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 指鹿为马
大泽之乡,淫雨不止。
陈胜与吴广密谋用计,假冒公子扶苏及楚将项燕名义起事,斩木为兵,揭竿为旗。
吴广命众人皆袒右臂,筑台宣誓,以三名县尉首级为祭,号称大楚。
宣誓已毕,陈胜自号将军,封吴广为都尉,下设校尉若干不等。由是率众冒雨出发,进攻大泽乡,一攻而克。继又攻打蕲县,又鼓而下之。
义军占领蕲县,由此威势大振。
陈胜就派符离人葛婴为将,率兵攻取蕲县以东各地。
义军一路势如破竹,接连攻克铚、酂、苦柘、谯数县,所到之处,从者云集。进至陈县之时,已拥有兵车六七百辆,骑兵千余,步卒数万人众。
葛婴率众攻打陈县,恰逢郡守、县令皆都不在城中。留守郡丞领兵而出,与起义军在城门之下作战。守城军士不肯用命,郡丞兵败身死,义军一拥进城,就此占领陈县。
陈县乃是陈国旧都,位居天下中枢。陈胜自蕲县移驾于此,召集掌管教化三老,以及地方豪杰,都来议事,求问计策,以定下步行止。
与会三老及豪杰,皆都大赞陈胜义举。因见陈胜虚心问策,便有长者进言:秦王无道,暴虐下民。将军披甲执锐,吊民伐罪,以讨昏君,诛暴秦,兴故楚,乃大义之举也。论其功劳,将军应该称王,以为天下共主,然后号召六国旧臣,光复旧日江山社稷。
陈涉闻言大悦,乃自立为王,定国号为张楚,取“张大楚国”之意,并以陈城为都。
中原各郡县闻之,无不大为振奋,纷纷揭竿而起。不堪忍受秦朝官吏暴政之苦者,皆都逮捕守吏,宣其罪状,杀死以应陈涉。
陈胜见是大势所趋,因以吴广为假王,督率各路将领,向西进攻荥阳。
天下豪杰闻此,纷纷来投帐下,效命伐秦。陈胜遂命陈县人武臣、张耳、陈馀三将,引领数千人马,去攻占赵国故地;又令汝阴人邓宗,引军南下,攻占九江郡。
自大泽乡起义不到三月,赵、齐、燕、魏等地故旧勋贵,趁机继起,打起恢复六国旗号,纷纷自立为王。但皆推楚王陈胜为首,便如当年皆推楚怀王为纵长一般。
各路义军遍起,张楚大军更是势如破竹,连战连胜。中原略定,陈胜又派陈县人周文为上将,率领义军精锐,向西进攻,兵进关中。
周文精于天文占算,当年曾为项燕军中视日官,推算时辰吉凶,皆有奇验。又兼侍奉过春申君黄歇,为其门客,自称获其兵法精髓。
陈胜信之,由是授予将军玺印,命其率领主力大军,西向攻秦。
周文欣然领命而往,果然一路高奏凯歌,战无不胜。又于行军途中不断征集士兵,至函谷关时,已有兵车千辆,士兵数十万众,不久进驻戏水,逼近秦朝都城咸阳。
秦二世前因冤杀蒙氏兄弟,三十万守边将士皆不能为朝廷所用。闻报义军进入关中,胡亥便即惊慌失措,急派少府章邯为大将,出关迎敌。
章邯奉命,奏请将骊山苦役奴隶二十万众全部释放,发给兵器,全力向义军反扑。
周文其实是个纸上谈兵之人,孤军深入,又缺乏战斗经验,由是一战而败,退出函谷关外。先将大军驻扎曹阳,后又连败,退至渑池。
六国贵族此时忙于占据旧地,无人前去支援。由是章邯追兵大至,周文战败自杀。
镜头转换,按下周文,复说其余各路义军。
葛婴率领东路义军,一举攻占东城。但不回报陈胜,反而私立楚人襄强为楚王,以图割据。后闻陈胜已在陈县自立为王,号称天下共主,葛婴大惧,又杀襄强,回师陈县报捷。
陈胜怒其擅立楚人为王,待葛婴一到陈县,便即杀之。
再说假王吴广,率军西征,攻至荥阳城下。荥阳乃是中原重镇,三川郡守李由防地。李由凭坚城固守,吴广不能克城,只将荥阳团团围住,双方僵持。
便在此时,周文军败信息传至,义军大慌。
吴广军中有故楚将领田臧,闻此陡生异志,便与部将互相谋划,欲图自立。
田藏对部将说道:周文战败,秦军必然很快到来。今久攻荥阳不下,秦军内外夹击,我军必败。不如派少许兵力,监视围困荥阳,以精兵迎击章邯。
部将:倘若假王吴广不从,却又奈何?
