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集 短命翟魏
东阿古镇,黄河渡口。
燕王慕容垂闻说故人来降,非但不恨前嫌,反而亲自迎出帐外,见光祚执手而流涕道:秦王当初待我情深意厚,某事之亦谓仁至义尽,并无丝毫猜忌。只为公进离间之语,某遭秦王猜忌,惧死方背秦国。每思及此,致中宵不寐,今日得见公面,不由不痛加伤感耳。
光祚闻听此言,亦大为悲恸,至全身汗湿。
燕帝赐以金帛,光祚固辞。慕容垂不由笑道:公今日复疑我耶?
光祚再拜道:臣昔在秦王面前进陛下谗言,亦惟知忠于职事,非为私怨。不料陛下今日尚记当时之恨,臣不辞就死,岂敢再拜受君赐!
慕容垂急忙逊谢:此乃卿之忠义所在,孤之所求也。前言戏之,幸勿挂怀!
于是相视一笑,抿却恩仇,慕容垂待之弥厚。
当时慕容垂之子慕容柔及孙慕容盛、慕容会,皆在西燕慕容永朝中任职。慕容盛闻祖父引兵南下,乃对父弟二人言道:今祖皇行中兴大业,而我燕国一分为二,我等父子身处嫌疑之地,无论为智为愚,皆不能自免。不若择时东归,无为坐待使人鱼肉也。
父弟皆以为然,遂潜地逃亡,归见燕帝。
慕容垂见子孙脱险而回,不由大喜,遂问:长子城中官民情况如何?
长孙慕容盛奏道:西军人心扰扰,皆有东归之志。若祖皇大军到时,必皆投戈而来,如孝子归于慈父也。
慕容垂深悦其论,于是便有西并慕容永之志。
镜头转换,按下燕王慕容垂,再说代王拓跋珪。
拓跋珪因辞受燕帝西单于、上谷王之封,便即自称魏王,更纳右兵中郎李先之谏,大集天下儒家经籍,令百官皆习汉文。
忽一日,边境告急表章报入盛乐城:后秦王姚苌遣太子姚兴引军寇代,兵至柴壁。
拓跋珪闻报,便欲亲自出征,问计群臣。
李先奏道:兵以正合,战以奇胜。今闻姚兴欲屯兵天渡,以利其运粮通道。臣议大王宜举兵至其营垒之前,复遣奇兵以袭天渡,再于柴壁左右严设伏兵,备其表里。届时姚兴欲进不能,住又乏粮,高者为我所栖,深者为我所囚,则犯兵家大忌,我可不战而取之也。
拓跋珪闻计大喜,于是下令:兵分三路。叔孙建以奇兵五万,先至天渡邀姚兴作战;长孙嵩、张衮二将各以兵二万,埋伏柴壁左右两侧,断绝秦兵粮道。
三将奉命,各领部兵而去。
姚兴大军已至天渡,屯扎已定,闻说代兵前来,于是陈兵河上,与叔孙建交战。
两军相交,叔孙建诈败,兵退一百余里,方才安营扎寨。姚兴与伊详引众急追,直越过代军伏兵之所,却被叔孙建守住险隘,前进不得。
欲就地屯扎,却又被长孙嵩与张衮截断粮道。
姚兴势穷,乃率全军杀出重围,回兵还都,被代军三路兵杀得大败,折损兵马无数。
代主拓跋珪得胜收兵,重赏三将,及谋主李先。
乃有图燕之志,但未知其国内虚实,于是遣兀原公拓跋仪为使,前往燕都中山,以向燕主慕容垂修好报捷为名,探其国中军备。
慕容垂见代国使至,厚加款待,并命宗室诸王轮番宴请,拓跋仪滞留中山旬日而归。
拓跋珪问道:其燕国朝中虚实如何?
