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六）风雨飘摇
轩辕历4713年9月11日，星期天
今天是刘源在咖啡厅端杯碟的第二天。
昨天第一次正式招待客人。谨小慎微，还是出了不少小差错。幸好客人和善，并未与她计较。
忙忙碌碌一整天下来，对这份兼职也算颇有心得。
今天，她相信自己能做得更好。
一切也正如她预料中，那般井然有序。
直到一位特殊客人出现。
江南百绘。
那时，刘源正清理着一张桌子上留下的杯碟。
“美璐，你等下，我找一找照片。夹哪一页了呢？”
传进耳里的熟悉声音，令刘源看见隔壁桌的江南百绘背影。
坐在江南百绘对面的，是被她称作“美璐”，一看就是乐天派的同龄少女。
看到刘源这个服务生望向她。美璐微举手中的玫瑰花茶，向刘源致意。
“找到了。来！你帮我确认一下，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肖航。”
百绘找到照片，美璐的注意力从刘源身上移开，刘源回身继续收拾桌子。
百绘话语中的“肖航”俩字，刘源十分在意。手上的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
“咿！啊！真是呀！
哇！绘绘，原来我们两个认识的肖航，居然不是同名同姓！
就是他！就是他！
没想到，还真是航姐耶。哇！还是那么滴漂亮！
想想自从小学毕业，都六年喽，真是越长越妖艳了。好羡慕呀！他要是个女的，我肯定嫉妒死他。
绘绘，这下你可以报仇雪恨啦！初一，让你得不到班级第三。初二，又转学了，让你找不到人。
你记恨了那么多年。自从高中认识你，就经常听你念叨他。如今终于让你逮到他喽！”
『航姐？漂亮？肖航与百绘是初一同学？肖航与这个美璐是小学同学？美璐与百绘是高中同学？』
百绘在高中旧友面前，没有大一校内的拘谨。
“实力差距太大，报不了仇的，他当年是算着我们的分数，故意考第三的。
再说，现在别说一个班，连一个专业都不是，分数更没有可比性！”
百绘话语中流露的惆怅。即便是刚刚接触，还不熟悉百绘的刘源，也能听得出来。更别说身为高中同学的美璐。
“咋！因怨生爱啦。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这张照片还修过图耶！
特意把背景模糊化，来突出中心人物。真是别出心裁耶。
这视线角度，明显没注视镜头，当时应该在看上方的树叶。绝对是偷拍的！
绘绘，我有理由怀疑，你有偷拍潜质。”
美璐嬉笑玩闹着评论照片。
对于美璐的笑弄，百绘沉默不语，并未出言反驳。
见百绘如此，美璐高屋建瓴的大局评论一滞。
“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
别呀！绘绘。我开玩笑的而已。
你别真偷拍呀！会被抓的。”
美璐故意作弄江南百绘。终于得到百绘的回应：“不闹啦，美璐。不是我拍的，是学校摄影部的学姐。
本来打算放在我们文学社制作的校刊上面当配图。不过肖航本人不同意，这事也就作罢了。我偶然得到样片而已。
要不是相片数据被删，我直接发消息问你，也不至于特意麻烦你跑这一趟！”
“那是你没找她要。”，美璐打断江南百绘的解释。
“绘绘，你不要一直躲在角落看书。不主动和别人交流。
我跟你赌一块哈根达斯，那个偷拍的学姐绝对私藏了一份。你如果偷偷跟她要，她一定会给你。”
“我要他照片做什么。”江南百绘匆匆打断美璐的推理，语气略显局促踌躇，如同似开又合的珠蚌。
“那你留着这张照片做什么。”美璐淡淡一句事实，堵住江南百绘狡辩逃避的种种预想道路。
好一会儿，江南百绘才蹦出几个字。刘源如果不注意听，甚至无法听清江南百绘的话语：“我，我那时又没带手机，只能偷偷拿这张刚印好的。”
“不会吧！绘绘。你这照片还是偷偷拿的！
呜呜呜，我家可怜的绘绘，为了爱情居然盗窃公共财务，沦为盗窃犯。可谓凄惨凄惨。”
美璐语调不高，明显在逗弄江南百绘。
江南百绘却慌乱起来。
“这都哪跟哪啊！都说不是啊！
反正用不到也是要丢的，我刚好在打印室而已。”
