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屈杀蒙恬
骊山陵墓,鬼斧天工。
秦二世虽然暴虐,倒也孝顺。为殓葬先父始皇,不惜穷尽举国之力。
先将黄铜熔化灌入皇陵,堵塞地下深处外举国之水;又自全国各地运来各种奇珍异宝,藏满墓穴;并令工匠制作弓弩机关,遇有穿入墓穴者,即自动引发机关射杀。
又用水银数千万斤,皆以机械灌注输送,达于墓中,做成百川、江河、大海之状。墓穴顶部,又布天文图象,底部设置山川地理模型。
复令后宫嫔妃凡未生子女者,令全部陪葬,活埋于穴中。
下葬以后,有人谏说恐工匠泄露机关秘密,于是待送终大事完毕,将数千工匠尽数封闭在墓穴之中,也作殉葬牺牲。
巍乎始皇之陵,至今不能发掘。
便在秦始皇下葬之时,便在骊山之巅,有一个中年道姑,隐身岩后树丛,袖手而观。而数十万秦军以及匠人,皆不能见其踪影。
那道姑见到秦军种种发指之行,暗自叹道:胡亥,胡亥。亡秦者胡也,不想倒是应在你的身上。你毁我仙山龙脉,化铜为水塞我孔窍,水银污我泉源,嫔妃、工匠殉葬坏我道行,不令你二世亡国,怎消我胸中之气!
说罢此语,便将身一闪,就此隐去不见。
此位仙姑并非别人,即为诸子百家门中道派,骊山门掌派仙师,世称骊山老母者。
镜头闪回,叙说骊山老母由来。
骊山老母又称黎山老母,骊山姥姥,渊源了得。传为华夏族共祖华胥氏所生,伏羲是为长兄,女娲乃是二姐。居于骊山,在道教诸仙中地位崇高,在民间亦有很大影响力。
天下极多道观之中,都供奉有骊山老母圣像。今陕西临潼骊山半山,且专门建有骊山老母殿,用于供奉真身。老母乃为天地正气智慧化身,常在天地善恶转化之时,以神秘身份化现示相,为人指点迷津、传授秘籍法要、救苦救难。
殷周之时,有骊山女子,嫁为申侯戎胥轩妻,亲附周朝,为诸侯推服。唐宋之后遂为女仙,尊为老母,亦被称为天子。周初春秋时期,骊山女创立骊山一派,是为“诸子百家”门派之一。因其历代师徒相传,掌门人皆称骊山老母。世人谓曰长生不死,其实不然。
按照历代史籍说法,戎胥轩是为嬴秦先祖;骊山老母为戎胥轩生有一子,名叫中潏,秦国历代君王皆是中潏后代。因此秦国历代王陵,自秦昭襄王开始,便建立在骊山之上。
秦始皇高祖母宣太后、曾祖父秦昭襄王、曾祖母唐太后,以及叶阳后、祖父秦孝文王、祖母夏姬及华阳夫人、父亲秦庄襄王、母亲赵姬,以及秦始皇本人,皆都葬在骊山王陵。
秦昭襄王之所以选择骊山为家族陵园,恐与先祖戎胥轩及骊山老母,亦有莫大关系。
历史悬案:据民间传说,秦始皇在游历骊山时,曾经迷恋骊山老母美色。骊山老母大怒,自此不再以年轻貌美形象示现,只以老妪形象现身。其实此说过于无稽,因秦始皇乃是骊山老母后代,焉有迷恋并调戏自己祖先之理?欲诟暴君,反污老母,实为不伦不类。
在历代传说之中,黎山老母都是以慈祥老奶面目出现。
战国时期,骊山老母下山,曾收齐宣王田辟疆正宫无盐娘娘钟无艳为弟子,此事出自《英烈春秋》。后至唐朝,在唐僧师徒取经路上,骊山老母接受观音、文殊、普贤三位菩萨邀请,变化出一座莫家庄,扮作寡妇妈妈贾莫氏。三位菩萨则化作三女,分别名为真真、爱爱、怜怜,将猪八戒迷得七荤八素,出自明朝百回本小说《西游记》。
而在更早元杂剧《西游记》中,骊山老母却又是孙悟空大姐。二姐乃是水神无支祁圣母,三弟名为齐天大圣,四弟唤作通天大圣,也便是孙悟空;还有个小弟,唤作耍耍三郎。
又在李白读书不用心时,骊山老母闲情逸志大起,又跑去溪边以铁杵磨针,以点化一代诗仙。其后又收唐朝樊梨花、宋朝穆桂英为徒,以助唐王征西、宋皇拒辽。
闪回结束,按下野史轶闻,以及民间传说,回说秦朝二世。
这一代骊山老母,却是战国时第六代掌门,齐宣王田辟疆正宫夫人,钟无艳娘娘。
钟无艳生卒年不详,因为齐国无盐(今山东东平)人,故称无盐女,复姓钟离,名春。生而相貌丑陋,生得凹头深目,长肚大节,昂鼻结喉,肥顶少发。故与嫫母、孟光和阮女一起,并列为中国古代四大丑女。
因极丑无双,故此钟无艳年至四十,未曾出嫁。但却志向远大,饱读诗书,颇有治国抱负。当时齐宣王政治腐败,纲纪不振,全国上下怨声载道。钟离春为拯救国家,便到都城临淄,见到齐宣王,举目,张口,挥手,然后拍膝高喊:危乎哉!殆乎哉!