拓跋仪答道:燕主虽然英武非凡,但已衰老,去日无多。太子慕容宝暗弱少聪,范阳王慕容德自负才气,其余诸王各怀私意,互不相服。臣观其国内若燕王崩没之后,内乱必作,届时当可图之。今燕王尚在,上下一心,则未可图也。
拓跋珪称善,遂从其议。
太元十三年二月,丁零首领翟辽占据黎阳,遣司马眭琼至中山,向燕主纳降谢罪。
慕容垂认为其反复无常,不准其降,并斩眭琼,令从人持回首级。
翟辽索性自称魏天王,改元建光,并置百官,建立翟魏朝廷。
镜头闪回,补叙慕容垂拒降之故。
太元十年,翟辽之父翟真从承营移到行唐驻扎,为其司马鲜于乞所杀,自立赵王。
翟真部将复杀鲜于乞,立翟真从弟翟成为首,其兵众大都投降后燕。
翟辽逃奔黎阳太守滕恬之,深得滕恬之宠信任。滕恬之喜打猎,不恤士卒,翟辽遂暗施奸巧恩惠,以收买人心。
太元十一年正月,滕恬之攻打鹿鸣城,留翟辽镇守黎阳。翟辽则紧闭城门,不让滕恬之返回;滕恬之向东逃奔鄄城,翟辽使人击杀,于是占据黎阳。
豫州刺史朱序闻之,派将军秦膺、童斌与淮泗各郡兵众共同讨伐翟辽。
泰山太守张愿却背叛东晋,带本郡人马投降翟辽。
翟辽势力日益强盛,引兵进犯谯郡,被朱序击退。次年正月,翟辽遣子翟钊进犯陈留、颍川等郡,复被朱序派将军秦膺击败。
四月,高平人翟畅擒太守徐含远,并率高平全郡投降翟辽。
燕帝慕容垂闻之怒道:翟辽不过凭借黎阳一城之众,反复归叛于三国之间,不能不伐。
于是命令章武王慕容宙为监中外诸军事,辅佐太子慕容宝镇守都城中山,自领诸将进攻翟辽,命太原王慕容楷为前锋都督。
翟辽部众皆为燕赵之人,得知燕军到来,于是皆来归顺慕容楷。
翟辽恐惧异常,即遣使节到燕军营中请求投降。慕容垂到达黎阳,翟辽又裸衣负荆,向燕帝请罪。
慕容垂见其如此,于是厚加安抚,命为徐州牧,封河南公。
此后不到一年,翟辽再次反叛后燕,派兵与山东巨盗王祖、张申配合,在清河、平原一带烧杀抢劫,张申攻广平、王祖攻乐陵。
燕高阳王慕容隆与太原王慕容楷、赵王慕容麟三路大军会师合口,发兵攻讨张申。
王祖夜袭燕军,遭燕军反击,大败而逃。燕军大获全胜,将所斩首级悬挂于张申阵前。张申见大势已去,只得缴械投降,王祖见此亦降。
翟辽畏惧后燕兵锋,这才派遣司马眭琼前来中山谢罪请降,反被燕帝慕容垂斩杀。
闪回结束。翟辽自称魏天王,将都城由黎阳迁往滑台,借黄河为屏。
太元十四年四月,翟辽侵犯荥阳,擒获荥阳太守张卓。十月,燕帝慕容垂使乐浪悼王慕容温任冀州刺史,前往征伐。
翟辽自知不能抵敌,遂遣部下丁零人故堤到慕容温帐下诈降,刺杀慕容温及其长史司马驱,后带卫队二百户逃奔西燕。
燕辽西王慕容农在襄国拦击,全部抓获参与刺杀慕容温者,只有故堤逃走幸免。
太元十五年正月,西燕皇帝慕容永率部直奔洛阳。东晋朱序从河阴北渡黄河迎战,大败西燕军。追击西燕残兵到白水,因闻翟辽欲攻洛阳,遂带部队赶回,击退翟辽。
八月,东晋大将刘牢之在鄄城袭击翟辽之子翟钊所部。翟钊不敌,逃到黄河以北;刘牢之乘胜追击,又在滑台击败翟辽。
太元十六年十月,翟辽因病去世,其子翟钊继位,改年号为定鼎。
次年,翟魏政权被后燕所灭。此乃后话,翟魏朝廷因果表明不提。
镜头转换,按下中原,复说凉州。
凉州刺史吕光征伐西域得胜,但因秦王苻坚为姚苌所害,归途被阻,不得东归。
晋太元十三年正月,吕光升座,闻金泽县令申报,麒麟出于县邑,百兽从之。吕光以为祥瑞,于是接受群僚朝贺,即三河王之位,国号麟嘉。
吕光平定凉州,杜进功劳甚巨,群僚莫及。时有吕光外甥石聪自关中逃难,投奔舅父而来。吕光置酒相待,并于席间问道:你从关中来,可知中州人说我为政如何?
