着,他声音一顿,脸上不自觉地闪过了一丝恐惧之色,声音也有些发颤了,“谁……谁知,冲上来的只有李汗青一人,那厮……根本不畏箭矢,径直杀入我军阵中,只一枪就把我家司马扫下了马,然后……然后便一路往阵中杀去。”

说着,他不禁眼圈一红,“那厮悍勇异常,我军根本就挡不住啊!”

张杨和蹇雍满脸震惊,“你部三千骑就被那厮单枪匹马给杀退了?”

那信使连忙摇头,“不!眼见我军支撑不住,冯司马连忙带着千余骑来援,不成想李汗青的早已设下了伏兵,待到激战正酣之时大吼了一声‘冲’,黑暗之中便冲出了一支骑兵……”

众人恍然,张杨忍不住就是一声感慨,“那厮竟然以他自己为饵,好险的计,好狠的心!”

说罢,他一挥手,“你快去给中郎将大人报信,我这就挥师北上!”

“多谢大人!”

那信使连忙一礼,匆匆而去。

眼见那信使匆匆而去,一旁的蹇雍稍一犹豫,忍不住劝了一声,“张从事,我军势单力薄,要不……再等等吧!”

他蹇雍自然知道自己的斤两,哪敢追得太紧?

张杨却摆了摆手,“军令在身,岂敢推脱!”

说罢,张杨头也不回地策马走了。

他自然听出了些端倪:公孙瓒和冯芳之所以会败,都是因为太轻敌了!而那李汗青竟然使出了如此险着,很显然那厮身边的兵力确实有限!

张杨心意已决,蹇雍也无力劝阻,毕竟,张杨说得在理——“军令在身,岂敢怠慢”!

两人匆匆赶到精山,这才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公孙瓒重伤不起,所部三千白马义从死伤两千有余;冯芳虽未受伤,但麾下两千越骑也死伤近半……其中大半都是被李汗青的步卒杀死杀伤的!

与此同时,安众城外汉军营寨里一片喧嚣,一队队明盔亮甲的军士不断开出营寨,浩浩荡荡地向北去了。

残破不堪的北门城头,波才遥望着那一队队匆匆北去的汉军将士,浓眉紧锁,双拳紧握,好似要攥出水来一般。

他自然知道汉军为何会突然派出大队人马北去?

一旁的夏行和彭辉自然也知道。

夏行神色紧绷,默然无语,彭辉一拳砸在了面前的垛墙上,直砸得拳头血肉模糊,“狗日的汉军……他们竟把大帅逼到了这个地步!”

说罢,堂堂的七尺汉子已然双眼通红,泪花止不住在眼眶里直打转。

李汗青已经把整个计划跟他们交待得很清楚了,眼下,汉军大队人马匆匆北去,李汗青的第一步计划显然是成功了,可是,这也意味着李汗青和北上的将士已经再无退路了!

他们的退路即将被数万匆匆北上的汉军堵死!

“彭辉……”

波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减半,最终却只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这都是大帅的选择……我们能做的……”

“不!”

彭辉一抬头,瞪着通红的眸子,大声打断了他,“大帅不会有事的!”

“对!”

夏行也瓮声瓮气地附和了一句,“大帅绝对不会有事的!”

波才神色黯然地望着两人,“我何尝不希望大帅能平安归来?”

说着,他强自一振精神,“打起精神,把我们该做的事做好,不要让大帅失望!”

只是,他心中却满是苦涩:大帅啊大帅,你说要以仁义为本,我波才赞同;你说的军心士气,我波才也懂;可是,为了这些老弱妇孺,就要牺牲你自己和数千百战老兵……真地值吗?

虽然李汗青已经以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但他还是想不通。

一旁的彭辉突然又是一拳砸在了垛墙上,满脸懊恼,“当时我们还是该把赛儿姑娘找来,她肯定能劝住大帅的!”

波才不禁摇头苦笑,“这天下谁又劝得住大帅呢?他只是不想赛儿师妹去冒险罢了!”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笑容越发苦涩了,“走吧!该把真相告诉大家了。”

不多时,安众城中的将官齐聚县衙大堂,波才站在帅案前,又拿出了那封信,“诸位,这是大帅突围前交给我的信,并交待我:等城外汉军开始撤兵时便当着大家的面把信拆开。”

说罢,他一扫堂上众将官,这才缓缓地撕开了那封信,然后一望侍立在大堂门口的何旺,“何旺,这封信是你代笔的,便由你来念吧!”

何旺默默一礼,缓缓地走上前来,神色紧绷,步履沉重地上前接过信,缓缓展开,念了起来:

“南阳黄巾军诸将官: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本帅已经挥师北上,不要惊惶,本帅此次北上就是要去雒阳转一圈,让汉廷那昏君和天下人都看看咱南阳黄巾军的威风!”

“本帅此去可能要耽误些时日,诸位无须挂念,务必打起精神将南阳十余万随军眷属安全地带到汉中!”

“本帅不在这段时间,一应事务由杨赛儿、波才、钟繇共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