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集 伐燕平赵
高祖五年,诏命下达:晋升丞相萧何为相国,曹参、陈平为左右相。
汉帝后宫诸妃,有定陶人戚姬,最为天子宠爱,所生皇子,名曰如意。汉高祖刘邦认为太子刘盈仁弱,由是不喜。常对人说皇子如意颇类自己,因此虽然封为赵王,但不令其就任封国,而是留于长安宫中,置于身侧。
此后天子巡视关东,戚姬常相随从,乃于途中日夜啼泣,求立其子为皇嗣。
当时吕后年长色衰,留守长安,天子日益见疏,不得宠幸。
汉帝因爱戚姬,又难当其日夜泣告,便生废立之念。东巡还朝之后,于是召集众臣,说以欲废太子刘盈,改立赵王如意,以征求众卿意见。
众文武大臣闻此,皆为太子谏争,说其并无过错,不宜轻废。御史大夫周昌当廷力争,虽然为人口吃,但谔谔争论,脸上青筋暴露,尤其固执。
刘邦:刘盈懦弱,如意聪智,我欲改立,卿何力阻?
周昌为人口吃,又在盛怒之下,更是不能畅言,勉强挣扎言道: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废太子,臣期期不敢奉诏!
汉帝闻罢不怒,反而大笑释之,并不见怪。立如意为嗣之事,就此暂且搁置不提。
当周昌吃力争论之时,吕后侧耳于东厢倾听,感激不已。朝散已罢,乃亲自来见周昌,跪谢道:若非贤卿当廷力争,太子几乎被废。大夫厚恩,我母子没齿难忘!
周昌急忙还跪,逊谢道:此非干臣与太子私谊。实因事关社稷大事,臣不得不言。
吕后:大夫高义,虽古之先贤不及。
此时赵王如意,年仅十岁。汉帝刘邦自觉已近残年,且知吕后为人阴狠,忧虑自己百年之后,赵王母子不能保全,乃问计于左右近臣。
符玺御史赵尧:请为赵王设置勋贵强相,且必是吕后、太子及群臣素所敬惮者方可。
刘邦:卿谓谁可为赵相?
赵尧:御史大夫周昌,最当其职。
刘邦:此人最是公正无私,且有恩于太子,必能保全我儿如意。
乃下诏命,拜周昌为赵相,更以赵尧为赵国御史大夫。
当此之时,赵相乃是阳夏侯陈豨,并监赵、代两国边兵。陈豨常羡慕魏无忌当年养士之风,及为赵相守边,归国时宾客随者千乘,邯郸官舍皆满。
周昌入见天子:陈豨宾客甚盛,又擅兵权边外数年,若闻臣代赵相,恐生变故。
汉帝闻言凛然,令人前往代国,调查覆案陈豨门客所行。
钦差明察暗访多日,回京还报天子:臣等果然发现赵相门客,居代期间有诸多不法之事,且多连引陈豨本人,甚至多有家人参与。
刘邦:既是如此,诏命陈豨进京,朕要亲自质询。
诏旨下达,陈豨惊惧非常。又闻说天子曾派人前往代地调查自己党徒,更是大恐。又兼前番韩王信常使王黄、曼丘臣等前来说诱,便起造反之心。于是抗旨不遵,称病不至长安;至其年九月,遂与王黄等人造反,自立为代王,劫略赵、代诸县之地。
汉天子闻报大怒,乃御驾亲征,命卢绾及周昌随行,自东向西击之。
大军前至邯郸,哨探来报:邯郸乃是空城,无兵拒守。
刘邦:则赵国大军,现在何处?
哨探:皆在漳水,夹岸扎营。
刘邦:陈豨空有大志,却是个蠢材。其不南据邯郸,而阻漳水,我知其无能为矣。
高祖既至邯郸,便传诏旨:命梁王彭越随征。
圣旨下至梁国都城定陶,彭越因问:淮阴侯韩信可曾随驾而来?