田臧:吴广骄纵,且又不懂用兵,无法与其计议,不如杀之,我等自为。
部将:我等奉命,唯将军之命是听!
田臧见部将皆无异议,由是诈称陈胜命令,闯入中军大帐,杀了吴广。复将吴广首级函之,遣使献给陈胜,谎称吴广暗与李由私通,三月攻城不下,故而杀之。
陈胜见到吴广首级,不由大恸,泪下如雨。但恐楚军作乱,只得承认既成事实,派使者前往军中抚慰作乱诸将,并赐给田臧令尹大印,命其为统军上将。
田臧于是命令副将李归,率部继续围困荥阳,自率精兵西往敖仓,迎击章邯。双方激烈交战,田臧战死,所部溃散。
章邯乘胜进兵荥阳,击败围城楚军,并阵斩李归,及其军中诸将。
张楚两路西征之军,至此均告全军覆没。
章邯大获全胜,斥侯来报:邓说率领一部乱军,驻守郏县,威逼关中,不可不除。
章邯闻报冷笑:此等草寇,有何能为!
于是不以为意,只派别将击之。果然一战而胜,轻易攻克郏城。义军大败溃散,邓说引领残部逃回陈县。铚人伍徐率军驻守许县,亦被章邯分派别将击败,将伍徐赶回陈县。
陈胜闻报诸路皆失,不由大怒,立即诛杀邓说,以儆众将。
章邯连克郏、许二县,更不停歇,随即引军来攻陈县。上柱国房君蔡赐领兵出城力战,不敌而死。陈胜亲自出城督战,依然战败,部将张贺战死。
秦军连连获胜,捷报传至咸阳。
秦二世胡亥大喜,由是再不以义军为意,复在后宫淫乐无度,日夜饮宴。
李斯屡次上书,终于触怒胡亥。赵高趁机进谄,说李斯之子李由,与陈胜勾结之事。
闪回结束,李斯复又上书弹劾赵高。
胡亥早被赵高完全迷惑,乃将李斯奏书交给赵高过目,并嘱其小心在意。
赵高佯作悲伤恐惧,凄惨说道:丞相李斯父子,谋逆之心已久,所担心者,惟臣一人。臣死不足惜,只担心陛下安危,恐一旦为其所害。
胡亥大为感动,安慰赵高:爱卿不必挂心,有朕在此,谁敢动你!
赵高伏地谢恩,自此更加肆无忌惮。
逾数日,李斯邀同将军冯劫、右丞相冯去疾,联名上奏二世:今四方兵起,天下大乱,皆因赋役繁重,民不堪负。请暂停阿房宫工程,减少边区戍守转输,以缓解民愤!
二世览奏,掷表于地,厉声咆哮:此皆先帝所创功业,亦乃大秦成规,朕必继之。
李斯:盗贼蜂起,继之不得。
胡亥:今我才即位两年,就天下盗贼蜂起,全因尔等镇压不力所致!公等不思己过,却欲罢先帝之所为,是何用意?李斯、冯劫、冯去疾!尔等身为两朝重臣,上无以报先帝,次不为朕尽忠,有何资格,占据丞相、将军重位!
说罢,随即下令,将其三人一并交付御史有司审办。
冯去疾累世侍奉秦王,未料今日忠心为国,竟因一道奏疏获罪,不由大为痛心,仰天长呼:先王,先王!臣未料秦国数百年基业,竟毁于今日。我不忍见之!
又回首对冯劫说道:我闻将相不受辱,未知确乎?
言罢,乃拔剑自刎。冯劫与冯无疾皆是当年上党侯冯亭后代,思及先祖因献上党于赵,引发长平大战之事,由是大笑:至今而死,已是晚矣!