石聪答道:中州人但闻凉州主为杜进,不闻舅父之名。
吕光由是大忌,使人密杀杜进。
三河王既杀杜进,复命张掖督邮傅曜考核国内属县,巡察吏治清污。
丘池令尹兴贪赃酷刑,闻说傅曜到来,恐其察报己行,乃率县吏接入南亭安顿住下,至夜使心腹人刺杀之,将傅曜尸体抛入空井之中,只作无有其事。
傅曜一缕冤魂不散,是夜托梦于三河王道:臣乃张掖郡小吏,蒙大王差遣巡按诸县,而丘池令尹兴赃状狼藉,惧臣将其罪状上报大王,遂杀微臣,投尸于南亭空井之中。衣服尸骸犹在,望大王为臣申冤辨状。
次日醒来,言犹在耳,似乎傅曜音容宛在,久而不灭。
吕光于是使人去南亭空井中寻找傅曜尸首,果然犹在。吕光大怒,即派使臣将丘池令尹兴缚至凉州,以傅曜梦中之言比问,尹兴无辞以对,遂令杀之为傅督邮抵命。
自此凉州官吏各奉其职,不敢酷刑害民。
吕光一日与群僚论及政事,参军段业奏道:明公用法太峻。
吕光答道:昔吴起为政无恩而楚强,商鞅严刑而秦兴。
段业对曰:吴起丧身,商鞅亡家,皆残酷之致。明公慕其所为,岂凉州士女所望哉!
吕光顿悟,于是改容而谢之。
镜头转换,按下凉州,复说关中。
苻登与姚苌经年作战,致使关中黎民涂炭,山河残缺。
将军窦洛、窦于等谋反,欲杀苻登,因谋事不密泄漏,遂出奔到姚苌大营。苻登进兵征讨彭池不克,复进攻弥姐营及繁川各垒,皆克之。
姚苌屡战苻登不利,退守安定,痛定思痛,终至大悟。以为苻登之所以屡战屡胜者,是因军中供秦王苻坚灵牌之故也。
于是亦命在军中竖立苻坚神像,亲自焚香祭祀,祷告言道:陛下新平之祸,是臣为兄长姚襄报仇,故行此悖乱之事。且陛下当初亲口命臣以龙骧将军封号建立伟业,臣安敢违之!今臣复奉陛下之命四方征战,诚请陛下庇佑,使我百战百胜,光复秦国大业!
苻登在营中将台上望见,大叫道:狗贼为臣弑君,却又立像求福,世上焉有是理!
于是引兵出营,于城外骂战:弑君逆贼姚苌,何不出城,与我决一死战!
姚苌不应,只顾拜像求佑。久见偶像无益,于是复斩神像首级,遣使送往秦兵大营。
苻登见到偶像首级,愈加大怒。遂留辎重于大界,自率万余轻骑攻克安定羌密造堡。
后秦屡战屡败,姚苌便遣其子中军将军姚崇偷袭大界,以图挽回败局。苻登预先察觉,遂将计就计,在安丘拦击,大败姚崇,俘斩二万五千人,乘胜攻克平凉。
八月,苻登又据苟头原,进逼安定。
诸将劝姚苌亲引大军出城,列阵决战。姚苌道:与穷寇争胜,乃兵家大忌。今其轻骑以出,我将以计胜之。
乃留兵紧守安定,自引大军三万趁夜出城,绕道往袭大界,一战攻克苻登大营,擒其上将数十名,掠男女五万口,由此反败为胜。
苻登皇后毛氏美而勇,并善骑射。见姚苌兵攻入其府,奋而张弓跨马,率壮士力战,杀敌七百余人,最终因寡不敌众,为后秦兵所执。
后秦兵将毛氏送归姚苌,姚苌大为惊艳,欲纳之为后。
毛氏骂道:姚苌逆贼!你已弑杀天子,今又欲辱皇后,秦国皇天后土,宁容你耶!
