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举轻若重入窠臼(上)
“习武之人。”冯不行说着摇了摇头。“其实若是长信侯闲暇,在下倒是有几个修行上的关隘,不知道君侯可有兴致为我解惑?”苏彻一时恍惚。当年在山阴县,还是这位冯公公手拿把攥的教了自家几招运剑的剑式,凑成了当年的那点家底,如今居然反了过来,到时要找自己答疑解惑。只是不知道这位登入五品已久的大貂珰找自己问什么。“冯公,你我老相识,莫要这般打趣我,冯公有问,苏某自当效劳。”“我听闻玄门法度,宇宙为一大周天,人身为一小周天,若是周天有缺,当做如何?”这……苏彻也唯有组织一下语言。的确,冯不行所说的乃是玄门最基本的法理之一,即人身为一小宇宙,与外界这个大宇宙彼此对应,因此玄门修行的一个根脚就在于肢体务必健全。不然别人阴阳协调,六根具备,您这里阴阳不调,缺了个阳根,别看只差那三两肉,差得可就多了。这样的身躯不要说是玄门,就是隔壁的光头也不收。就有佛经云“门不纳黄门”,不仅不收太监,连天阉之类的天然残缺都不收。虽说是“普度众生”,却是不度太监。所以说做人万万不可太监,不然当真是超脱无期。所以说宇文睿修行玄门,他是北朝的太师,不是北朝的司礼监掌印。老苏要想转修玄门,曾经是的确不行,不过后来领悟了天人化生之理,这才算是有了可能。只是老苏却终究不肯走出那一步,自然是有其考量,这就非苏彻所能知晓了。“冯公不修玄门,管这些做什么?玄门的存思一路修行,的确是以人身为一小天地,天地为一大人身作为前提,可是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法脉,修行阴神,然后转化为阳神,这就是一脉。上古之时,外丹法昌盛,以外丹成就,也算是一脉。更何况我以为人身为一小天地,未必要做表面意识上的解读。”“哦?”冯不行也在其他修行人那里得到过类似的解读,不过他既然以武道迈入五品境界,自然不类同那些人云亦云之辈,心里自有一杆尺在。“其实不瞒三郎,我修行武道,以壮大血气,养炼穴窍为入门,用的也是玄门观想的路子。”冯不行在路上随口说着:“既然周身皆有神明,则动卧之间自有伟力。”这观想体内神明,的确是玄门修行的正路。不过借由穴窍,恐怕也与玄门的存思有不同之处。事实上玄门内各派的存思之法也各有不同。譬如茅山派传有“真灵业位图”,其中各路神明皆是史上有名的人物,或者为真仙,或者为魔君,或者为帝王将相。而黄天道则是观想周天星神,以周天星宿对应人身。神霄道则是以脑宫为九天应元府,内有天尊雷将。“只是后来这条路渐渐走得不通,便走了别的路子。”武道修行果然是不易。苏彻听到冯不行如此叙述,心里也是隐隐有感。武道之所以尚未如剑修一般开拓完毕,根底里还是在于除了低层次修行之时往往要借重玄门、佛门乃至魔门这几家已经成熟的体系之外,更重要的是缺乏对于天人九法更加高屋建瓴的表述。譬如黄天道的《太上六龙回日真诀》、上古青帝的《太乙东华玉书》、佛门的三际劫经等等,这些修行法门不仅代表着一条通往超脱的通天大道,更代表着不同宗门在不同体系下对天人九法的阐释。可惜,武道修行即便是在中土发展到了现在,也没有类似的东西出来。“叔祖那边就没有什么提点呢?”冯不行自然是老苏心腹之中的心腹,这才交托他乌云都这样的精锐,而且更是在朝廷大小事务上充当了老苏化身这样的角色。对于这样的人物,老苏想来也会有所安排。“只交代我两个字,养气,还给了我一批儒家典籍。”“儒家?”的确,如果说武道修行这条路子有谁真正走出来了,那自然是白鹿洞一脉的武儒,那边可是真真切切证就了长生。如果以超拔作为唯一标准,显然他们那条路算是已经步入正轨。“怎么,三公子觉得白鹿洞那条路不通吗?”“当然不是。”苏彻说道:“其实我倒是觉得,若是按照白鹿洞的法子返观内照,一定可以开辟出前路来。”白鹿洞作为对手,苏彻自然是曾经研究过的。武儒一脉以养气为根基,此气并不是天地元气,而是所谓的“浩然正气”,以此为根基,壮大神魂肉身,从这一点来看已经算是摸到了当年东海剑宫崛起的架构。若是能够将“浩然正气”加以更详细的阐释,与天人九法更多的融合。假以时日,又是一个东海剑宫。“公子可是与白鹿洞……”“那是私仇。”苏彻笑了笑:“抛开这些不谈,我相信白鹿洞乃至武儒一脉一定能够有所成就。”“苏公也是这样想的。”冯不行若有所思地看着苏彻道:“苏公说,日后中土武道当兴。”“哦?”“苏公说,玉阳山、青王谷、澄照寺、六欲城等各大门派都日渐衰微。东海则是已经成为修行人的圣地,再这样下去,中土早晚有一天会变成修行绝地。不过仙人既去,妖鬼则必然为患,不是神道昌盛,就是另有他人举旗。”冯不行解释道:“神道导人迷信,污浊性灵,倒是武道自强,中土必然将是武道未来所在。”玄都宫这么多布置,就是要在养出来一群剑修之后再养出一个武道?苏彻觉得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天尊们未必就是辛辛苦苦为他人育苗这么简单。不过冯不行这话里话外,莫不是有让自己跟白鹿洞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老苏到底是怎么想的。苏彻略一沉吟。前面忽然串出来一队身穿宫装的女子,一个个手持长剑,面含嗔怒。“大胆狂徒,也敢擅闯宫禁?”苏彻这一抬眼,却看见前面的宫殿上写着“玉漱宫”三个字,汉白玉的台阶前面,一队身穿各色宫装的女子,一个个手持长剑,面含嗔怒,剑锋凛冽着向着自家身后的队伍。“宁安长公主经常教习宫中侍女习练剑术,这些都是她的近侍。”冯不行在苏彻这稍微解释了一下,双手向前亮出自家的腰牌。“我乃提督缇骑太监冯不行,今日前来查案,请向殿下通传一声。”“缇骑在宫中查案,可有圣上旨意?尔等在外面肆意妄为也就罢了,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一个年迈的宫女双目含霜,她袖手自宫女们身后走出,大声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