齐宣王大怒:狂妇,此举是为何意?
钟离春:我举目者,是替王观察风云变化;张口者,是惩王不听劝谏;挥手者,是替王赶走阿谀之徒;拍腿者,是除王专供游乐雪宫。
齐宣王:愿闻其详。
钟离春:民女闻说君有诤臣,不亡其国;父有诤子,不亡其家。今大王之所辖齐国,西有衡秦之患,南有强楚之雠,外有二国之难。一旦山陵崩弛,社稷不安,此一殆也。渐台五重,万人罢极,此二殆也。贤者伏匿于山林,谄谀者强于左右,此三殆也。饮酒沉湎,以夜继昼,外不修诸侯之礼,内不秉国家之政,此四殆也。愿大王除此四殆,无盐女并为大王迎战秦兵,不亦可乎?
齐宣王猛悟:非卿提醒,孤何知错耶!
上卿晏婴:无盐之女,实上天以赐我王,安国兴邦者也。愿大王纳其入宫,封为王后。
齐宣王遂纳晏婴之谏,果封钟离春为王后。于是便使钟离春全权管理后宫,拆渐台、罢女乐、退谄谀,进直言,选兵马,实府库,齐国大安。
宣王称霸诸侯,齐国复兴之后,钟离春便即离开临淄,西入骊山,再不回还。
典故由来:巾帼一词,来自钟离春。先秦时期,女子头饰以笄。东汉实行花钗,皇后要在高髻上插以六笄,即是发簪。只因钟无艳肥顶少发,则头戴“巾帼”,是为假发,以插珠宝笄簪。假发还有一个好处,匆忙时往头上一戴,就不用花费时间梳头。因巾帼向为女性专用,故引申为女子代称。钟无艳身上所穿,乃是上襦下裳;襦是短衣,裳是长裙。秦汉时期,男女所穿衣裳相同,只不过男子裳在上衣之外,女子穿在上衣之内。于是无论男女,当年都穿长裙,惟其巾帼不同,是原创始于齐宣王后钟无艳。
钟无艳入于骊山学道,拜骊山老母为师,数十年间尽习骊山门各项绝学,无一不通。
其后恩师仙化,钟无艳便承师衣钵,继为第六代骊山老母。
至秦始皇下葬骊山陵时,钟无盐已经一百六十三岁,尚且犹如四五十岁许,且容颜早非当年丑陋模样,而是艳丽不可方物,令人不敢直视。
骊山老母因恼恨胡亥坏了骊山风水,就此下山云游,欲坏秦朝国祚,以报其恨。
这一日行至下邳黄山,忽然心血来潮。掐指一算,便道友黄石公隐居在此,于是大喜,迈开脚步,出离县城,便往黄山而来。
黄石公闻说骊山老母来访,亦自大喜,遂引女徒许负,亲自迎至山门以外。
骊山老母看了许负一眼,惊喜不置,问道:道兄,此女何人?
黄石公:是我鬼谷门女徒许负,你问她怎地?