天使:淮阴侯有疾,不曾随征。
彭越:原来如此。本王亦患伤寒,右臂不能动转,难以随驾,奈何?天子圣旨既下,便命部将王成,率五千兵马,奉诏随征可也。
王成奉命,遂引兵跟随天使,前往邯郸见驾。高祖大怒,复又派人持诏,再次返回定陶,责备梁王,命其立至邯郸。彭越惊惧,议于诸臣,将欲亲往邯郸谢罪。
部将扈辄说道:大王初不奉诏,今被责而往,必被捕杀。
彭越:如此奈何?
扈辄:不如就此出兵造反,自创霸业。
彭越:胡说!正值天子御驾亲征之际,起兵造反,岂非自己寻死!
于是不听扈辄之言,但仍对天使称病,坚持不赴帝诏。
天使无奈,只得告辞,率领部从出城。当经过太仆府宅之时,梁国太仆混入队伍之中,到至邯郸,向汉高祖控告:梁王彭越与部将扈辄密议,阴谋起兵造反。
刘邦愈怒,遂故技重施,对使臣说道:卿知我当年,擒拿楚王韩信之事乎?
使臣:陛下如此妙计,臣岂不知?
刘邦:我今给你五百精骑,卿领兵复返定陶,以传旨为名,骗彭越出城领旨。待其出迎奉诏,出其不意擒捉,绳捆索绑,扔在车上便走。你可敢去?
使臣:既蒙陛下信任,臣万死不辞!
于是索讨圣旨,复还定陶,照计行事。彭越不曾察觉,出城迎旨,果然被捕,绳捆索绑,车载以还。刘邦却不肯与彭越相见,便命将其囚禁洛阳,经由御史官吏审理。
御史稍加问讯,便即上奏天子:梁王彭越谋反罪证具备,请求依法判处。
刘邦览奏,忽然忆起彭越当年大功,乃命赦免死罪,废为平民,流放到蜀地居住。
彭越只得奉旨,就由洛阳西行。未料走到郑县,正赶上吕后车驾从长安而来,往洛阳而行。彭越见之,如同遇到救命稻草,急忙伏于道傍,高声叫道:罪臣彭越,求见皇后!
吕后闻是梁王彭越,不由大惊,急忙下车相见。因见彭越平民打扮,只带十名随从微行,便问:梁王不在定陶,何以至此,又是此般狼狈模样?
彭越流涕:臣被太仆诬陷谋反,陛下心生误会,信以为实。虽蒙天子不杀,但被削夺官爵,发配西蜀。请皇后在天子面前替臣折辩,不求再复原官,只愿回到故乡昌邑为民!
吕后闻此,眼珠一转,当即答应,便令彭越上车,跟随自己车驾,东去洛阳。
至洛阳之后,吕后立命将彭越重新拘禁,并发密书送至邯郸,呈于汉帝刘邦。
其书略云:彭王乃巨盗豪侠出身,豪壮勇敢,义气深重,死党甚众。陛下今将其流放蜀地,其心中怀怨,若于彼地造反,岂非天大祸患?我今已将其带回洛阳,不如杀之。
未待刘邦复诏,又逼迫彭越门客随从,命诬告梁王阴谋造反。罪状罗织即足,复使廷尉王恬开上书,报请诛灭彭越家族。刘邦被骗,下诏准奏,于是诛杀彭越,灭其家族,废除封国。可叹一员无敌上将,开拓汉室功勋,就此死于吕后之手。
汉帝既杀彭越,便议向北进兵,攻擒赵相陈豨。
周昌奏道:常山郡有二十五城,今有二十城沦于陈豨之手;请诛其守尉,以儆效尤。
汉帝问道:其二十城郡守、校尉,皆从陈豨造反乎?
