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才没有自杀
“人类，请放过我！”
网页上，一张被塑料袋儿缠绕致死的海龟的照片被疯传。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近年来，随着海洋被污染，各种海洋生物正遭遇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死法。
下方评论区炸了，网友纷纷发表愤怒之情，呼吁保护海洋保护地球。
程柒柒颤了一下，随即关闭了网页。
每次一有这种新闻，网友们都情绪高涨，然而记忆力却跟鱼一样短，没过几天，他们的关注点又会转移至新的热点。谁又愿投入精力和金钱，或者说谁又有能力，为可怜的海洋生物做点儿什么呢。
不过是无能狂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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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柒把扎着的马尾放开，抹了点牛血色唇膏，穿上柔软的白棉布连衣裙，从宿舍出发，往教学楼走去。
今天是高考前夕一年一度的金主来学校仁爱班选人的大日子。选中的学生远赴国外为金主工作，落选的则可以正常参加高考。
不出意外，仁爱班的同学们今天无不打扮颓废，尽量展现出自己最笨最丑的一面。原因很简单，往年被选送出去的学生虽然为数不多，却全都没了音讯，谁也不知道，那遥远的他乡是什么情况，金主提供的工作又是什么景象。大家都想安安稳稳参加高考，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是仁爱班每一个孤儿最大的愿望。
仁爱班是海棠镇中学的特色班，供金主资助孤儿读书，能进来的都是孤儿中的幸运儿。
“程柒柒！”
这声音一听就知来自隔壁班的周小红。
她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程柒柒，你今天怎么穿的跟厉鬼似的，你看你这口红，发型，白裙，就像刚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
小红从小家境优越，在父母呵护下长大，所以养成了这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性格。但也是这股子热心直肠，让这两个身份迥异的女孩成为无所不谈的挚友。
见柒柒脸色不妙，她才反应过来：“差点儿忘了，今天是你们金主选妃的日子。”她挽着柒柒的胳膊边走边叹了口气说，“哎，以你的姿色，中选概率很高啊。”
“你真以为是选美啊？”柒柒无语道。
小红微胖，柒柒觉得她挽着自己的胳膊凉凉软软的特别舒服，奇怪，挽了无数次，怎么今天倍有感觉呢？
“祝你落选哦。我想跟你考同一个城市的大学呢，以后能照应着。”
“我也想。可谁让我是仁爱班的呢。”
见小红停顿不语，柒柒接着说：“咳，没事儿。要不是金主，我可能义务教育结束就得去当童工了。人得知足，感恩，对吗？”
“嗯。”小红低低地应了一声。
到了教学楼门口，由于两人教室分别在两头，于是挥手道别。
五月，校园的海棠花开的特别好，一团团粉白粉白的，小红的背影就在这画一般的美景中越变学小。
谁也没想到，从此她们天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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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爱班今天座无虚席，所有同学都到齐。因为这个日子是不允许请假的。称病的有事的，统统被押了过来。
不久后，一名神秘的老者出现。
他约摸六七十岁，脸上皱纹横生，一副金属框架老花镜耷拉着，表情极为和蔼，就像隔壁巷子小卖部那个总被男学生捉弄的爷爷。
“仁爱班的同学们，大家好。我姓童，叫我老童就行。”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同学们纷纷低头，生怕被瞧见。
“今天由我代表研究所来仁爱班选拔人才。我们研究所有着世界顶级科研水平，你们可以在那里成为最优秀的人才。”
说完大家的脑袋不约而同又往下去了一点。
“我们研究所，刚由老盘古先生的儿子小盘古先生接手，小盘古先生给我定了一系列选人标准，结合班主任提供的大家的档案，目前已有初选结果。我报到名字的同学，请举个手抬个头啊。”
教室安静的落针可闻，大家都能听到彼此心脏突突地跳着。
只听老童报着名字，被叫到的同学不情愿地抬起头。
啊！这可真是看脸啊！什么世界顶级研究所，看脸选人。莫不是那个小盘古先生定的规则？
柒柒在紧张又浑噩的情绪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抬了抬头，又垂下去。