骊山老母:你鬼谷门下,历代以来皆是男徒,并无女子。因何到你这一代上,便擅自破例?此女当为我骊山门下,贤弟必须割爱,不可拒我。
黄石公此时虽亦八十余岁高龄,但与骊山老母相差倍徙,虽然不舍,怎好与她争执?只得强作笑颜,笑道:常言君子不夺人爱,道兄如此强索,可称霸道。
骊山老母:你鬼谷门下,徒众三千,又不缺这一个。怎地?你不肯么?
黄石公:既老母开口,不肯也肯。罢,罢!今日未曾提前掐算避让,遇到打劫强人,力不能敌,只得忍痛割爱,双手奉上矣。
骊山老母见其同意,展颜欢笑。那许负倒也机灵,急忙上前跪倒,大拜八拜。
许负:徒儿许负,拜过仙师。
骊山老母:我儿起来,不必多礼。你父何人,家乡何处?
许负:禀告师尊,弟子表字莫负,河内郡温县人,乃县令许望之女。因闻黄石公仙师隐居于此,故而拜于门下,习学相人之术,今已三年矣。
骊山老母:既已学相术三年,正好便可毕业。再随我学骊山道术,有何不可?
黄石公:明明是强抢我徒弟,还要冠冕堂皇,不肯领我情份。悲哉,何人心不古也!
骊山老母与许负听此,齐都婉尔。
镜头转换,按下山林,复说朝堂。
秦二世胡亥为帝,赵高为报国仇家恨,知道若要推倒大秦,非要两个条件。其一是必联络六国贵族遗民,群起而攻;其次更须除掉朝中忠贞之臣,能征惯战之将。
因思自己在朝中独木难支,不能同时下手,多方树敌,于是暂与李斯结党,先拿蒙恬、蒙毅兄弟开刀。赵高决策已定,便日夜不停,在秦二世面前诽谤蒙氏兄弟。
胡亥听信赵高之言,欲杀蒙恬兄弟,议于宗室诸王。诸王知道二世生性阴狠,恐怕出言获罪惹祸,皆都低头不语。惟长安君成蟜之子嬴婴闻此大惊,于是起身切谏。
子婴:臣闻其国将亡,必先自毁长城,罢黜栋梁。昔赵王迁杀李牧而用颜聚,齐国田建杀前代忠臣而用后胜,终都亡国。蒙恬兄弟乃秦国重臣,且有大功于国,并无过错。似此诛杀忠臣,而立品行不端者,则内失臣信,外使将士意志涣散,望陛下思之!
二世胡亥聚集宗室议政,只是依照秦制,走个过场而已,岂肯听从别人之言?当即宣布散班,立派御史曲宫,前往代郡,向蒙毅宣布诏命。皇帝诏曰:
先王要立朕为太子之时,卿却加以阻拦。今丞相李斯上奏,谓卿侍君不忠,请灭卿三族。朕不忍为此,只赐卿一死,可谓幸矣。诏命到日,卿速奉诏而行。
蒙毅听罢,答复天使:臣少事先主,屡沐厚恩,许随左右十余载,岂能不知先主之意?且太子从先帝周游天下,臣又不在主侧,何嫌何疑,乃加臣罪?臣非饰辞以避死,但恐近臣盅惑嗣君,反累先帝英明,故臣不能无辞,以请天使回复陛下也!
曲宫:将军请讲。
蒙毅:昔秦穆公屈杀三良,楚平王冤杀伍奢,吴王夫差枉杀伍子胥,昭襄王擅杀武安君白起。此四君者,皆贻讥后世,故曰圣帝明王,不杀无罪,不罚无辜,唯大夫垂察!
曲宫听罢,深为怜悯,连声叹息。但因知二世胡亥心意,故虽勉强听完蒙毅辩状,仍命随从立即行刑,将蒙毅斩杀于营帐之中,持其首级以归。
在今河北代县,蒙毅被处死之处,有一村庄,叫做门王村,其实乃是“蒙亡村”音讹;另有一河,名曰恨斯水,是谓当地百姓,恨极奏请杀害蒙毅之丞相李斯。
蒙毅既死,胡亥一不做,二不休,更要杀内史蒙恬。乃派使者前往阳周,诏命自裁。
使者赍旨前往,对蒙恬说道:将军获罪天子,不可逃也。况蒙毅当死,依律连坐于公。
蒙恬:我蒙氏一家,自先人乃至子孙,在秦国建立功业,已逾三代。今我领兵三十万,身虽被囚,但余力足以反叛,夺国自立。但我自知必死,而犹奉守节义者,是不敢辱没祖先教诲,并不忘先帝恩德也!