“哇哇哇！那绘绘你一直否认其他，偏偏从不否认什么因怨生爱，为了爱情什么的。
我是不是可以肯定，绘绘你”
“我不可能喜欢他！”
江南百绘激动地打断美璐的话语。
百绘声音偏大，周围顾客齐刷刷转向她。
刘源匆忙低头擦桌，避免引起江南百绘的注意。她从未见过百绘这样慌张的一面。
江南百绘起身向周围致歉，这才回到座位上。
“来喝茶，喝茶。绘绘别生气！别这样嘛！你现在还这么在意他做什么呀！我是真搞不懂。
别着急否认！你都慌成这样，还掩饰什么？
我很早就看出来了。
以前和你聊天，没几句你就会聊到他，这样想着，念着。你说不在意他，谁信？
不过呀！绘绘。如今我既然知道，你说的那个肖航，就是我小学的那个肖航。那我就该劝劝你。
即便不看戚风蛋糕的面子，也得看你们这种难得的缘分。
我觉得，你不应该过分在意他。
如果航姐如今不是小学的航姐。那估计也不会是你心心念念，初中那时的航姐。
你如果要和他交往，就不能把他看得太重。
太在意他，会令你方寸大乱。
这还算好的。
如果航姐还是小学时的航姐。我觉得，你可以直接放弃他喽！
因为小时候的航姐，骨子里根本没把自己当作男生看待。
和他做姐妹很简单，和他做男女朋友，实在难以想象，怎么想都不大可能。更何况你又不怎么会说话。”
“可是，我记得，你说过他有喜欢的女孩呀！”
『没把自己当男性看待？做姐妹？肖航有喜欢的女孩！』
刘源震惊于两人的发言，手上动作不禁停了下来。
“是有说过！和航姐一个姓氏，叫肖莹莹来着。最开始还以为她们是姐弟。
现在想想，怎么可能姐弟会上同一个年级。你说是不是。
航姐那时可风光了，全校出了名的，又是班长，又是学委课代表。各种竞赛奖状荣誉什么的。男生中地位虽然一般般，不过女生中妥妥的大姐大。
也不知她俩怎么好上的。
应该是五六年级，才十一二岁吧。
我估计航姐那时刚刚发育，正值思春期。天天向我们宣扬，他喜欢莹姐，还发誓非她不娶。
结果一到莹姐面前，半个字都憋不出来。闹得莹姐尴尬得要命。
哈哈！
点名时还故意叫错莹姐名字，吸引莹姐注意。
最开始莹姐还会纠正，去和他闹，到最后都懒得理他喽。
哈哈！
现在想起每次航姐班会点名时，一直嘤嘤、嘤嘤地叫莹姐，莹姐就是不回答时的场景。真是太好笑啦！”
『嘤嘤、嘤嘤……
难道肖航现在说的梦话，其实是在重复那人的名字！』
有了这个念头，刘源开始不停擦桌子拖延时间，希望听到更多内容。
不过，美璐之后千篇一律地讲述，当年肖航追莹莹的各种趣事。话题迟迟没有进展。
正当刘源犹豫是否离开之际，一直沉默的百绘出声询问：“现在那个肖莹莹在哪？”
“死了呀！初一到初二的暑假期间。
咦！绘绘！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
绘绘，你不是说，初二航姐就转学去巴蜀喽。
记得初中他俩初中只在一个市，不在一所学校。想来航姐应该不知道这事！
绘绘，你说航姐如今从巴蜀考回来，有没有可能是为了找莹姐。虽然那只是小时候的承诺，不过依航姐的个性，这承诺可不会只是说说而已……”
江南百绘与美璐之后的讨论，刘源已经记不太清晰；甚至怎样结束工作的，她也想不起来。
只知道，回到宿舍后，刘源开始疯狂通过网络翻找轩辕历4708年暑假期间的当地报纸。
线索很快锁定于一则“女初中生高空坠物身亡”事件，时间在轩辕4708年8月27号，地点在鹭岛邻市双鱼市，人物是初一生肖某，情节是台风TyphoonNanmadol（南玛都）接近，强风导致高楼阳台盆景坠落，提醒群众注意安全防范……
虽然没有足够证据，但是刘源确信——这个报道的主人翁，正是美璐所言的那个肖莹莹。
因为，在报纸模糊的事件配图一角。那个把伞落在一边，在雨中凌乱的身影。
刘源没来由地，与病床边梦呓中的肖航联系了起来。
越看越觉得那个模糊的身影像肖航、越看越觉得那人是肖航。
有了这个想法，她立即打电话询问肖航所在。得到深水文学社旁打印室的答复后，马不停蹄地顶着毛毛细雨去见肖航。
“航哥，你小学在哪读书的？”
刘源直截了当的询问，令肖航费解。
看不透刘源意图，肖航还是作出了回答。
“小学？隔壁双鱼市的太武实验小学？怎么啦？源源，突然问我这个？”
刘源没有回答，继续追问。