大骂不止,宁死不从。姚苌无奈,于是杀之。
诸将皆奏:前秦经此失败,军中骇乱,请陛下准许我等出兵击之,必获大胜。
姚苌说道:苻登之众虽乱,然怒气正盛,未可轻击之也。
遂见好即收,不再出战。苻登亦复收余众,屯驻胡空堡垒之中,养军休战,以待时机。
姚苌见安定地狭,且离苻登部众甚近,便使姚硕德镇守,自迁安定千余家于阴密,遣其弟征南将军姚靖镇之。又以从弟姚常戍守陇城,邢奴戍守冀城,姚详戍守略阳。
时有仇池杨定,以为秦王苻坚报仇为名,发兵攻克陇城、冀城,斩姚常,捉邢奴。姚详闻讯,即弃略阳,逃往阴密。
苻登在胡空堡中,闻说故将窦冲及杨定等屡胜后秦,遂派使者持诏前往,加窦冲为大司马、骠骑将军、前锋大都督、都督陇东诸军事;杨定为左丞相、上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杨壁为大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令窦冲率兵奔赴安定,又令并州刺史杨政、冀州刺史杨楷率所部大举,在长安会合,夹击姚苌。苻登则亲率军从新平而出,迳往据新丰千户固。
窦冲领命,遂率大军前来会战安定,使杨定率陇上诸军为合后,杨壁留守仇池。
姚苌闻报,遣将军王破虏到秦州迎战,与杨定军在清水格奴坂交战,王破虏大败。
苻登亲率军进攻鸯泉堡,姚苌前往援救。苻登率军退走,窦冲亦驻兵不前。
姚苌见相持已久,心生一计,密派部将任瓫、宗度假作投降,派使者往招苻登,说欲献城以降,作为内应共擒姚苌。
使者既发,便悬起城门,往城外十里处设下两路伏兵,专等苻登前来伏杀。
苻登得任、宗二将降书,信以为真,便要起兵应之。
羌人部将雷恶地当时屯驻别垒,闻说姚秦有人来下降书,急奔来对苻登说道:姚苌计谋多端,善于操纵部将使诈,必定设下奸计,不可信也,望陛下熟思之。
苻登闻谏大悟,乃止出兵。
姚苌闻说雷恶地识破己谋,对众将说道:此贼本是羌人,颇有奸智,今反为苻登谋划军机,事必不成矣。
于是撤回伏兵,复又紧闭城门。
苻登派出细作打探,闻说姚苌悬门以待,外置伏兵,不由大惊,顾谓左右:雷征东概是圣人耶?若无此公,朕几乎被小人所误!
转思雷恶地本是羌人,恐不能为己所用,心中忌惮,便欲杀之以免后患。
不料计谋未发,已被雷恶地知觉,急引本部出逃,归降姚苌。
姚苌大喜不疑,加以重用,遂纳雷恶地之谋,派奇兵趁夜突击,一举攻陷新罗堡。
两军相持复又经年,苻登不耐其烦,又见己军胜多败少,于是召集部将说道:我观姚苌兵势已衰,宜急攻之。公等有何妙计,但请讲来。
镇东将军魏揭飞献计:臣请率本部兵马,抄小道绕至杏城之后,大王可另遣一将于前面佯攻,牵制彼兵,以放炮三声为号,并力攻之。杏城告急,姚苌必亲引兵来救,大王再设伏待其援军。则杏城可行,姚苌亦必为我所擒。
苻登闻之大喜,依计而行,令魏揭飞引军往攻杏城,自率重兵前往姚苌来路上埋伏。
雷恶地闻苻登军卷地而来,乃与部将商议,欲复降苻登。
魏揭飞率氐、胡数万人马出,不禁得意至极,遂自称大将军、冲天王,即率部众猛攻杏城。后秦安北将军姚当成手忙脚乱,应付不暇,急遣部将出城,向主公姚苌求援。
镇军将军雷恶地见前秦军攻打甚极,于是反叛,进攻后秦镇东将军姚汉得于李润镇。
姚苌闻报魏揭飞率军欲抄杏城后路,便欲亲自来救,令点齐军马起行。
诸将谏道:量小小一个魏揭飞,何劳陛下大驾亲往?