“程柒柒。”老童重复道，“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她只好再度抬头，直面老童，那和蔼的面孔，让她骤生一种渴望有爷爷的感觉。
她赶紧掐了自己一把说醒醒，然后清清嗓子回答道：“好心人捡到我的那天，是七月七日。襁褓里放着‘程’字。”
老童走后，班主任宣布：“文嘉和程柒柒入选。”说完把她俩叫到了隔壁小间间，说是要确定意向。
柒柒之前思考过为什么历年来金主选人从未被拒绝过，今天她知道了答案。
当两人喝下两杯水后，便陷入了沉睡。
天地茫茫，不会有人关注她们这样无父无母的孤儿，就算偶尔无关痛痒的人问起，那么学校的一句“他们去国外工作了”可以粉饰所有。
昏睡前一刻，柒柒心想，资助她这么多年的金主，怕不是人贩子团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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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们醒来，根据起伏的地面和嚎啕的海浪判断正在船上。
海棠镇地处内陆，柒柒长这么大没见过大海，却通过读书看报一直对大海抱有“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美好憧憬。小红知道她喜欢大海，每次和父母去海边度假，都会给录制海浪的声音给她听。她认为那是世上最美最辽阔的声音。而今近在耳边，却如嚎啕哭声。天！被绑架了！
还没怎么醒，又再度睡去。
彻底清醒时，船靠岸了。老童和几个伙计呼唤两人下船。柒柒和文嘉颤巍巍地走出船舱，来到甲板，被热辣辣的太阳刺得头晕目眩。眼前是一片荒岛，码头、沙滩、长相奇怪的树，还有远方零零散散几栋矮楼。
“欢迎来到人鱼研究所。”老童笑盈盈地说，柒柒心想笑容和蔼可能是人贩子的必修课。
“我要回去！”文嘉激动地叫喊，疯也似的往回冲，却被眼前汹涌的大海生生挡住，那是可以吞噬一切的力量。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她抱头痛喊，越发激动。
文嘉是班长，成绩优秀，若不来这儿，一定可以考上很好的大学。
柒柒同样恐惧，但万不能放任文嘉发疯，眼下两人是一条船上的。于是她上前从后面拉住文嘉，一边在她耳边低声说：“文嘉，冷静，我们先乖乖听话，再从长计议！”
一名穿着汗背心和夹脚拖的伙计不耐烦的过来呵斥：“想回去？”他指着涛涛海浪说，“跳进去，游回去！”
“小哥，让我再劝劝她。”柒柒双手合十请求道。
老童见状走过来，笑眯眯地说：“刚开始都有点儿不适应，慢慢来。”
柒柒拽着文嘉往岛上走，边向老童打听情况。
“童爷爷，您刚说，这是人鱼研究所？”
“是的。”
“研究人鱼的？”
“是的。老盘古先生研发了人鱼基因，现在是小盘古先生接手。他们都是基因学顶级专家。”
“是科幻片里那种人鱼吗？”
“差不多吧。在盘古先生眼里，万物皆可造，不过是些基因拼剪的把戏。”
“这儿是哪里啊？”
“公海的无名小岛。”
“我们昏睡了多久啊？”
“好多天喽。你们多吃点饭菜，好好补补身子。”
柒柒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过度饥饿，觉得眼冒金星。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要呆多久啊？”
“这里有很多岗位，人鱼研发实验室需要理论和实验基础，新人是进不去的。保育员，医护可能性比较高。具体看盘古先生的意思。”
盘古先生，看来是人贩子团伙头目。
“至于呆多久，看你们自己喽。”
路上三三两两零落着长相奇怪的树，它们有人的两倍高，树干如圆筒，树枝如细蛇，令人不寒而栗。
“别碰它们，是食人树。”老童警告道。
柒柒赶紧缩回刚伸出的手。
“岛上没有毒虫毒蛇，倒是这些食人树碰不得。”
柒柒乖乖点头。
路边有围起来的菜地，里面蔬菜很有家乡特色，可能因为水土原因，长得特别好，叶片大且碧绿，田地里有小鸡奔跑。路上偶有安保人员巡逻，他们皮肤黝黑，穿着统一制服，肩上扛着ak步枪。
各种混搭元素集合在此，令柒柒觉得新鲜又好奇。
不久后他们到达宿舍楼，房间在二楼，里头条件不错，应有尽有。
“一楼是图书馆，电子书包罗万象，盘古先生要求大家多读书。食堂也在一楼，每日三餐准点供应，还有夜宵。哦对，还有医务室。”
打开柜子，洗漱日用，衣服鞋子全都整整齐齐，甚至还有卫生巾。
老童接着说：“今天先休息一下，明天我问过盘古先生后，会带你们去对应岗位学习。尽快上手哦。”
柒柒点头，把文嘉放到椅子上面后，再送老童出门。
终归是老年人，下着台阶时，他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幸亏柒柒眼疾手快从后扶住了他。
他回头表达感谢，末了问一句：“柒柒，你今年高三，是18岁？”
“是啊。”她被老童问的一阵莫名。
“18年前，你是在哪儿被捡到的啊？”
“咳，这我哪知道。”
老童点了点头，眼神怜悯。
这样的眼神于作为孤儿的柒柒而言18年来真是见多了。