“那初中呢？”
“源源，怎么突然对我母校感兴趣啦？”
刘源不想回答，一心只求答案的异常模样，令肖航狐疑。
无奈地一一道来学习历程：“初一在鹭岛大学附属实验中学，初二初三在巴蜀中学校，高中在巴蜀第一中学，大学和你一样，合玫大学出云学院呀！
你看我们居然读同一所大学，是不是很巧，哈哈哈。哈哈。哈。”
肖航的玩笑，没能化解刘源散发的凝重氛围。
刘源对初中之后的话语置若罔闻。
『小学与肖莹莹、美璐在双鱼市，初一的鹭岛大学附属实验中学，也在双鱼市。时间、地点、人物，通通对上了号，那——』
“航哥，你看看这个。”
刘源递来显示着那则报道的网络报纸。
肖航困惑地伸手，作势欲接。
瞟到那则报告的下一秒，立刻呆愣在原地，没有接过刘源递来的手机。
望着仿佛中了定身术的肖航，刘源发现两行清泪自肖航眼角流下。
“航哥！你哭了。”
过了好久，直至复印机完成的提示音响起。肖航才恍然回神。
他抬手摸摸异常的脸颊，带着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向刘源解释道：“额，好像，刚刚被沙子迷了眼。我先去卫生间擦一擦。”
一挪动脚步，肖航仿佛没有重心般软倒在地，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刘源匆匆推搡呼唤肖航，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正当刘源稍稍安定下来，打算叫人求助时。
肖航懵懂地睁开双眼，头疼般地扶着脑袋。他坐起身来，缓了好一阵儿。用看似整理思绪般的目光，茫然地望着周围。
感到怪异的刘源，轻声询问：“航哥！你还好吗？”
“我？我有点头晕，源源，你先别说话，让我缓缓。我想想，好像，打印、电话、手机、手机、手机……
哦！想起来了！
源源，你刚刚是不是要给我看什么东西来着？”
『那则报道？那则报道！
刚刚航哥，好像看了那则报道，就开始变得异常。
现在，仿佛没看过那则报道一般。』
“航哥，你还记得刚刚发生过什么吗？”刘源小心翼翼地询问。
“回忆感觉模模糊糊地，似乎是你来找我，然后要给我看什么东西来着，然后我就突然低血糖了。”
“低血糖？”
望着明显不对劲的肖航，刘源不敢再轻举妄动。
“是呀！估计是初高中时狂练肌肉，锻炼学习不节制，没好好休息搞出来的后遗症。
现在想想，真是追悔莫及。追求什么肌肉猛男呀！
真正的男子气概！应该是内敛，而不是张扬。
人呀！还是健康最重要。
肌肉强壮，并不代表男子气概。同样不代表健康。
体脂率太低，还会头晕。
所以呀！源源，你们女孩子也不要总想着什么节食瘦身。
骨瘦如柴不也难看，身体健康才重要。
小雨我都劝住了，就你最瘦，还最倔。
你看你，天天那点饭菜，怎么胖得起来……”
刘源见肖航回复往日状态。
开始为她普及营养学知识。尝试说教，改变她以减肥为幌子，实际节俭至上的餐饮状况。
刘源暗暗藏好心中种种思量。
『初高中练肌肉？低血糖？
航哥，你说练肌肉是为了什么男子气概，为什么我没来由地觉得，你是为了在肖莹莹面前证明自己！
为什么你觉得自己的眩晕，记忆混乱，是低血糖的影响？你现在很健康呀！
为什么你看见那篇报道，有了反应，如今又装作忘记？
不！那种状态。不可能是故意装作忘记的表现。
你是真的记不得。
那为什么还会梦中重复她的名字？
你看过那则报道吗？现场照片角落那个人是不是你？你知道她的死讯吗？你亲眼目睹过事故现场吗？』
“肖莹yīng莹yīng。”刘源没来由地，出声打断肖航。
“啊？”滔滔不绝的肖航似乎没有听清任何话语，不过明显愣了一下。
“我说肖莹莹，报道上那人是肖莹莹！你的小学同学！肖莹莹！你说非她不娶的人！肖莹莹！你……”
刘源拉着肖航双肩摇晃，如连珠炮般重复“肖莹莹”三字。
用只有肖航才会故意读错的发音，去重复这个名字。
『果然如此。』
当刘源停止发言时，肖航已经软倒于刘源怀中。
将肖航放在地上躺好，刘源失神地离开打印室。
『大姐，二姐。对不起。
小源，已经喜欢他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