姚苌说道:尔等不知。苻登非可卒灭,我城亦非苻登所能卒拔。孤惟恐雷恶地谋反,其若与魏揭飞联手,再东结董成下我杏城,再破李润营垒,则长安东北非我所有也。
于是乃引精骑一千六百人,飞驰来救杏城。
因其兵马极少,且抄小路而往,故此苻登细作未曾发现,伏兵亦便如同虚设。
魏揭飞抄至杏城之后,因见城中兵少,悉众而攻。姚当成分兵固守,一边等待救兵。
姚苌引千余铁骑赶到,却不上前攻击,先扎营栅,示敌以弱。魏揭飞不以为意,遂分一半兵马围城,自调遣诸路氐胡二万人,来攻姚苌。
姚苌下令牢扎营寨不出,只命派出细作,打听对方来者是何处兵马。自此每闻敌方一军来至,不忧反喜,连连称善。
诸将不解其意,齐问:我今以寡敌众,陛下因何喜敌添兵?
姚苌说道:氐胡诸部散布各处,剿不胜剿,杀不胜杀,大是后患。今幸其同恶相济,皆来会集,孤便得以乘胜席卷,一举覆其巢穴,东北无复余也。
诸将不信,以为主公被敌众吓傻,信口胡言自解。
姚苌见闻氐胡诸路兵马毕至,于是传下令去,命固垒不战,诱其来攻。复秘遣子姚崇领二百轻骑,偷袭诸氐胡之后,攻其无备。
魏揭飞果然中计,仗恃人多,率全部人马离开营栅,围攻后秦军营。
便在此时,姚崇已率二百决死铁骑潜地出营,各持引火之物,绕过氐胡进攻大军,绕道飞驰,入于魏揭飞大营,顺风放火。
氐族兵士正在全力猛攻姚苌,忽闻后面大噪,回头看时,大营起火。只因出其不意,后队各自扰乱,不知究竟多少兵马从后面来攻。
姚苌望见敌营火起,哈哈大笑道:氐胡今番败矣!
遂纵其余一千四百精骑倾巢出击,直杀入氐胡阵中,见人便斩,迅如狂风。
魏揭飞纵马挺枪来迎,姚苌于火光中看得清楚,即飞马上前,大喝一声,将魏揭飞斩于马下,身首两分。既斩敌猷,更率骑兵趁乱冲突,杀至天明,斩首万余级。
魏揭飞所带兵马全部溃散,不复成军。
雷恶地闻魏揭飞被斩,不由惊惧,不敢再战,遂复遣使来见姚苌,再次请降。
姚苌不计前嫌,待之如初,使其还军自守营垒。
雷恶地奉命回归己营,派人打探姚苌只有一千六百军马,不由悔之不及,但亦因此心悦诚服,钦佩姚苌临敌之胆,用兵之略。
复恐人耻笑自己无用,便常对人说道:某自言智勇所施,足为一时之杰。校数诸雄,如我之徒皆应跨据一方,兽啸千里。然遇姚公智力摧屈,是吾之应当之分也。
姚当成见姚苌破了重围,急出城来接,拜倒于地:陛下只以一千六百骑兵,便破敌数万之众,且阵斩上将首级,真天神也。便是蜀将关羽、晋将文鸯,亦不能望主公之项背!
姚苌大笑,便命姚当成于自己扎营之处,每个寨栅孔隙中种树一棵,以纪念今日大捷,然后振旅而还。
后过岁余,姚苌遣使来问姚当成:其树长势如何?
姚当成回书答道:已蔚然成林。只是营地太小,宜再增广其地也。
姚苌回书说道:孤自行兵以来不下百战,从未有如此快速且酣畅淋漓者。以千余兵马破三万余众,恐自古以来只有曹魏良将张文远差可比拟!营地虽小为奇,岂以大为贵哉?
