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迷上了图书馆
推开宿舍门，文嘉穿着分配的白色睡裙一动不动坐在床头，头发披散，眼神呆滞。
柒柒被吓了个机灵：“文嘉，你怎么了？”
“柒柒，你去哪儿了？”
“我睡不着，出去走走。”
“不要走，我害怕。”
“诶，好的。”
读书时两人并不相熟，柒柒没想到学校里成绩优异无所不能的文嘉性格里有着一份女孩特有的胆小和脆弱。
“你怎么全身都湿了？”
“哦，刚不小心掉海里了，好在我水性好，闪电般游了回来。”柒柒隐瞒了刚才溺水被救的事，怕增加她的焦虑。
“我有男朋友后便以为从此有亲人了，可能老天觉得我不配。”文嘉淡淡的语调有着藏不住的幽怨。
她的想法柒柒虽不赞同但却能懂，不知该说什么，便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柒柒，答应我。我们会离开这儿。”
“嗯。我会想办法的。”
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眼下的敷衍。
安抚好文嘉，柒柒洗了澡，熄灯睡觉。兴许刚才游泳自救耗费太多，合上眼的一瞬间就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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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老童出现在宿舍楼下，带两人去工作区。
路上他发给两人联络器，类似手机，机器上贴着号码。她们把它挂在脖子上，互相打电话测试。
工作区很大，顶部有巨大胶布罩着，下面有很多池子，池子间水渠相连，纵横交错，主水渠通向大海，但有门锁起。
池子里布满让两人揉了好几次眼睛都不敢相信的生物——人鱼。
它们上半身跟人类无异，下半身却拖着长长的鱼尾。鱼尾均呈灰黑色，并没有童话书里描述的五彩缤纷。
它们有的在池子里游来游去，有的趴在池边看着她们，不知哪条人鱼忽然冒出一句：“新来的？”
怎么还会讲话！柒柒和文嘉吓得哆嗦，落荒而逃。
老童把她们带到婴儿区，让她们先在这儿跟着婴儿区负责人王姐学习。
王姐胖胖的，面容和善。
“文嘉。程柒柒。”认了下人头，她便开始介绍这里的工作，“刚才被吓到了？哈哈，刚开始看到成年人鱼害怕是正常的，所以让你们先来婴儿区，婴儿人鱼可可爱爱，没那么吓人。”
盆里的婴儿人鱼短短胖胖，身体软乎乎的，它们大多在睡觉，有的把拇指含在嘴里，萌萌哒。
王姐介绍道：“外观上，人鱼的耳后有道细缝里面是腮，供水里呼吸。上半身其他部位和人类没有区别。”随后她轻轻扒开一条人鱼的鱼尾根部，靠近左边髋部的某个地方，露出一个小疙瘩，“人鱼的生殖器藏在这个泄殖孔里，瞧这是男宝宝。人鱼交配时，泄殖孔打开，两条尾巴绞在一起，俗称‘人鱼纠缠’。”
“那女人鱼生宝宝时，宝宝也是从这个孔里生出来的吗？”柒柒好奇地问。
“这是两位盘古先生最大的烦恼，人鱼自然繁育实验至今都没有成功过。小盘古先生来了后，对人鱼基因做了新的改动，等这批人鱼长大到适龄阶段，就可以再次实验了。”
“那现在的人鱼都是怎么出来的啊？”
“都是通过基因编辑后，放在人造子宫里孕育出来的。”
“多大才算适龄呢？”
“人鱼一岁相当于人类七岁，差不多两岁就到达生育年龄。”
随后，王姐教她们育婴要点，怎么抱人鱼宝宝，怎么配餐，怎么喂奶，怎么洗澡，怎么通过体温和粪便观察宝宝的健康状态。
她们认真听学，下午便尝试上手。
两人一人抱了一条人鱼宝宝，逗闹嬉笑，王姐拿来两瓶奶粉让喂给它们。
“注意我刚才说过的，松开一只手的时候，另一只手务必往下挪一挪，托住尾部，因为宝宝身体过软。”
王姐的提醒晚了一步，宝宝在她们松开一只手的时候骤然往下一掉，虽然还是被迅速缩回的手接住，但可能受到些许惊吓，哇哇哭起来。她们又学着妈妈的样子，把宝宝放在怀里抖啊抖，并说着“不哭不哭”。王姐笑她们样子笨拙。
只听后方传来一声刻意的干咳。
从王姐顿时僵住的表情来看，来者不善。
两人转头，看见一名三十来岁的女子站在后方，双手环抱在胸口，长相精明，往下一看竟还蹬了双高跟鞋。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借着高跟鞋带来的身高优势和刻意抬起的下巴，用眼角瞟向她们。如同海棠镇人民公园中央那尊俯瞰众生的女神雕像。