亦拔佩剑,向项下一勒。可怜一双耿耿忠臣,就此化作南柯一梦。
李斯见状,心胆俱裂。犹豫片刻,却舍不得就此死去,又思自己向有大功于秦,不致被杀,于是束手就擒,一边腹稿辩冤奏章。
胡亥见李斯甘愿受缚,不由大喜,乃委赵高为总审判官,主持审讯,取其供状来报。
赵高见李斯终落己手,由是天天严刑逼供,直打得李斯皮开肉绽,体无完肤。
李斯本是一介书生,数十年来养尊处优,哪里耐得如此酷刑!起初尚能勉强挨承,后来实在忍受不住,只得假作招供。尚谓自己有大功于秦国,此后屡上奏书,以图赦免。
赵高将李斯奏书撕个粉碎,对左右冷笑:待死囚犯,有甚资格上书!
终究害怕李斯口才厉害,恐其翻供,乃派亲信扮成御史、谒者、侍中,轮番提审。若李斯喊冤上诉,则必施行拷打,直到其坚持假供,不再改口为止。
其后秦二世派人再来审讯,李斯以为仍与此前一样诱打,不敢呼冤,仍以前供对之。
胡亥看到李斯口供,乃对赵高道:若非爱卿,朕几乎被丞相出卖!
由是坚信李由通盗,便派使者前往三川,调查实证。未料使者未至,李由已为项梁义军所杀。使者闻此,中途而返,以实还报。赵高大喜,便骗胡亥,说已将李由就地正法。
经过系列精心策划,李斯谋逆罪名终被赵高罗织而成,再也无法改变。
二世大怒,命将李斯历受五刑后腰斩,夷灭三族。
李斯被押赴刑场,悔恨交加,仰望天空叹道:嗟乎!悲夫!不道之君,何可为计哉!
赵高冷笑:丞相为臣不忠,今即受刑,夫复何叹!
李斯:昔者桀杀关逢龙,纣杀王子比干,吴王夫差杀伍子胥。此三臣者,岂不忠哉!然而不免于死,身死而所忠者非也。今吾智不及三子,而二世无道,过于桀、纣、夫差。吾以忠死,宜矣。且二世之治,岂不乱哉!
赵高:胡说!今天下一统,四海晏平,有何乱为!
李斯:囊者,胡亥夷其兄弟而自立也,杀忠臣而贵贱人,作为阿房之宫,赋敛天下。吾非不谏也,而不吾听也。凡古圣王,饮食有节,车器有数,宫室有度,出令造事,加费而无益于民利者禁,故能长久治安。令行逆于昆弟,不顾其咎;侵杀忠臣,不思其秧;大为宫室,厚赋天下,不爱其费。三者已行,天下不听。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而心尚未寤,竟以你赵高为佐,视为心腹!斯年之内,吾必见寇至咸阳,麋鹿游于朝也。
赵高:可笑。公今临死,尚作伍子胥当年之语耶!
李斯不理赵高,顾谓幼子: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
其子不答,与父亲相对而哭。午时三刻,李斯终受五刑而死,然后腰斩,平夷三族。
画外音:《大秦律》所置五刑,为黥、劓、斩左右趾、笞杀枭首,菹其骨肉于市。诽谤詈诅,又必先断其舌。此律本由李斯主持制定,今死于自己所定酷刑之下,所谓天道循环,不亦悲夫!与此前死于车裂酷刑之商鞅,又可谓无独有偶。中国历代丞相之中,若论下场最悲、死法最惨之人,恐怕亦要首推李斯。万念以私为首,后继之人,得无警乎!
李斯死后,赵高既为丞相。事无大小,皆由其决断,渐渐不把胡亥放在眼中。秦二世升殿,群臣朝贺。赵高命人牵来一鹿,上殿献给皇帝:臣进献一马,以供陛下赏玩。
胡亥:丞相谬矣。这明明是鹿,怎说是马?
赵高故作严肃,正颜厉色,顾问左右大臣:公等以为这是鹿耶,还是马乎?
观者慑于淫威,大都缄默不语。惯于阿谀奉承者,忙说是马;耿介之士,说其是鹿。
胡亥见众口不一,以为自己眼花,遂问太卜:卿试卜之。
太卜:何必卜筮?此乃马也。
胡亥:寡人眼见,因何是鹿?
太卜:此必是陛下前番祭祀之时,没有斋戒沐浴,故至迷离,马鹿不辨。
胡亥信以为真,便在赵高安排之下,以斋戒为幌,躲进上林苑中,游猎去了。至于赵高所献之物是鹿是马,瞬间便被抛至九宵云外,毫不介怀。
二世前脚一走,赵高立命禁卫:与我将适才在殿上,敢说其兽为鹿者,全部拿下!