使者:下官只是受诏前来行刑,不敢以将军之语,传报陛下。
蒙恬:我因何得罪上天,无罪而被处死?
使者无言可答。
蒙恬沉默良久,平静说道:八百年前,周武王去世,将尚在襁褓幼子成王,托孤予弟周公旦。姬旦恐天下有人欲行不轨,乃以筐背负幼主上朝,代理朝政。吐哺握发,数年努力,终灭叛乱、稳定周室。有日成王病重,周公剪甲沉河,向神祈祷云:君王年幼无知,我执国事。如有得罪天神之处,应罚我也。周公至诚动天,于是成王重病果愈。
使者不耐烦道:君死则死矣,说此不着边际之语何为?
蒙恬:大夫莫急,听我言毕,不过顷刻之间耳。
使者:你说,你说。
蒙恬:成王长成,始履天子之席。有人进馋,说周公谋反。成王大发雷霆,欲治周公之罪。姬旦蒙诬,无以自辩,便逃楚国。逾数年,周成王审阅旧档,忽见金縢,启而观之,见内装皇叔周公当初向天神陈情时祷告奏疏。成王顿时泪眼盈眶,愤然道:孰谓周公旦欲为乱乎!于是立杀进馋大臣,亲迎皇叔回朝辅政,遂奠周朝八百年基业。
使者听罢,不寒而栗。
蒙恬停而不语,扭头看向窗外,见外面秋意正浓,朔风瑟瑟,落叶缤纷。又见一轮秦时明月,照进房内,恬淡如水。
使者:公说此言,是欲抗旨乎?
蒙恬:今我蒙氏,世代尽忠,决无二心,天日可昭。而事卒如此,想必由孽臣谋乱,蔽惑主聪。昔夏桀杀关龙逢,商纣杀王子比干,信谗拒谏,终致灭亡。臣故曰,过可振而谏可觉也。凡臣之言,非欲免咎,实欲慕死谏遗风,为陛下补阙,如此死而无憾。
使者:公发此慨,是欲效陶朱公之行乎?
蒙恬:陶朱公乃我鬼谷门先仙,明见万里,两袖清风,我如何比得?当初我师王敖老祖收我入门之时,尉缭师祖便曾预言,今日终应,无可逃也。且某罪过深重,本该受死。
使者:将军因何而言?
蒙恬:某奉帝命,修筑长城。西起临洮,东至辽东,开挖沟渠一万余里。其间岂可不断地脉,暴露孤坟?侵及死者,曝人白骨,此是我之滔天之罪,固宜死也!
使者闻罢,泪落如雨。蒙恬说罢,吞药自杀。可叹一代无敌名将,落得此般下场。
蒙恬死后,边关三军将士痛不欲生,如丧考妣。遂将其尸体运到陕西榆林绥德,以手为铲,以衣为车,掬土以葬。数十万人一齐动手,由是形成一个巨大墓冢,如小山丘般大小,与扶苏之墓遥遥相望。
此两个携手奋战兄弟,死后终成邻居,从此春雨冬雪,生死相与。
蒙恬死后半年,咸阳城内血雨腥风,屠杀开始。
秦二世胡亥在赵高蛊惑之下,大屠忠臣良将与宗室血亲,将秦始皇子孙诛杀殆尽。
只有长安君成蟜之子嬴婴因非始皇嫡系子孙,兼且为人谦和无争,故得幸免于难。
秦二世残暴嗜杀,倍过其父,残忍万端。又依赵高之言,征调七十万民夫重修阿房宫,百姓愈加怨声载道。
蒙恬死后一年,秦失众望,暴动蜂起,诸侯畔秦,中国扰乱。
由此秦始皇时徙适北边居民,皆复离去,河套之地复为匈奴所占。未过数载,匈奴终于统一北方草原,成为此后中华数代帝国最大劲敌。
痛哉,蒙恬之死!