周昌对曰:未也。
刘邦笑道:此其军力不足,众寡不敌,并非主动降贼,岂可滥杀?皆赦其无罪。
诸郡守将及校尉闻说,皆都感念汉皇厚恩。
刘邦复令周昌检选赵地壮士,令为将领。周昌选出四人,来见皇帝。
汉帝相看四人一番,扬声骂道:四个竖子,看着倒也人模人样,不知能为大将乎?
四人闻说惭愧,皆都拜伏于地:万岁,万岁,万岁!
刘邦:罢了。看在三声万岁面上,将你四人各封千户,皆命为副将。
周昌:跟从陛下起兵及伐楚诸将,封赏至今未及遍行;今封此四人千户,有何功劳?
刘邦:此非汝所知。陈豨造反,赵、代两地皆归其所有。我以羽檄征兵,未有至者,能用者唯有邯郸城中之兵耳。我何爱惜四个千户爵位?是以此抚慰赵国子弟,乃当年燕昭王千金市骨,为求千里马者也!
周昌:陛下高瞻远瞩,臣愚不可及。
刘邦:陈豨部下诸将,大抵是何出身?
周昌:据臣所知,大半乃是商贾出身。
刘邦:我知其所欲求矣。尽出军中物资,以及邯郸城中府库金帛钱财,进行收买!
周昌领命行事,多派部将扮作商旅,进入代郡各城,大肆行贿劝降。各城守将因是商贾出身,果然见钱眼开,由此多半不战而降。
高祖七年秋,刘邦招兵已毕,遂兵分两路,攻打陈豨。乃亲率大军,自南向北挺进;命燕王卢绾率兵,自东西向,两面夹击。
陈豨自知不敌,派遣王黄求救于匈奴。与此同时,卢绾也派臣僚张胜出使匈奴,声称陈豨已经战败,让匈奴不要发兵,凭白无故获罪汉天子。
故燕王臧荼之子臧衍恰好逃亡在匈奴,得见故人张胜,便对其说道:公今所以在燕国得到重用,是因通晓匈奴事务之故,未知是否?
张胜:是也。
臧衍:而燕国至今未灭,又是为何?
张胜:未知。
臧衍:是因各地诸侯屡屡造反,天下征战不休,汉帝刘邦未及于此也。今先生阻止匈奴出兵,欲消灭赵相陈豨;则陈豨被灭以后,次及者何?
张胜:次及燕国?
臧衍:异姓王皆灭,燕国何能独存?故曰陈豨被灭以后,燕王卢绾,亦必继亡。
张胜:如此说来,我当奈何?
臧衍:先生何不劝燕王放过陈豨,且与匈奴联合?只有赵存,燕乃存也。
张胜以为有理,乃改变初衷,暗劝匈奴出兵,相助陈豨。
燕王卢绾见张胜去而不返,疑其勾结匈奴谋反,于是上书汉帝,请求族灭张胜。
未料奏疏方上,张胜已从匈奴返回,详细解释此去遇到臧衍,并转告其所说言语。
卢绾顿时醒悟,赞道:卿为燕国安危打算,乃是大大忠臣也。
于是复又上表汉帝:张胜久出匈奴未归,臣误以为是其叛汉,由此冒然上书;今张胜返归,游说匈奴有功,不可罪其家人也。
上罢奏疏,又派谋臣范齐往见陈豨,下其说辞道:今汉帝亲征,非同小可,大王何不逃亡在外,并佯作屡屡攻燕?如此以来,燕赵两国便可各自养敌自重,互保互存。
陈豨闻言大喜:此真绝妙之策也。卿且回报燕王,便即照计而行。
汉帝看罢卢绾两道奏疏,对其出尔反尔大感诧异,但却不及理会,便即挥军北向,来灭陈豨。乃命太仆夏侯婴为先锋,引军陷阵杀敌,御史大夫赵尧随同征伐。
陈豨跟从淮阴侯韩信学过兵法,闻说夏侯婴兵到,乃调兵遣将,兵分三路,从容应付。命侯敞领兵一万,流动作战,牵制汉军;王黄驻军曲逆,张春渡过黄河向东,进攻聊城。