众军闻命而动,便将十数个耿直大臣揪出,绳捆索绑,置之阶下。
赵高脸含狞笑,再次问道:诸公再试看一番,此为马乎?亦或是鹿耶!
众人闻此,大都不答。亦有三五个人见机,忙改口道:是马,是马,果然是马。
赵高冷笑:阳奉阴违,更是该杀!
便命将先前说是鹿者,全部诛杀。“指鹿为马”成语,源出于此。
此刻咸阳城外,群雄并起,诸侯皆反,到处卷起亡秦风暴。
陈胜所建张楚,虽然迅速兴旺,但自吴广被杀之后,形势就此开始逆转。
早先与陈胜一起,给地主佣工种田者,有同乡名叫英三。闻说陈胜为王,想起当年所云“苟富贵,毋相忘”之语,特意从阳城老家来到陈县,求见故友,欲图富贵。
英三寻至王府,敲了半天大门,并无一人搭理。
由是蹲守门洞,直到陈胜外出,拦路呼道:陈涉,陈涉!今即富贵,因何忘我?
陈胜闻而大惊,急命召见,认出故友,于是一起乘车回宫。
此后倒也话符前言,未曾忘本,对英三待若兄弟,优礼有加。
英三自恃是陈胜故友,因此随便进出王府,不免与下人讲些陈胜在家乡时旧事。
此后不久,便有人对陈胜说道:大王之客英三,愚昧无知。又专门胡说八道,说长道短。若不止之,则必有损于王之威严也。
陈胜闻罢面红过耳,十分羞恼,于是暗嘱手下,将英三引出郊外,秘密杀之。
各位老友皆都心寒,心生惊惧,陆续自行离开。陈胜身侧,从此再无亲近之人。
章邯解除荥阳之围,便倾全力进攻陈县。陈胜亲率民军将士,与秦军展开激战,虽然奋力拼搏,终究未能挽回败局,被迫退至下城父,准备重新聚集力量再起。
由是任命朱房做中正,胡武为司过,专门督察群臣过失。群臣恶之,称为二奸。
此后各路将领出征归来,不论胜败,只要对二奸所下命令稍不服从,就被抓起治罪。凡是朱房及胡武二人所不喜者,一旦有错,若不交给负责司法官吏审理,便就擅自予以惩治。
只因二奸用事,诸将便即各生异心,不再亲附陈胜。
更因陈胜从不亲临战阵,只在陈县王宫遥控指挥,诸将便即心生不满。其后派往各地诸路将领,亦便各存异心,争相称王;起义军内部,由此公开分裂。
镜头闪回。北征将军武臣自立为赵王,自此割据河北;韩广在攻略燕地后,自立燕王。周市攻取魏国旧地,更立魏国后裔宁陵君魏咎为王,自任魏相,割地自保。与此同时,起初群起响应之各地英豪,也不再听陈胜节制。张楚政权就此孤立,再无盟友。
闪回结束。陈胜退到下城父,章邯紧追不舍。
陈胜驾车御手名唤庄贾,因见义军节节失利,乃起叛变之意。
此日残阳如血,楚军再次大败,陈胜弃军逃窜,单车落荒而走。庄贾御车,因见前无去路,后有追兵,遂杀陈胜,携其首级,投降秦军。
陈胜死后未久,部属驱车赶至,收其躯体,葬在砀山县南。
将军吕臣闻说主公陈胜被害,极大悲愤,乃在新阳组建苍头军,欲为故主报仇。
二世三年正月,吕臣从秦军手中夺回陈县,拿住叛徒庄贾,凌迟碎割而死。由是得到故主陈胜首级,又重新开坟掘墓,与尸体合为一处,妥为安葬。
此时先被陈胜派遣西进宋留之军,本来已经攻占南阳郡,闻说陈胜已死,惶恐撤出,南阳郡又被秦军夺回。
宋留于是回师向东,到至新蔡,向秦军投降。
章邯不敢擅自处置,命将宋留押送咸阳,交付皇帝。秦二世诏命,将宋留车裂处死。
秦军连连得胜,又发左右校尉来攻陈都。吕臣不敌败走,收拾残部准备再起。乃与鄱阳大盗当阳君黥布联合,反击秦军,大破左右校尉于青陂,再次将陈县纳入楚军控制。
此时章邯已得各地秦军精锐来援,乃逐步替换原来刑徒奴隶,战力大增。遂在夺得南阳郡之后,稍作休整,便率主力北上,进攻陈县。
吕臣与英布招架不住,只好引众撤退,前往江东,投奔项梁。
镜头闪回。项梁于下邳观看始皇巡游,与张良有过一次谋面,交谈数语而去。
此后因事纷争,在故乡杀人。由是立脚不住,便与侄儿项羽避仇,前至吴中。
楚国项氏在吴中威信颇高,贤士大夫皆出其下,今闻项梁来此,皆争相投附,与其叔侄交往。项梁便利用此种条件,暗中招兵买马,训练子弟,欲图复国报仇。
转眼九年已过,陈胜与吴广起于大泽乡,旬月间遍地烽火,天下皆反。
项梁暗喜,以为时机已至,乃与侄儿商议起兵。
此时项籍二十四岁,长成一条凛然大汉,身高过丈,力能举鼎,兼且武艺绝伦,天下无对。每临战阵,身胯乌骓宝马,手持点钢长戟,冲锋陷阵如入无人之境,万人难敌。
项籍闻说叔父起兵反秦,不由大喜:侄儿等候此日久矣!聚兵反秦,须有城池为基,方能为之。不如先夺会稽以为根本,招集江东子弟并三吴豪杰,方可成其大事。
项梁抚掌大笑:我侄不复当年一勇之夫矣。能发此言,真乃善之善者,正合我意!