“姚主管，你好。”王姐颤巍巍的同她问好。
“现在的新人质素越来越差了，抱婴儿都不会。”姚主管阴阳怪气地说话。
“我会好好教的，请放心。”王姐继续唯唯诺诺。
“对不起，我们是新手，会尽快学习。”文嘉解释道。
姚主管冷哼一声道：“这么简单的事要学多久？你们的价值如果在工作岗位中得不到体现，那只能等着在鲨鱼肚子里体现了。”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铛铛铛地走开了。
柒柒还没反应过来她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文嘉先问道：“鲨鱼肚子里体现价值是什么意思？”
王姐无奈地说：“她曾经把不听话和工作技能差的员工扔到海里喂鱼。”
“啊！”两人同时失声。
她们明白了，这里没有法律，没有公理，只有游戏规则。如果没有制定规则的权力，那只能规行矩步，遵从规则。
“这个姚主管职位很高吗？”柒柒怯生生地问。
“研究所以盘古先生为核心，但盘古先生日日在实验室忙不停，生活区和工作区的琐事便分别交给童主管和姚主管，两人职位相同，性格却大相径庭，童主管和蔼可亲，姚主管就。”
“王姐你放心，我们会好好学习的。”
王姐欣慰地点头。
保育工作不难，第一天两人便对所有流程都了然于心。王姐又给她们讲了工作区的规章制度，比如关键流程双人在岗，新业务学习签字等，她们拿着笔记本一一记录。
一周后，两人保育技能便有了质的飞跃，宝宝们在她们手里不哭不闹。同时，她们慢慢认识着这里的同事，同是天涯沦落人，得空还能说说笑。
傍晚时分，柒柒正给宝宝洗澡。
她一手托住宝宝的脖子，一手拿纱布上上下下轻柔。
文嘉冷不丁从她后面出现说：“柒柒你傻呀。人鱼宝宝能够在水里呼吸的，不用托脖子的。”
“哈哈哈。”柒柒忍不住笑自己。
她小心翼翼松开那只手，把宝宝的头放入水里，果然小家伙没啥反应，耳后的细缝开开合合。
“文嘉，你看它们多可爱。还是你机智。”
“隔壁区的冉冉传授我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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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日柒柒早早起床洗漱。
出门前文嘉问：“柒柒你去哪儿？”
“图书馆。”
“楼上冉冉她们约打牌，不如一起去？”
“哦不了，我想去图书馆。”
“嗯。”
轮休的日子大家能凑到一起不容易，但柒柒不想自己的节奏被打乱，于是拒绝了文嘉的邀请，独自去图书馆。
图书馆人不多，书架上罗列着一排电子阅读器。从专业学术到杂志报刊，应有尽有。
她取下一本电子书，选了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下，打开一本名叫《非洲常识》的书，仔细查阅起来。
因为判断这个小岛的地理位置在非洲附近，所以先储备些关于非洲的知识，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其中内容妙趣横生，看着看着，她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曲。
不对劲，似乎有双眼睛正在看着她。
猛地抬头，和对面男子猝不及防的眼神撞了个满怀。
正是那天救她的男人。他穿着雪白笔挺的衬衣，拿着电子书的手骨节分明，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一丝不苟的性格。
见她有些局促，他便主动找话题：“什么书这么有趣啊？”
“一本关于非洲的书。”
“嗯？”
“里面用量子态来形容非洲公职人员的状态，‘你永远都不知道他在或不在，只有观测的时候，引发函数坍缩，才能得到他在或不在的答案‘。”柒柒没想到男子对她看书的内容感兴趣，便娓娓道来。
他笑了，笑容到位却不夸张，仿佛用无形的尺子丈量出的最科学的嘴角弧度。
她也跟着笑起来。
“多有意思，前阵子你还要死要活的。”
“不不。”柒柒紧张地辩解起来，“那天是我人生第一次在海里玩耍，兴奋地忘了分寸，才不小心被海浪卷走。”
她的脸火辣辣地烧起来，被人误解真讨厌啊，补充道，“谢谢你那晚救我。”
“不用脸红，我相信的。”
“啊。”她觉得脸烧得更厉害了。