汉高祖闻报,先派将军郭蒙,联合齐国将领出击,将张春击败于阿城渡口;复命樊哙引领主力,攻打陈豨与曼丘臣。
樊哙奉旨而出,引军激战襄国,攻破柏人,身先士卒,带兵冲锋。一路势如破竹,相继平定清河郡、常山郡等地,夺占二十七县。
陈豨使赵国王族后裔赵利防守东垣,刘邦亲自带兵攻打,久而不克。
赵利部下士卒站在城上往下撒尿,并大骂刘邦,辱其无赖流氓出身。
刘邦大怒,乃升樊哙为左丞相,命其会合右丞相郦商、颍阴侯灌婴,合力攻打东垣。
由是汉军大集,四面攻打东垣。赵军不支,最终献城投降。刘邦进城,命找出前番辱骂自己士卒,一律斩首;未骂者则处以黥刑,将东垣改名为真定。
高祖七年冬,汉军进入全面进攻,赵军处处失利。
颍阴侯灌婴在曲逆城外击败赵军,阵斩侯敞及其五名特将,顺势攻下曲逆。其后又乘胜进军,平定卢奴、上曲阳、安国、安平等地。
车骑将军靳歙统诸侯联军分路进攻,经由曲逆一路往北。
曹参又在聊城大破张春部,斩首万余。
太尉周勃经由太原郡进军代地,到达马邑,久攻乃下,便将马邑屠城。又乘胜西向,斩杀赵将乘马絺,在楼烦击破韩赵联军,生擒赵将宋最、雁门郡守赵圂。继而乘势转攻云中郡,擒获郡守赵遫、丞相箕肆、上将赵勋。由是平定雁门郡十七县,云中郡十二县。
樊哙大举北进,先破尹潘军于广昌,再俘綦毋卬于无终,又在代郡南击破王黄。
齐相国傅宽随太尉周勃继进,全力攻打,悉擒王黄、曼丘臣部下诸将,赵军彻底溃败。
刘邦回到洛阳,对陈平说道:代郡地处常山之北,赵国难以控制,鞭长莫及,奈何?
陈平:可封皇子刘恒为代王,以代郡、雁门郡隶属之,定都晋阳。
刘邦:此计甚善。
于是便封刘恒为代王,定都晋阳,改称中都。又命周勃乘胜进军,在灵丘击溃陈豨,俘获赵丞相程纵、将军陈武、都尉高肆,平定代郡九县。
樊哙军在横谷复又击溃匈奴骑兵,斩杀将军赵既,俘代国丞相冯梁、郡守孙奋、大将王黄、太仆解福等十人,继与诸将共同平定代地乡邑七十三个。
高祖八年冬,樊哙派部将郎中公孙耳带兵追击陈豨,灵丘闻后一战,全歼赵军残部,并将陈豨斩首。由此陈豨叛乱结束,赵代及燕地皆平。
画外音:此番赵代之乱,陈豨仅得淮阴侯兵法皮毛,竟将大汉帝国闹的天翻地覆。汉朝出动所有名将,周勃、樊哙、灌婴、曹参、郦商、夏侯婴、傅宽、靳歙、卢绾皆都参战,并费时年余,方得全胜。且将彭越、韩王信卷入此战,可谓建国以来最大危机。
汉高祖反思平乱过程,忽然想起前番卢绾反常动作,不由暗自好笑:你我虽是同年同月同日同地而生,便以为我与你一般弱智,如此好欺哄耶!
由是亲自提审所擒陈豨部将,询问张胜出使匈奴详情。降将中果有知其事底细者,便将张胜与陈豨之间来往之事供出。刘邦听闻,便知卢绾亦被张胜所欺,诏命来见。
卢绾深知天子多疑,见天使来召,知道骗局泄漏,心中怕极,称病不来。
刘邦见卢绾效法彭越,又气又恼,便再派辟阳侯审食其及御史大夫赵尧为使,往召卢绾,并嘱二人借机调查其左右近侍。卢绾愈加恐惧,闭门谢客,不敢与审食其及赵尧相见。
宠臣问道:天使既至,大王闭门拒见为何?