话犹了未,门上忽报:会稽郡守殷通相请,说有要事相商。
项梁与项籍相视而喜:大事成矣!
由是便随来使,到至郡守衙门。殷通闻说项氏叔侄来到,亲自迎至门首,延请入室,叙礼献茶。茶罢搁盏,项梁问道:未知郡守呼唤,是为何事?
殷通答道:自陈王起事,江西之地全反,此天欲灭秦之际也。我闻凡行大事,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本郡打算起兵反秦,请与桓楚统领军队,不知公意如何?
项梁:桓楚乃是故楚名将,不知生死,今其何在?
殷通:闻说逃亡草泽之中,未知所在。但若闻公在,自是一招便至。
项梁:敬诺。桓楚逃亡,人都不知其去处,只有我侄项羽知之。
说罢,将侄儿项羽唤过身前,对其连眨双目三次,递以暗号,命其上前参见郡守。
殷通见项羽少年威势,不由暗暗称奇,便命近前说话。
项羽依令上前,距郡守一步之遥,躬身施礼。
项梁忽然大喝:侄儿何不动手!
项羽闻声拔剑,只挥手之间,一下斩落郡守殷通头颅。
项梁手提郡守首级,复挂郡守官印,与侄儿来至衙外。
郡守部下大惊,一片混乱。有人鼓勇上前喝道:彼止二人,我等何不为主公报仇!
众人闻言,执兵上前。项羽大喝一声,举剑冲上,犹如虎入狼群。足不旋踵,连杀一百来人。众人见项羽如此英勇,有如天神降世,皆都面无人色,弃兵趴倒在地,不敢仰视。
项梁安慰众人:秦王无道,天下皆反。郡守不义,欲杀我叔侄向朝廷请功,我故杀之,应天顺民。今复故国时机至矣,公等何不随我择一宗室奉之,以推翻暴秦?
众人皆道:愿听将军之命!
项梁遂召豪强官吏,说明反秦复国道理,又派人去接收吴中郡属各县壮勇,共得精兵八千人。又部署郡中豪杰,分做校尉、侯、司马等职。
安排已罢,其中一人因见不录己职,上前自请:我乃郡中旧吏,项公因何不用?
项梁说道:昔日郡守曾命你治理丧事,子且不能胜任,还能干成何事?故今不用。
众人听罢,皆都钦服。
于是项梁自为会稽郡守,命项羽为副将,带兵巡行下属各县。
时有广陵人召平,因奉陈胜命令攻夺广陵,多日不能攻陷。因闻陈胜兵败身亡,章邯即将挥军渡江,不由大急。忽闻报项梁起兵,已夺占会稽,便假传陈胜命令给项梁。
兹令:授项梁楚上柱国官职。江东已定,将军宜火速率军向西,迎战章邯秦军!
项梁未知陈胜已死,于是拜受其职,率领八千子弟渡过长江,往西进发。时闻陈婴已经攻克东阳,项梁即派使者,要与陈婴联合西进。
陈婴见到项梁来使,闻说联手西进,不由大喜,乃对部将说道:项氏世代将门,在楚国享有盛名,今欲行大事,将帅非其不可。我等依附名家望族,灭秦必矣!