柒柒目送老童离开。心想，“我当然知道自己是在海棠镇人民公园的公厕里被捡到的，只是，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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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文嘉坐在原来的位置，默默流泪，看起来比刚才平静了许多。
于是柒柒顾不得她，赶紧收拾起她们的二人宿舍。
大约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她累的汗如雨下，进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上柜子里分配的衣物，黄色T恤、浅灰色宽松纱布裤、白色塑料鞋，对着镜子发呆，镜子里的自己，真是丑到可以打赌小红都认不出。
“这衣服也太大了。”文嘉在她身后说话，语气平平淡淡，终于不再歇斯底里了，“不过大一点儿也好，凉快。”
柒柒笑着回答：“都这情形了，管他好不好看呢。”
文嘉脸沉沉的，仿佛酝酿了许久，说道：“柒柒，咱们能逃出去吗？”
“不知道。不过，我看了送我们过来的轮船，应该是定期给岛上运送物资的货轮，如果我们能逃走，货轮是唯一渠道。至于这里，我猜是非洲附近的小岛，你看路上巡逻的安保，非洲人。还有食人树，非洲产。”
文嘉继续沉默，把头埋进环抱在曲起膝盖上的胳膊里。
“先别想那么多了，洗个澡吃饭去吧，努力活着才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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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装修朴素，伙食却很好，蔬菜碧绿多汁，鸡汤金灿灿的，还有肉质Q弹的海鲜。
打饭的一对男女约摸四十来岁，看她们瘦，把餐盘装的满满的。
由于不在饭点，食堂很空，男子进厨房忙活起来，女子则走过来与她们攀谈。
“你们新来的吧？”
“嗯。你们呢，来多久了？”
“我们18年前跟随老盘古先生第一批过来的。”
“为什么要选择过来？”
“没别的选择。”她耸耸肩，“都快饿死了，哪儿有饭吃就上哪儿。”
“不想回去吗？”
“回不去的。”她指着厨房方向，“我丈夫，岛上结的婚，我们儿子都跟你们一般高了，在那头读书呢。”
说那头的时候，她的手指着西边。
“那头？不是海吗？”
“嗯，海的那头，有大陆。”
“你们怎么不去陪他？”
“我们老了，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这儿挺好。”
说完她应丈夫召唤进厨房帮忙。
18年前，老盘古先生来这儿创办了研究所，刚好是柒柒出生那一年。
显然，研究所惯于找边缘人来打工，目的是不被发现。
柒柒觉得这儿的一切都好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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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文嘉情绪稳定后早早入睡，柒柒却辗转反侧，索性穿好衣服外出走走。
明月高挂，星罗密布，海浪吹来了远古的气息。长年身处内陆的柒柒，以为这些景象只存在书本里面。
她拖下塑料鞋，光着脚踩在沙石上，开始有点硌，习惯后则是痒痒的舒服。慢慢的她越走越快，奔跑，恨不得起飞。
她跑到海边，跳进汹涌海水，身体随着海水起伏，一下冲到岸上，一下卷回水里，甚至在海里完成了一次舒爽的尿尿。
亘古海天，纵意所如。
可她显然低估了大海，当一个巨浪过来时，游泳冠军的她竟没能招架住，由于被卷进去太远，她使劲儿游都游不回岸上。在恐惧感驱使下，她打水动作更快更大，效果却微乎甚微，直到精疲力尽。
就在她神智游离快被死神带走时，却有一双有力的手，自腋下把她架起，一直拖回岸上。
施救者用力拍她肩膀并“喂喂喂”的喊着。一阵咳呛后，她终于恢复了神智。
她呆呆看着坐在对面的施救者，年轻男子，五官俊朗、轮廓分明，那一双眼眸里装满星辰大海，他的衬衣西裤即使被海水浸湿了也难掩精良的制作，看得出是个讲究人。
“新来的？宁可自杀也不想在这里？”他声音中带着一股穿云裂石般的斥责。
柒柒刚缓过神来，虚弱得无力辩解。
这时持枪安保才匆匆赶来，男子离开，柒柒则被安保带回宿舍。
“才没有自杀的念头呢！还不是这壮美魔幻的大自然令我太兴奋了。”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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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就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