卢绾:我来问你,今非刘姓而称王者,还有几人?
宠臣:楚王韩信已降为淮阴侯,称王者似乎只余长沙王、淮南王,以及大王矣。
卢绾:是也,是也。皇上虽念旧情,但渐至老病,国内政事,都由吕后决断。此位女人阴狠至极,专欲诛杀异姓诸王。我虽是天子发小,岂能独善其身乎!
宠臣无语,陪同叹息几声,悄悄到至馆驿,将燕王原话诉与审食其及赵尧。
审食其恐怕被燕王所害,遂与赵尧连夜逃回洛阳,据此归报高祖。刘邦愈怒,因觉自己身体不佳,乃以樊哙为将,命其率军击燕。又恐樊哙循私,便命周勃为监军,一同随征。
卢绾得知朝廷出兵,以为高祖亲来,不敢拒敌,为表示自己没有造反之心,竟领亲属、宫人、亲信皆出,立于城门恭候,望能亲自向汉帝道歉解释。
未料汉帝未到,却是樊哙与周勃引军来攻。卢绾大惧,急命关闭城门,亲登城墙拒守。樊哙挥军攻打,经年不克。
年余之后,燕都已经岌岌可危,难以支撑。
次年夏至,城中断粮,军民陷入恐慌。卢绾绝望,召集家小,对众流泪,将欲自杀。
正在此时,守城军来报:大王不必悲伤,汉军退矣!
卢绾:你待怎讲?
守将:汉军退矣。全军挂孝,连夜退兵。
卢绾:为何人挂孝?
守将:斥侯还报,是为天子挂孝,传谓皇帝陛下驾崩。
卢绾惊怔片刻,不由放声大哭:痛哉,惜哉!
王妃:即是陛下驾崩,大军已退,不会再来。此乃大喜,大王因何反而发悲?
卢绾:你妇人何知?陛下即死,吕后执政,我之冤情终不能明矣!
王妃:陛下虽崩,新帝继位,朝中岂无大臣,主持公道?
卢绾:新帝幼小,丞相萧何为人怯懦,必是吕后揽政,岂能放过燕国?
王妃:如此怎好?
卢绾:为求保我全家性命,说不得只好趁此国丧不能动兵,远奔他乡。
计议已罢,于是带领家小及数万部众,弃国远逃,投奔匈奴。
冒顿单于见燕王来投,给予非常礼待,封卢绾为东胡卢王。
此后年余,卢绾思乡成疾,终于病死于匈奴,享年六十三岁。可叹与汉帝终生相随,只因一道误会奏疏,被疑造反,不能自明,终于客死他乡。
画外音:卢绾死后,侍臣卫满恐怕不被匈奴单于所容,遂率本部千余人进入朝鲜半岛。朝鲜哀王箕准厚待,拨给卫满城池封地,使其屯驻兵马。公元前194年,卫满假传信息,说汉朝将派大军来攻,请求入都守护国王。箕准不知是诈,许其请求。于是卫满率军向王都平壤进发,一举攻占王都,自立为王,建立卫氏朝鲜。卢绾妻子儿女逃出匈奴,重投汉朝,然而时逢吕后病重,不能相见,下令安置于燕王故邸。卢绾妻病亡,家族就此没落。
镜头闪回,叙说汉高祖之死。
汉帝刘邦因感病重,乃派樊哙、周勃进兵攻燕,自还长安养病。
御驾到至京城长安,丞相萧何引领百官,出城迎接,山呼万岁。刘邦遍观众官,不见淮阴侯韩信,心中不悦,乃问萧何:淮阴侯因何未见?难道亦效卢绾,托病不出?