众将皆都喜而从之,声称愿归项梁统帅。来使自然喜出望外,驰马返报项梁,于是两家就此合兵一处,往西征伐。
便在此时,楚王景驹与部将秦嘉驻军彭城之东,闻说项梁西来,便欲与其为敌。
项梁对诸将道:今张楚王陈胜作战不利,不知去向。秦嘉背叛张楚王而立景驹,实属大逆不道!又阻我西去之路,便是助秦为虐。我等如其奈何?
项羽:不必商量,击之可也。
项梁从之,便命项羽为先锋,进军攻打彭城。秦嘉不是项羽对手,一战即溃,大败而逃。项梁领兵追击,到胡陵与秦嘉对垒。激战一日,秦嘉战死,部众皆降项梁。
景驹闻报秦嘉败亡,因手中无兵,不敢支吾,只得弃城逃跑,终于死在梁地。
项梁由此兼并秦嘉之军,威势大壮。
斥侯来报:章邯大军抵达栗城,已离此不远。
项梁屡胜而骄,不以为意,便下令道:着命部将朱鸡石、馀樊君,前与秦军交战!
二将领命,率军而出。未过半日,败卒还报:秦将章邯,战力非凡,且善用兵。只一仗下来,馀樊君战死;朱鸡石大败,逃奔胡陵。
项梁大怒,于是率军北上,进入薛城,并以败军之罪,诛杀朱鸡石。
正欲整军出城,再战章邯,忽然门军入内来报:报将军!有沛郡丰邑人刘邦,率百余名随从,前来拜见。
项梁:刘邦?未曾听过。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令其入见可也。
门军应诺,传令下去。只听脚步声响,刘邦昂然入于中军帐中,上前与项梁施礼。
项梁见刘邦七尺之躯,一表不俗,于是以礼相待,命令赐坐,和颜悦色相问:将军是何出身,自何而来?
刘邦也不讳言,便将自己来历一一说之,项梁闻而大喜。
镜头闪回,补叙刘邦起兵之事。
秦昭王五十一年,刘邦出生于沛郡丰邑中阳里。
与此同日,同村卢家亦生一子,取名卢绾。
因是同年同月同日降生,两家由此非常要好。刘邦与卢绾一起长大,亲如兄弟。
刘邦在亲生兄弟之中排行为三,故名刘季。随着年龄渐长,直长得额高飞鬓,相貌威势非凡。最令人惊奇者,左股又长成七十二颗黑痣,排列便如北斗七星之状。
刘季自少时便宽厚仁爱,性格开朗,不拘小节。尤其不喜耕作,因此常被父亲训斥。
刘父:你如此不学无术,长大后如何是了?不如二兄善于经营,将来定无出息!
刘邦:老爹,你休只看眼前,不望长远。待我置成泼天家业,到时看你怎说。
一边用言语支吾,一边趁机跑出门去。只顾四处浪荡,到处喝酒交友,每日大话炎炎。
因自幼羡慕魏公子信陵君无忌为人豪爽,且肯虚心下士,便欲投往信陵君门下为客,于是辞别父母,西行至魏都大梁。不料到了大梁才知,信陵君已死,只落得空去白来。刘邦犹不死心,忽闻信陵君旧部张耳正在外黄召纳门客,乃又至外黄,投到张耳门下。
张耳纳之,与刘邦相谈大悦,待为上宾。此后不久,二人便即结成知己。
怎奈好景不长,魏国迅被秦国所灭,张耳成为秦廷通缉要犯,门客尽皆散去。刘邦由是失业,回到故乡沛县。
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沛县令闻说刘邦好结交四海宾朋,且深得本地百姓信奉,乃推荐其为泗水亭长。
刘邦由此便算进入仕途,并渐与沛县官吏混得滥熟,在当地小有名气起来。刘邦不以亭长为贱,且由此颇具远大志向。在一次押送服役刑待去咸阳路上,路过下邳,碰到秦始皇大队人马出巡,乃脱口而出:嗟乎,大丈夫当如是也!