姚当成乃逊谢拜服,不复请增广营树。
其后中原诸侯闻听此事,无不笑道:非公能比张辽,是魏揭飞不如孙权之甚也。
苻登闻报魏揭飞兵败被诛,不由怒发。于是亲率精兵,自雍城出发,进占泾水口要冲范氏堡,强渡渭河进攻,连克姚苌部将金温,进据曲牢。
冯翊人郭质在广乡起兵响应苻登,传檄三辅,众皆从之。
惟有郑县人苟曜不听,反聚集数千人响应姚苌。
苻登任郭质为平东将军、冯翊太守,使其讨伐苟曜,未料大败而回。
郭质于是东结杨楷作为声援,又与苟曜战于郑东,复被苟曜击败,部众亦尽皆溃散。郭质单骑逃脱,惧怕苻登怪罪,只得归附姚苌,被任命为将军。
苟曜闻郭质归降,却以一万军据守逆立堡,暗中与苻登联络,愿为内应。
苻登于是离开曲牢、繁川,至马头愿驻扎。后秦急遣右将军吴忠率军出城迎战,被苻登射杀于阵前,余部溃退,逃归长安。
姚苌闻报吴忠被杀,遂收其余众,预备再战。
部将姚硕德不解,问道:主公向来慎于轻战,每战必欲以计取之。今战既失利,而更逼贼邀战者,必有其由乎?末将不解,故请问之。
姚苌说道:苻登用兵迟缓,皆因不识我军虚实。今其敢于轻兵直进,迳据于我之东方,必是苟曜竖子与之暗中连结,备知我河东虚实之故也。若待时久不击,使变乱已成,则其祸难测。我今所以求速战者,欲使竖子谋之未就,修好之盟未深,以散败其事耳。
姚硕德及诸将大悟,皆拜服于地:陛下神算,我等不及也。
姚苌遂率精锐出城,与苻登激战竟日。苻登寡不敌众,被迫撤围,退屯郿城。
姚苌抽军北上争夺新平,苻登守将强金槌兵败,遂以城降。姚苌率数百骑入金槌大营受降,群臣劝阻,恐其孤身赴敌被害。
姚苌说道:强金槌既已背叛苻登,若复图我,其将安所归耶!且怀德初附,推款委质,我若复以不信任而待彼,则今后何以御物?
遂不听众劝,前往强金槌大营。强金槌部将见姚苌仅带数百骑前来,果然要趁机袭击,终被强金槌阻止,诚心举众投降。
七月,苻登又率军围攻安定城。姚苌率军北上援救,苻登退去,姚苌亦兵还长安。
半年之后,苻登复引军来攻安定。姚苌出城拒之,临行前对太子姚兴嘱道:苟曜好为奸变,见风使舵。彼若闻孤引兵北去,必来见你狡辩前番之叛,你便可执而杀之。
嘱罢起兵而去。其后苟曜果来长安见太子姚兴,称前番乃诈降苻登,今来听从太子吩咐。姚兴因得父亲密令,于是不听其分说,令执而斩之。
姚苌亲引大军北征,于安定之东遇到前秦大军,就此列阵决战。
两军各施其勇,接连三战,后秦军再次打败前秦军马,苻登只得引败兵退据路承堡。
姚苌引军进入安定城内,置酒高会,与诸将庆功,笑谓:苻登不及其祖父多矣。
诸将皆贺:若值魏武王姚襄在时,不令此贼坐大,陛下亦不必今日亲自征伐也。
姚苌笑道:诸公不知,我不如亡兄有四:我兄身长八尺五寸,臂垂过膝,人望而畏之,此其一也;当十万之众,与天下争衡,望麾而进,前无横阵,此其二也;温古知今,讲论道艺,驾驭英雄,收罗隽异,此其三也;董率大众,履险若夷,上下咸允,人尽死力,此其四也。孤所以得建功业,策任座中诸公群贤者,正望算略中有一片之长耳。
诸将闻言再拜,赞颂声不绝于耳。
二秦相持复又两年,至太元十七年二月,姚苌病重。
苻登听说苻苌患病,就厉兵秣马,禀告苻坚牌位:孙苻登受任执戈以来,将近十二年,一向得上天赐福保佑,先皇祖明察降怜,所向必胜,贼军如冰雪消融。今太皇降灾病于逆羌,丑虏必将不能康复。不肖孙当趁其毙命之机顺行天诛,拯复太皇棺椁,向太庙谢罪。
于是大赦境内,百官进位二等。先发兵与姚苌部将姚崇在清水争麦,却屡被姚崇击败。又率军进逼安定,离城九十余里。
八月,姚苌疾病稍痊,亲率军出城,另派部将姚熙隆去攻苻登营寨。苻登恐惧退回,姚苌连夜率军越苻登营寨三十里,紧蹑苻登之后。
苻登于是不走,反扎营以待。次日晨哨兵还报:贼军诸营皆空,不知去向。
苻登大为吃惊,对诸将说道:此何人耶?走时使我不知,来时使我不觉,直如鬼魅。众谓其重病将死,忽然又提兵自来!朕与此羌人同活于世,则何其不幸哉!