萧何:非是托病,是被皇后下令诛杀矣。
刘邦:果有今日!这个妇人,实不可轻视,更不可得罪者也。
于是还于未央宫中,来见吕后,问其韩信被诛详情。
镜头闪回,复叙吕后故事。
刘邦原配发妻吕雉,乃是吕公之女,被其父在刘邦微末之时慧眼识珠,因此下嫁。吕雉与刘邦成亲之后,甚称贤惠,亲事农桑针织,孝顺翁姑,自食其力。刘邦亡命芒砀山中之时,吕雉独立支撑家事,还不时长途跋涉,为丈夫送去衣食。
其后未久,乃为刘邦生下一儿一女,即是太子刘盈,以及鲁元长公主。其后刘邦攻入咸阳,被项羽封为汉中王,自咸阳直接烧绝栈道进入汉中,吕雉及公婆子女未得跟随。
楚汉相争之初,汉王二年四月,刘邦攻下楚都彭城,夫妻再得相见。
项羽率兵大败汉军于睢水,吕雉便为楚军所俘。直到汉王四年九月,楚汉议和,鸿沟划界,刘太公、太媪、吕雉及一双儿女,方被释放归汉。
吕雉回到刘邦身边,却发现丈夫已有戚夫人,并且极为宠幸。吕雉因知自己已经年长色衰,故此不与戚姬争宠;汉王出征之时,又自求留守长安,而使戚夫人与夫君相伴。
刘邦早立刘盈为太子,但自为皇帝之后,便以刘盈仁弱为由,欲改立戚姬之子如意。多亏周昌、叔孙通等朝中大臣坚决反对废长立幼,此事方未及行。
吕后知道夫君废立之心不死,由此如临大敌,自觉吕氏一家,不免岌岌可危。
便在此时,忽有一个道士来至长安,夜入吕后兄长吕泽府中,登堂高坐。
吕泽:道士何来,因何如此无礼?
道士:我非无礼,是来救你吕家阖族性命也。
吕泽:此言何意?
道士:你吕氏富贵,皆在太子身上。今太子之位危乎怠哉,不欲保之耶?
吕泽听其闻得奇怪,上前凝目视之,大叫一声:先生不是留侯张良乎?
张良:不错,正是贫道。
吕泽:先生去岁已死,某亲去吊丧临葬。今忽至敝府,是人耶,鬼耶?
张良:我非人非鬼,今随赤松子隐居山林,周游四海,已成仙矣。你休来问我,也必不得向任何人泄漏曾见我之事,贫道才能救你。
吕泽再拜:便请仙师施策,救我吕家满门。
张良:陛下今为戚夫人之故,欲废长立幼,众臣谏言皆不能进。其事有诸?
吕泽:正是。果有此事!
张良:如此附耳过来,贫道指点你一条明路。
吕泽:敬请先生赐教,吕泽无有不从。
张良:我知陛下刚愎自用,向来轻视士人,故此朝中百官之谏不入。然陛下最敬重者,乃是商山四皓。公若使皇后聘请四皓出山,以佐太子,则东宫之位必不被废。
吕泽:商山四皓为谁?
张良:实乃东园公唐秉、夏黄公崔广、绮里季吴实、甪里先生周术也。秦始皇曾置博士七十名,以其四人为首。今隐居商山,皆都八十有余,须眉皓白,故并称四皓。
吕泽:陛下尚请不出,我有何能?
张良闻言微笑,自怀中掏出一面令牌:你是不能,但此物便能。
吕泽:此为何物?
张良:此乃伏龙令牌,鬼谷门信物。你持之而去,交与夏黄公崔广,其必下山。
吕泽再拜受令,纳于怀中。
张良嘱道:此令须交给夏黄公,休使他人得知,其余不必再问。至嘱,至嘱!