时被张良闻之,由是结交数语。
时有单父人吕公,与乡人结下冤仇,因与沛令交厚,遂迁到沛县定居。
吕公刚到沛县,因与县令关系交厚,于是县中吏役大都上门拜访,以套交情。
刘邦闻此,也去吕府凑个热闹,要蹭他一顿饱饭,落个醉饱。
当时主持迎宾者,乃是县中主簿萧何,在门内院中支个帐桌,向来宾宣布座次规定。
萧何:诸位贺客听着!贺礼千钱,登堂入室。凡贺礼不到一千钱者,请到堂下就坐。
刘邦虽然未带一钱,却对门上谒者说道:我出贺钱一万!
谒者不敢怠慢,急报入内。吕公闻说,忙亲自出迎,一见刘邦器宇轩昂,与众不同,便即非常喜欢,请入上席就坐。
吕公在单父之时,曾遇许负前来化斋,多曾布施,于是得到许负指点,故此极为善相。因见刘邦相貌非凡,故此敬重,倒不是因他口出大言,肯出万钱。
萧何见吕公请刘邦上座,不由失笑,附耳说道:这个刘季,一向满口大言,说大话,使小钱。又很少做成甚事,吕公休被他诳了。
未料刘邦耳灵,早将此话听了去。于是白了萧何一眼,干脆径至上座,毫不谦让。
吕公见此,一笑而已,也不点破。
酒阑兴尽,来客陆续告辞。刘邦亦要离席而去,吕公却伸手轻扯其袖。
刘邦:主翁何意?
吕公:壮士稍待。屈留尊步,老儿尚有要事相商。
刘邦会意,罢酒离席,就便留在后堂。
吕公送走所有贺客,急回内堂,与刘邦重新见礼,请入上座,并命家人献茶。
刘邦:尊翁可是要索讨某所许一万礼钱?今日来时仓促,未随身携带。且待他日……
吕公:岂有此理!在下虽然不称豪富,家境倒也殷实,岂以区区万钱为意。
刘邦:既是如此,尊公留我何故?
吕公:老儿年轻之时,便喜给人相面。非是我夸口,凡经我断其相者,吉凶休咎,百不失一。然经我所相之人,从无有能比公之面相者,望子善自珍爱,不可枉度此生。
刘邦:若果如此,某来日发达,定将此一万钱加倍偿之。
吕公:壮士休得玩笑,不当人子。我今独留尊步在府,却是有件大事相商。
刘邦:是何大事?愿闻其详。
吕公:老儿今有一女,未字与人,愿许子为妻,以奉巾帻洒扫,未知肯容纳否?
刘邦不胜之喜,随口应诺,即行大礼参拜:如此,小婿拜见岳翁。
当即拜罢,因酒意已至九分,不敢久留,告辞而去。
吕媪在帷后听得清楚,又急又气,大为恼火。待刘邦离去,便出帷屏,一把扯住吕公。
吕公:怪哉。你这老婆,拉拉扯扯做甚?
吕媪:你这个老儿,怎地做事如此不知颠倒?
吕公:我又未曾吃醉,何事颠倒?
吕媪:平常素日,你每说要将我女儿出人头地,欲配贵人。向日沛令妻亡,欲娶我女,你不同意,今日因何许给无赖刘季?
吕公:你不信我相人之术乎?此非汝女流所知也。
吕媪闻此,便不再言。数月之后,吕公倒赔嫁妆,终将女儿吕雉嫁给刘季。
刘邦平白得此富家千金,不由大喜,好不春风得意。
由是择日成婚,夫妻两个倒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吕雉颇能孝敬翁婆,又善理家务,并无豪门小姐骄横之气。
婚后不久,县里发下公文,刘邦身为亭长,命为泗水郡押送徒役,前去骊山修陵。
徒役俱知此去死多活少,便趁监管不备,大都在半路逃走。
刘邦见此情形,估计等到骊山之时,徒役也会逃光,也便不再着急。
走到芒砀山时,见天色已晚,便命停止行军,就地扎寨宿营。刘邦抬头看看天色,又远眺周围地形,遂命厨役:将随军携带所有肉食拿出,整治停当,我要与众徒开怀痛饮。
厨役:今日吃完,明日如何?
刘邦:明日之事,明日再说。你奉令而为便是,哪有这许多啰嗦!
厨役不言,赌气将所有菜蔬肉食做几锅炖了,分散众徒。刘邦于是聚集所余徒众,呼卢畅饮,直到三更,个个酒足饭饱,东倒西歪。
刘邦:众家兄弟,吃饱喝足有未?
众徒:俱已吃饱喝足。
刘邦:那便趁此醉饱,各自逃生去吧。
众徒:亭长大人既将我等放走,则到骊山如何交差?(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