镜头闪回,叙述蒙恬造笔之事。
蒙恬带兵在外作战之时,都要定期撰写战报,呈送始皇。
当时是用刀笔刻简,再以竹签不断蘸墨涂写,很不方便,军中主薄诸吏深以为苦。
蒙恬一日出外打猎,偶尔射中一狐,带箭逃窜。蒙恬见其在逃命之时,尾巴在地上拖出一行血迹,由是心中一动,突发灵感。乃命军士将狐擒至,剪下狐尾细毛,插在竹管之上,试以蘸墨写字。狐毛有油,拒不吸墨,蒙恬大失所望,随手掷之,扔进门前石坑之中。
数日之后,无意中看见狐毛笔变白,捡起复用,竟能饱蘸浓墨,书写非常流畅。
蒙恬大奇,经过深入研究,又与诸吏反复试验,方知其理。原来石坑之中多含石灰质,碱性甚重,经其灰水浸泡,狐毛油脂尽去,便至柔顺吸墨,可以畅所欲书。
以上便是毛笔来历,蒙恬首创之功,实不可没。据说蒙恬在赵国中山之时,取其上好秋兔之毫制笔;又曾在善琏村选取羊毫制笔,便被世人奉为笔祖。又说蒙恬夫人名叫卜香莲,乃是善琏西堡人,也精通制笔技艺,后被供奉为“毛笔娘娘”。当地笔工为纪念蒙恬夫妇,便在善琏村西修建蒙公祠,将绕村小河易名为蒙溪。由是蒙溪,又成善琏别称。
除造笔之外,蒙恬为适应戎马生活,曾将当时古筝改制为瑟,以便携带。
画外音:史说蒙恬调动数十万军民修筑长城,劳民伤财,终于激起民反,其实不然。秦修长城,用来保卫北方,免遭匈奴骑兵侵袭;蒙恬修筑万里长城壮举,亦只是将秦、燕、赵旧有长城连接加固,并非重新修筑。修筑长城期间,蒙恬与公子扶苏曾多次上书秦始皇,请求减免徭役,同时商议如何合理安排人力,不至激起民变。同时沿河套一带设置四十四县,统属九原郡;又遣三万罪犯到兆河、榆中垦殖,发展经济,加强军事后备力量。又从秦国都城咸阳到九原,修筑宽阔直道,以克服九原交通闭塞困境。此举不但加强北方各族人民经济文化交流融合,更利于调动军队,运送粮草器械物资等,皆具有重要战略意义。
蒙恬驻守九郡十余年,深受秦始皇推崇信任,并非无因。
镜头转换,复说秦都咸阳。
胡亥在赵高怂恿下尽杀政敌、勋臣、宗室、大将,由是志满意得,开始穷奢极欲。
为显示皇帝威仪,秦二世即位第一年春,就仿效父亲排场,沿东线出巡,直到海边;又南下会稽,复转边北,后由辽东返回。此外又大修阿房宫,复征召五万精壮之士屯卫咸阳,并收集天下奇花异草、珍禽奇兽入都,供己玩乐。
因五万精兵粮饷糜费甚巨,又兼游猎所用狗马禽兽众多,咸阳因而粮草不足。
秦二世乃下令调集各地粮食刍藁,送至京都,并命转输服役者自带干粮,咸阳周围三百里内田地所产粮谷,军民皆不得擅自食用。
此令一下,以至头会箕敛,以供军费。天下赋税激增,以至超过农民收入三分之二。
虽然如此,二世兀自担心自己得位不正,好运不能持久,复与宠臣赵高商议。
胡亥:朕君临天下,今日才知天子之乐。然而人生苦短,如能在有生之年,享尽人间欢乐,逞我所欲,得无惬意乎!
赵高:陛下虑者是也!然沙丘之谋,诸公子及大臣皆疑,难保不怀二心。臣每思及此,则就战战兢兢,恐有不测。心腹大患不除,陛下又怎能安乐一世哉!
胡亥:卿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赵高:依臣之计,唯有严刑峻法,将有罪之人连坐诛族;对心怀不满大臣,及诸公子逐一打击,同时提拔心腹,安排要职。如此方可保陛下高枕无忧,肆志宠乐!