说罢出门,转瞬不见。
吕泽奉令,便趁汉帝不在京中,潜入大内,禀知吕后,请求立即付诸实施。吕后闻说张良仍在人世,惊喜不止,乃命太子刘盈亲笔写书,并派吕泽赍厚礼,往请商山四皓出山。
出乎意料之外,夏黄公一见令牌,果与其他三位高士随吕泽出山,至东宫辅佐太子。
汉帝刘邦出巡还都,有次举行朝宴,命诸皇子陪侍。叙位落座已罢,刘邦忽见太子身边有四位老者,须眉皆白,服冠奇古,飘然有神仙之态。
刘邦怪而问之:卿等是何人也?
四老各自报上姓名,乃是东园公、甪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
刘邦大为吃惊:朕遣使征聘多年,公等逃避不出。今何从我子?
夏黄公笑答:陛下轻士,且爱骂人。我等不辱,故而逃亡。今闻太子仁孝恭敬,天下儒士,谁不愿为其效死?故出山辅之。
刘邦惊而且喜:既是如此,烦请诸公,替我照顾训导太子。
四老允诺,敬酒离去。
酒宴已罢,刘邦还至内宫,对戚夫人叹道:今日宴请百官,我见有商山四皓,皆为太子随从。太子有此四人辅佐,羽翼已成,难以更动。吕后母子,此后是卿之主也。
戚夫人闻说,失声痛哭。
刘邦:大局已定,悲之无益,卿且为楚舞,我以歌和之。
戚夫人闻此,只得拭泪而起,勉强欢笑,翩翩起舞。汉帝令其节拍,乃咏歌辞道: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其歌数阕,戚夫人嘘唏流涕,再次哭倒在地。自此之后,汉帝不提更易太子之事。
其后陈豨反叛,高祖率领兵马亲征,韩信托病不从。待高祖离京,却暗中派人到陈豨处,与彼勾结;又与府中心腹商量,欲假传诏书,赦免服役罪犯,袭击皇宫,只待陈豨消息。
时有淮阴侯府中家臣贪污,被韩信得知,将其囚禁,将欲杀之。家臣之弟为救兄长,乃上书告变,向吕后告发韩信勾结陈豨,将欲反叛。
吕后知道韩信难敌,就请来国相萧何,谋划应对之策。萧何为求自保,便设一计,寄书韩信,假说天子平叛归来,陈豨已被俘处死,劝其进宫祝贺。
韩信见是恩公萧何亲书,由是不疑其伪,只得放弃谋反,进宫朝贺天子。
吕后见韩信被诳入宫,立命武士将其擒执,密杀于长乐宫中,钟室之内。
韩信方知被吕后及萧何合谋所骗,临受刑时叹道:我固知走兽死,猎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功高震主,死固宜也。某自负国士无双,悔不听蒯彻之计,以致死于妇竖之诈谋,岂非天意耶?我枉负汉初三杰之名,隐忍不如萧何,明达不如张良,不死奈何!
吕后既杀韩信,又命诛其三族。可叹韩信起于毫末,乞食于漂母,受辱于屠夫,为汉室立下不二奇功,造就汉家四百年天下,至此死于妇人之手。
当韩信被吕后诱捕入狱之时,狱卒跪请:闻说将军乃是当世战神,愿闻用兵之法。
韩信闻此,乃以箸画地,纵横三十六格,中有楚河、汉界,以布将相士卒兵马。
狱卒:此乃何谓?
韩信:我今三十六岁,助汉灭楚,屡立大功,一生便如此棋局。感子对我悉心照料,无以为报,便将用兵之术,化为象棋之戏,以此传子可也。
狱卒认真学习,自觉受用不尽,赞道:先生真乃奇人也。
画外音:其实中国象棋起源之说,历来争论不休。最早相传,是说大舜之弟名象,最喜与人争斗,发明战争之戏,名为“象棋”。至汉初韩信加以改良,设定楚河汉界,规定“王不见王”之则。又经后世不断修正,直到宋朝,红黑双方异称,相改为象,游戏规则基本完善。因周朝军制,以“伍”为基,兵器由弓、殳、矛、戈、戟为一组,故此棋阵双方除将帅之外,各有“士相车马炮”五卫,兼又五卒,缘由于此。
闪回结束,吕后叙述韩信之事完毕。
刘邦闻说韩信已死,且怜,且叹,且悲,且愧,且喜,且羞,半晌无言。
吕后:韩信谋反,既已伏诛,陛下何必闷闷不乐?