“你刚才哼的什么歌啊？”他问。
“一首网络流行的新歌。”
“现在网络流行什么样的歌？”
“朗朗上口的。你是不是很久没听过网络歌曲了？”
“嗯，来的比你早一些，不过以前也很忙，不怎么听歌。”
“刚才我哼的那首呢，歌词寓意很好。”
“嗯？”他似乎习惯用这个语气词来要求对方说下去。
“中东战乱，各国为了石油争得枪林弹雨、民不聊生。前阵子有个小孩，才三四岁吧，对着自己父母被炸烂的尸体，面无表情，就像看尽了人生、遍历了沧桑似的。网友大为触动，写下这首歌，呼吁世界和平。歌词是这样的。”她用英语哼起来，“我不知昨天在哪里，也许它早已被埋于废墟之下；我不知明天在哪里，也许它在遥不可及的天边。”
他跟着哼起来：“我不知爸爸妈妈在哪里，也许他们正在路的尽头等我。”
“不是不怎么听歌吗？”
“不怎么听，但听过的，总能记住。”
“等地球有了新能源，大家就不会再为石油而战了。”柒柒没有焦点地看了看远处。
“到时大家又会为新能源大打出手的。”
她一愣，说的没错呢。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上午。末了他说：“没事别总去海边，这里浪大很危险。”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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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柒看书看到很晚，回宿舍，见文嘉在叠千纸鹤。
“怎么叠起纸鹤来了？”
“许愿用的。”
文嘉已经开始寄希望于神灵了。
她接着说：“冉冉说以前有人试着逃走，被扔到海里喂鱼了，从此再也没人敢逃。”
“怎么逃的呢？”
“他们趁货轮装卸货物时躲进船舱，被船员发现后押送回岛，老盘古先生暴怒，直接下令将他们扔进海里。”
“逃走可不是那么容易。”
文嘉叠着手中的纸鹤，淡淡地说：“冉冉说的对，棋差一招而已。为什么不趁着船员不备偷袭他们再挟持开船？”
“冉冉也想逃走？”
“嗯。她也是仁爱班的，比我们大几岁。”文嘉凑到柒柒跟前说，“柒柒，等我们计划好了，一起逃哦。”
柒柒顿了顿：“还是要从长计议的。”
柒柒的不冷不热结束了这场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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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宝宝长得比人类宝宝快很多，柒柒看着它们一天天长胖，觉得工作倍有动力。下班时间，她依旧沉迷于图书馆或是嬉戏海边，对这里的反感和惧怕也逐渐消减。
这一天她如常走进图书馆，打开那本追读了很久的书《基因编程自述》，基因编程和传统的基因编辑相比，听起来只有一字之差，实质却大相径庭。这本书不像别的学术类书那么晦涩难懂，而是深入浅出地将基因编程拟人化，以第一人称视角讲解其巧妙绝伦的原理。
只是高中还没毕业的她，每每看到专业术语，都得去查阅基础知识，懵懵懂懂地探索着。
“今天看的什么书啊？”
熟悉的声音，来自那名男子。
“啊，好久不见。在看这本，喏。”柒柒把阅读器屏幕展示给他。
“你对基因感兴趣？”他的眼睛闪了闪。
“嗯。我想知道，人鱼是怎么来的。”
“看懂了吗？”
“不太懂。”
“这本书虽然尽可能写的通俗易懂，但是对于没有专业基础的读者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
说完，他拿出纸和笔，写下几个书名递给柒柒：“可以先看这几本。”
“嗯。”柒柒如获至宝地叠起来放在口袋里，见他懂基因，顺便问道，“那你知道，人鱼是用基因编程技术得到的吗？”
“听说，是的。”男子欲言又止，问起别的：“你在哪里工作？”
“婴儿区。你呢？”
“实验室。”
“盘古先生的实验室？”
“嗯。工作还顺利吗？”
“挺好的，希望能去更多岗位体验，想陪着那些人鱼宝宝长大。”
“会的。”
柒柒不由弯了弯眉眼，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高兴，好像人家说“会的”，就真“会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