胡亥:卿言甚善。自即日起,便将生杀大权一并交付贤卿,任卿施为。
赵高大喜,由是便在咸阳城内拉开屠杀序幕。先在咸阳杀掉胡亥兄弟十二人,并将公主十人碾死于杜邮。继而又把公子将闾昆弟三人,囚在内宫,皆都赐死。
公子将闾临终之前,痛哭流涕叫道:吾等何罪?死于非命!
公子嬴高胆小,见手足兄弟旬日间皆都死于非命,知道赵高不会放过自己,便欲逃亡。却又怕自己远逃,必会连累亲族,无可奈何,终于提出愿为父皇殉葬,以赎全家之罪。
奏章呈上,胡亥看也不看,立即诏准。又一位宗室兄弟,就此殒丧。
赵高:今众人整日提心吊胆,自顾不暇,已毫无犯上作乱之心矣。
胡亥大悦,深表慰赏:此皆贤卿之功也。
赵高愈加得意,遂又排挤诛杀敢于直言进谏官员,就便在朝中安插大批亲信。乃封胞弟赵成,为中车府令;女婿阎乐,为咸阳县令。
为防止秦二世与群臣接触,赵高又编造谎言:天子之所以尊贵者,在于随时保持威仪,使人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也。陛下年轻,倘在众臣面前暴露己弱,恐为天下耻笑。
胡亥:然则奈何?
赵高:陛下不如居内处理政事,微臣等在外辅佐。如此,天下谁不称颂皇上圣明?
胡亥口吃讷言,本不愿与群臣朝见,闻此大乐:诸臣之中,卿乃最忠于朕者!
由是欣然从之,将朝廷一应决断大权,全都委付赵高裁度,自己再不过问。
随着权力渐重,赵高野心不断膨胀,便将眼光转向丞相,筹划除掉李斯,取而代之。
当时秦朝已是危机四伏,税民深者为明吏,杀人众者为忠臣。徭役赋税沉重,色政刑法残酷,百姓苦不堪言。
六国旧贵族见此靖状,俱都暗喜,纷纷招兵买马,日夜谋划,复辟旧日江山。
李斯面对危局,预料祸患将发,屡次求见二世,胡亥只是不许。
赵高见此情形,假作同志,乃问李斯:今关东盗贼嚣张,但皇上仍然声色犬马,毫不关心。我本想劝阻,怎奈位卑言微。丞相乃是先帝重臣,文武班首,何不进谏?
李斯:我何尝不想?只是陛下常居深宫,很难见到,苦无进谏机会。
赵高:只要丞相肯进言时,卑职一定留心。瞅到皇上稍有空闲,立即前来禀报。
李斯:如此甚好,便请中车令多多留意,及时报我。
赵高深知胡亥沉湎于酒色,十分反感有人在其玩兴正浓时,前来打扰。于是每见胡亥歌舞狂欢,与姬妾厮混之时,就派人通知李斯,入内奏事。
李斯得到通知,赶忙入宫求见,一连数次,都是如此。
二世恼怒异常,破口大骂:李斯老贼,仗其拥立之功,竟敢寻朕开心!闲时不来奏事,偏每遇宴饮正酣之时前来,再三扫我兴致。难道看朕年轻,以为好欺耶?
赵高应声道:若果如此,其事殆哉!沙丘之谋,丞相乃亲参与者。今见陛下登基,其无好处,必定怀恨在心。如此屡次无礼冲撞,莫非欲使陛下实行分封,立其为王乎!
胡亥惊问:卿何以知之?
赵高:陛下不问,臣岂敢直言相告?但今若直言,亦恐丞相来日必然杀我。
胡亥:但卿若不言,寡人目下便可杀你。
赵高:如此,臣还是直说了罢。丞相长子李由,现任三川郡守,陛下可知?
胡亥:寡人自然知道。
赵高:今闻乱民贼子陈胜等人,于三川之地大泽乡造反闹事。那贼首陈胜、吴广二人,与丞相本是同乡。正因此故,盗贼每过三川,李由并不组织攻击,致使事端越闹越大。
胡亥:竟有此事?