刘邦:韩信临死之时,可说过什么话来?
吕后:只和狱卒画地为棋游戏,倒也没说些甚话。临死之时,说悔恨未纳蒯彻之计。
刘邦:此人乃是齐国说客。若不是他当年一言,齐王田广怎会烹杀我友郦食其!
立下诏令到齐国,命令捕捉蒯彻。
不一日,蒯彻被带到长安,押进宫来,以供汉帝御审。
刘邦:竖儒!当初可是你唆使淮阴侯韩信,反叛我乎?
蒯彻:是也。我的确教此保身之计,不过彼时其为齐王,可叹不纳我计,自取灭亡。假如采用我策,陛下焉能灭之哉?
刘邦大怒道:唆使大臣造反,罪不容诛,与我煮之!
阶下武士应诺,上殿拉扯蒯彻,将欲投入沸鼎。蒯彻一边在殿上打滚,躲避武士擒拿,一边移跪上前,高声叫道:嗟呼吁呼!因何烹我?冤枉哉!
刘邦:你唆使韩信造反,乃是谋逆大罪,宜诛三族。今只烹你一人,有何冤枉?
蒯彻:秦法败坏,六国大乱,各路诸侯起事,一时天下英雄豪杰,鸦聚云集。秦失其位,天下英杰哄抢,才高行捷者得之。跖犬吠尧,非尧不德,只因非其主也。彼时臣在齐国,只知有齐王韩信,并不知有陛下。况天下磨杖厉兵、为陛下之事者多矣,只是力不从心罢咧。今陛下终成大业,可将其皆烹之耶!故曰烹臣,冤枉乎哉!
刘邦闻而笑道:腐儒摇唇鼓舌,倒也言之有理。恕卿死罪,释之可也。
蒯彻终得赦免,叩头谢恩,狼狈趋出。
宫人内侍见其装疯卖傻,竟能于千钧一发之际自救得免,甚以为奇,便有人一五一十,奏报吕后。吕稚闻此,惊奇之余,亦甚感佩服。
吕后性格刚毅,因劝汉帝:今只剩淮南、长沙两个异姓之王,陛下何不一并除之?
刘邦:杀之无名,恐天下扰乱,骂我为君不仁。不如先以计策,探其心意。
乃命将彭越传首各郡,以观诸侯动静。首级到处,长沙王吴回并无异谋,坦然观之。
淮南王英布见而大惧,遂暗中部署,集结军队,侦察警报,以备朝廷大军来伐。
英布有一宠妾得病,时常出离内宫,前往医师家中治疗。
淮南国朝内时有中大夫贲赫,家住医师对门。英布因宠妾疗疾之故,便命贲赫以侍中名义,赐送治疗程仪给那医者。贲赫遂至医家,与淮南王爱妾在其内室共坐饮酒。
爱妾回宫,称赞贲赫为人忠厚,行止有礼,且不贪朝廷程仪。
英布:中大夫忠与不忠,贪与不贪,汝却何以知之?
爱妾恐惧,即将在医家饮酒之事言之。淮南王由此疑心,以为贲赫与王姬私通。
贲赫闻之,惊惧之下,便乘驿车前往长安,诬告英布谋反。
汉帝览奏,问于丞相:英布果欲反乎?
萧何奏道:今天下大定,英布反之何谓?此必是挟仇诬陷。请拘押贲赫,派人暗中前往淮南暗访,查验可也。
高祖从之,便遣使节,前往淮南,暗查淮南王反状。(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