于是罢兵返回雍城,姚苌亦引军回至安定。
苻登回兵雍城,拜窦冲为右丞相。太元十八年五月,窦冲自恃其才,认为超人一等,请求苻登封己为天水王,苻登不应。
窦冲于是起兵反叛,索性亦自称秦王,改年号为元光。
苻登至此大怒,亲率大军出于雍城,攻窦冲于野人堡。
窦冲不敌,急向后秦求救。姚苌派太子姚兴带兵往攻胡空堡,以解野人堡之围。苻登果然大惧,急解窦冲之围,前去援救胡空堡,于是窦冲复与姚苌联合。
姚兴转而奔袭苻登军大本营平凉城,大获全胜而归,苻登由此元气大伤。
当年十月,姚苌病重,屡做恶梦,见苻坚将天官使者、鬼兵数百突入营中,前来问罪。姚苌每被吓醒,下榻跪地磕头:臣姚苌陛下所授龙骧将军,至为心腹。向杀陛下者非臣,乃是臣兄姚襄附体而为。陛下若要复仇,自往寻我兄可也,非臣之罪,愿不枉臣。
却见苻坚立于榻上怒视不语,只命鬼卒前来捉拿。
姚苌惊惧,至于裸体在皇宫内乱跑,连呼内侍执剑抵挡鬼卒,勿使近身。宫人于是各执刀剑往空中刺鬼,姚苌却在剑丛中乱跑,不小心撞于剑尖,被误中阴部,出血不止。
医官包扎已毕,则被姚苌撕扯开裂,流血一石有余,血满床榻,横流宫室。
姚苌自知不起,遂召太尉姚旻、尚书左仆射尹纬、右仆射姚晃、将军姚大目、尚书狄伯支入宫。手指数人,对太子姚兴说道:朝中凡有诋毁此诸公者,子慎勿受其蛊惑。汝当抚骨肉以仁,接大臣以礼,待物以信,遇黔首以恩,四者既备,孤无忧矣。
姚晃问取苻登之策,姚苌说道:大业垂成,我儿姚兴才智足办,奚所复问?