赵高:尚不仅于此也。臣还听说,李由与陈贼向有书信往来,将要里应外合,兵入关中。只因府衙护卫森严,未能得其真凭实据,为臣才不敢贸然奏知圣上也。
胡亥听罢大怒,立刻派人前往三川,去调查李由通盗一事。
李斯闻知,这才恍悟,已中赵高圈套,急上书申诉自己父子冤屈,说明陈胜造反实情。一面指出赵高素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提醒二世当心。
镜头闪回,便说陈胜、吴广造反之事。
三川郡,乃是秦朝三十六郡之一。以境内有河、雒、伊三川,因而得名,郡治洛阳(今洛阳汉魏故城)。辖境黄河以南,灵宝以东,伊、洛流域及北汝河上游地区。
陈胜字涉,三川郡中颍川阳城人氏。自幼身强力壮,性格豪迈,卓而不群。年轻时给人佣工,正值秦朝统治残暴,黎民黔首不堪其苦。陈胜不甘心受人奴役,常发不平之言。
有一日,因在烈日下耕作,汗下如雨。陈胜直起身来,对耕田众伴说道:他日苟至富贵之时,切毋相忘,今之穷苦兄弟也。
众人听了,都觉好笑。便有人接口叹道:我等身为黎首,世代与人卖力佣耕,自顾不暇,何来富贵?陈兄可谓白日做梦。
陈胜遍视穷苦兄弟,不免感慨叹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众人皆不理他,哂笑而罢。
秦二世元年七月,朝廷征发阳城黔首,前往渔阳戍守。陈胜也在其列,并为屯长。
队伍行进到蕲县大泽乡时,忽遇连日大雨,道路泥泞不通,无法按期到达戍地。
按照秦法规定,应征者误期,皆当斩首,监押者也要受罚。
因见大雨毫无止歇之状,众戍卒心中恐慌,暗中密谋,皆欲杀其监守,逃亡远遁。
陈胜闻知众心浮动,乃与副屯长阳夏人吴广密议:依照秦法,失期当斩。既然走投无路,逃亡若被擒回,亦是死路一条。若造反亦死,则何不拼死,以图富贵?
吴广慨然应道:陈兄但有差遣,吴广无有不从。
陈胜:当今二世,乃始皇帝幼子,不应继位,当立者乃是公子扶苏。扶苏前因屡次规劝始皇,被贬在外,驻守边塞。又无罪过,惨被二世皇帝杀害。奉其为主,不亦可乎?
吴广:扶苏既死,如何再奉其为主?
陈胜:兵不厌诈,兄弟不知?天下百姓都知公子扶苏贤德,而不知其已被二世害死。我等只需寻找貌似之人冒充,谁又知道?
吴广:此计甚妙!
陈胜:又有楚国将军项燕,多次立功,爱护士兵,楚人皆都爱戴。楚国覆灭之后,有人谓其已死,有人以为其逃匿山林,并无准信,亦无实据。我若冒用公子扶苏与项燕名义,布告天下反秦,秦楚之民则必响应,大事可成也。
吴广:此言甚是。然造反大事,应问巫卜,且看天意如何?
陈胜亦知楚人皆都信巫,便即点头答应。由是二人冒雨离营,前至乡镇之中,寻人占卜吉凶。可巧行至街角,见凉棚下有一卦摊,占卜者正两眼望天,口中念念有辞。
吴广鲁莽上前:先生,我二人将欲问卜,未知可否?
卜者:且慢!待某占之。你二人乃是刑徒戍卒,然否?
吴广:你怎知道?
卜者:如此说来,是矣。欲占问何事?
吴广刚要回答,陈胜抢先说道:问雨。
卜者:大雨正猛,问者何来?
陈胜:问其何日当止。
卜者:我观此雨,还有数日好下。既是雨停,前途亦是泥泞难行。
吴广:先生真是神仙。
卜者:依据秦法,误期当斩。某便是神仙,也难解你二人之厄。
陈胜:则我等若是冒雨远逃,未知能成功否?
卜者: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率土之滨,皆为王土,无处可逃。
吴广:若行非常之事,未知可否成功?
卜者闻罢,已知其二人意图,于是叠蓍而占,得其卦象,抬头说道:据文王易卦,尔等所谋之事能成,且可建功立业。虽然天意如此,何不再向鬼神问以吉凶?
陈、吴二人闻言大喜,告辞而出。
卜者望着二人远去背影,点头微笑,扯下面具,现出一张清丽绝欲面孔,原来却是鬼谷门第五代弟子,韩国公子张良。手中所持人皮面具,正是骊山派女弟子许负所赠。
陈胜、吴广离开街角,一路揣摩占卜人所说语中深意,皆都不语。
吴广:陈兄,卜者一眼将我二人身份看破,确非常人。但命我再问鬼神,此何意也?
陈胜:卜者命我等问于鬼神,是教我先在众人之中,树立威望之意也。我有计矣!
于是便至路傍药铺,讨了一块朱砂;又到间壁布店中买一块白绸,以朱砂在绢绸上写成“陈胜王”三字。吴广不解,陈胜俯耳低言,说以密计,如此如此。吴广大喜,接过绢绸,纳入袖中,再随陈胜来至间壁鱼档。鱼档主人见有客至,起身相迎。
陈胜自与那渔家闲话,作打探路途之状。吴广却去翻拣鱼篓,瞅着渔家不防,将那写字白绸塞进最大一只鱼腹之中。渔家只顾向陈胜指点路径,对吴广背后动作丝毫不觉。
二人回到宿营,脱下蓑衣,摘下草帽,将水沥净,挂于棚柱。
稍息片刻,其雨渐稀。
陈胜将戍卒唤至,嘱道:你到前面镇甸之上,买鱼回来煮吃,为众人打打牙祭。
戍卒领喏,转身便走。
陈胜:且慢。前面正东三里,便有一个大镇,布店间壁,便是鱼档。我等人多,你须将店中大鱼全部买来,休图节省钱财。恐你一人拿之不动,我使吴广随同前去。
戍卒应诺,便随吴王前往镇甸,购鱼而归。
于是交给疱人整治,却发现鱼肚中帛书。
疱者大奇,于是见人便说,只一夜间尽人皆知,无不感到奇怪。
次日午后,陈胜又派吴广,到驻地附近古庙之中,于夜间点燃篝火,模仿狐狸声音啼鸣半日,然后忽作人言,扬声叫道:大楚兴,陈胜王。大楚兴,陈胜王!
戍卒闻此鸣叫,一夕皆惊。
再次日早晨,只见各营到处议论纷纷。陈胜到营门口仰天望雨,戍卒在后指指点点。
押送县尉因见久雨不晴,心中懊恼,喝酒至醉。
吴广见时机已到,故意率众来见,扬言说要逃跑,以避刑罚。
县尉闻言大怒,更借醉意,一鞭劈面打去。吴广故意佯作躲闪不及,身上着鞭,高声呼痛,口出怨言。县尉愈怒,拔出肋下佩剑,怒喝道:你身为屯长,蛊惑人心,便是死罪!
吴广故作大恐,扭头出帐,口中喊道:县尉杀我,诸位救命!
吴广一向关心他人,在戍卒中极有威信,众人皆愿为其效力。众卒闻说县尉要杀吴广,由此怀怨,纷纷扰嚷,拥入帐内,上前簇拥相劝。
县尉宿酒未醒,见众卒入帐,莫明其妙,更是怒气大发。
吴广见县尉被众卒攀住双臂,由是回身再入,一跃奋起,夺过长剑,杀死县尉。
事发仓促,另外两名县尉见此,惊怒交迸,便欲拔剑,来杀吴广。
陈胜当时隐在人群之中,见事已发,咆哮一声上前,当胸一拳,先将一尉放倒。
吴广趁此回手一剑,刺入另一县尉背心。至此三个押送县尉,全部毙命。
众卒逞一时之忿发作,待见县尉皆死,又都惊惶失措,不知所为。
陈胜提剑走出帐外,召集众徒,登高呼道:我等遇雨,已误朝廷期限,依律当斩。即使不被杀头,将来戍边死者,亦有十之六七。天下苦秦久矣,无不怀忿欲反!大丈夫不死便罢,即是必死,也要奋力一搏,成就一番事业,以名扬后世可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众卒闻此,想到前番鱼腹帛书、篝火狐鸣,便都热血沸腾,齐都喧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吴广趁机跪倒,起身当众高呼:陈胜当王,我等情愿听凭差遣!(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