言罢遂崩,时年六十四岁。
苻登闻说姚苌病亡,大喜道:老羌即死,孤无忧矣。至若姚兴小儿,我将以刑鞭之。
于是下令国内大赦,亲率全军向东,趁后秦国丧伐之。太元十九年二月,进攻屠各姚奴、帛蒲两堡,克之,即从甘泉向关中进兵。
姚兴闻报,亲自引兵来救,一路追赶。因落后于前秦军数十里,苻登得以从六陌奔袭废桥,欲夺桥以拒姚兴。
未料后秦尚书左仆射尹纬占据桥头,苻登抢夺水源不得,军人渴死者十之二三。
苻登只得奋勇与战,三军饥渴无力,被尹纬击败,苻登单人匹马逃回雍城。司徒苻广时守雍州,太子苻崇守胡空堡。因闻苻登战败,均弃城堡出逃,军众溃散。
苻登此时无家可归,于是奔往平凉,收集残余部众,进入马毛山。
姚兴率军进攻,苻登派子汝阴王苻宗到西秦乞伏乾归处为质,请为婚姻以求援救,乞伏乾归派两万骑兵往救苻登。
然而西秦之兵未至,苻登便轻易率军出山迎击,与姚兴在山南交战,终被姚兴击败,苻登被杀于阵中。共在位九年,始终与后秦姚氏攻杀不休,终年五十二岁。
其子苻崇奔往湟中即位,改元延初,谥苻登为高皇帝,庙号太宗。
晋太元十九年七月,后秦安南将军强熙、镇远将军强多反叛,拥推窦冲为盟主。后秦皇帝姚兴亲自带兵讨伐,强多为从子强良国所杀,率其父众归降后秦,强熙逃奔秦州。
窦冲不敌姚兴,率残部逃奔汧川,被汧川氐族首领仇高所获,将窦冲送往后秦。
窦冲惧死,遂于监中索求纸笔,上书秦王:今苻登虽死,其子苻崇犹存,与陛下乃三世深仇,必不肯就此罢休。且强燕在东,亦无日不思复其故土,视陛下为寇仇。若窦融为将,甘为陛下驱使,除此二寇,再以得胜之兵以下江东,成就王霸之业,不亦可乎?
秦主姚兴将此书示之众臣,问群下意见如何。
右仆射姚晃出班奏道:窦融虽勇,固不如后汉吕布也。当魏公曹操在白门楼时,亦惜其勇不忍杀之,乃被刘玄德以丁原及董卓之事提醒,故尔缢死。此等三姓家奴,陛下若置之身侧,或使领兵,则一旦反噬,其孰能制者?
姚兴恍然大悟,又见阖朝文武皆恨其反复不定,毫无忠义之心,于是下令斩之。
镜头转换,按下二秦争锋,再叙东晋王朝。
太宰谢安去世,晋孝武帝司马曜趁机将国政军权收回朝廷,使司马道子为扬州刺史、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
孝武帝幼称聪悟,精通玄理。却又嗜酒如命,好为长夜之饮。更与其弟司马道子信奉佛教,多有僧尼出入宫禁,备受宠信,以致姏姆尼僧,尤为亲昵,并窃弄其权。
尼姑支妙音权倾一朝,威行内外,群臣为之侧目。
尚书令陆纳见君臣皆佞于佛事,以致朝政日非,不由回望宫阙而长叹道:好家居。纤儿欲撞坏之耶!
谢安既死,谢玄不能自安,忧愤得疾,自请解除兵权,退就会稽内史,一年后去世。
其所节制徐、青、兖三州,遂先后被司马道子与谯王司马恬瓜分。
自此陈郡谢氏门阀落下帷幕,孝武帝收回皇权。然忌惮司马道子权重,君臣兄弟间虽酣歌为务,却致帝相暗争。
外戚太原王氏继谢氏而兴,但既无人才亦无事功,只有依附司马氏而贪图门户利益,无力制衡皇权。
袁悦之劝司马道子专揽朝政,王恭乃请孝武帝托以它罪,杀袁悦之于市中,既而朋党同异之声,播于朝野。孝武帝益恶司马道子,逼请太后将其废黜,太后不忍。
孝武帝乃擢升王恭、殷仲堪、王珣、王雅等人为党,司马道子则引王国宝、王绪为心腹。太后每自中间调和,大臣徐邈亦上疏谏劝,孝武帝无可奈何,又复委任司马道子如初。
自皇后王法慧去世,孝武帝不再立皇后,而宠幸淑媛陈归女及张贵人。
一日孝武帝在后宫清暑殿中与张贵人同饮。孝武帝大醉,笑谓张贵人:卿今年近三十,美色大不如前,又无子嗣,空占贵人名位,明日朕当废之,另立年轻貌美者。
言罢,自去榻上醉卧。张贵人闻而妒火中烧,令劝近侍宦官皆醉;召来心腹宫女,乘孝武帝熟睡之际,以大被捂至窒息而亡,年仅三十五岁。
次日侵早,张贵人谎称皇帝于睡梦中魇崩。
中书令王国宝欲入宫撰写遗诏,被王恭之弟侍中王爽阻止。司马道子与其子司马元显对孝武帝之死求之不得,因而对张贵人不予追究。(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