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沈黎的承诺

袁朗抱着沈黎回到卧室。

她只穿着一件睡衣的身体,凉透了,嘴唇青紫青紫的。

他把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想去热个毛巾给她擦手擦脚。

她却抱住了他微微转过的身体。

“我去热个毛巾,给你擦擦”他转回身体,把她的双手捂在掌心

她不说话,抬着头看着他。

“我不走,就是去热毛巾”他看着她苍白的脸颊。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说出让她难受的话。

她对他的好,对他的信任,他不是不知道。可他看到她和宁斐坐在一张沙发喝酒的那刻,所有的情绪只剩下一种,嫉妒,他嫉妒宁斐,嫉妒他得到了她,完整的她。

她对他表现除了最大程度的信任和诚意。卓曦的反对多有力,他怎么可能不懂。可她就是倔强的,把他推到了离她最近的位置。

为了解开他的心结,她甚至把自己不为人知的,最难堪的过往展现在他面前。

他有什么理由,去怀疑她的诚意呢?

清晰后的思路,让他红了眼睛“我去拿毛巾”

她呆呆的坐着,看着他的身影,唇角忽然扬起。等他进了洗手间,她才缓慢的,靠在床边,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把瑞士军刀,攥住红的跟血一样的手柄。

主刀很利,刀刃泛着冷银色的光泽。她把刀放在左手无名指上,那里有一道戒指的痕迹。她曾经很胖,而宁斐买给她的戒指有一点点小。她宝贝着,戴上就不肯再摘下来,一只银戒,便宜的,扔在路上也不会有人捡。可她爱的跟什么似得,那是宁斐给她的,唯一的一件礼物。从开始带着小,卡在手指上,到最后,缠着红线都一直往下掉,她戴了那么多年,许是当时卡的狠了,那里有一道清晰的,再也抹不去的痕迹。

唇角的笑意更盛,手腕缓慢用力,刀刃慢慢嵌了进去,如果手快一些,也许不会那么疼。她笑出声音,低喃着“疼都疼了,疼的厉害些,兴许能长点记性。”

刀子在肉里一点点的挪动着,最后削掉下来一整片,薄薄的一片,她还是太瘦了,没什么肉,这一块一掉,露出森白的指骨,血忽的涌了上来,落在雪白的羽绒被上。

“阿黎,你在做什么”袁朗出了洗手间,惊恐的看着床上血红的一片“伤到哪里了”他夺了她右手的刀,扔的远远的,握住了她左手的手腕。

血流的很多,他使劲眨掉含在眼里的泪,才看清楚她的伤口。

用毛巾缠住她左手手腕,拿起床头电话打给了戚嘉“叫医生,或者送我们去医院。沈黎受伤了,快。让人把药箱拿上来,快”

扔了电话,他心疼的难以附加。

“阿黎”他的眼泪顺着眼角,滴落在怀里她乌黑的发丝里“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胡乱猜忌,让你起了这样的心思。”

她还是不说话,咬着唇,摇了摇头。

他懂她的意思,不怪你,是我自己。

属于过一个人的痕迹,如果可以一点点的削掉,那沈黎就算削肉削骨也无法泯灭,她属于过宁斐的曾经。

十年挣扎,死中求生,却依旧没有改变她在爱情中的性情和坚持。

这样的她,让他心疼,更让他珍惜。

为了他,她做的这样彻底,彻底的,快让他疼疯了。

医生来的很快,谁也没想到,一个算不上太大的伤口,流了那么多的血,大片的红,看的人心慌。

她一直没出声,任由医生折腾着伤口。

宁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坐在床边的沙发里。戚嘉站在离医生不远的地方,看着他处理她的伤口。

沈黎的脸色白的跟纸一样,靠在袁朗怀里,好像随时都会晕过去。

医生处理完伤口,又给她往胳膊上打了一针。“药等下会送过来,服用方法我会标好”

沈黎没力气,略略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医生转头看了一眼戚嘉,迟疑了一下,才又开口“如果您有时间,最好去医院做个凝血功能检查,以及心肺功能检查”

她张了张口,说了个微不可闻的“好”

戚嘉跟着医生下了楼,屋里沈黎、袁朗、宁斐三人,静的,落针可闻。

袁朗看着沈黎被包好的左手,沈黎看着宁斐,而宁斐却看着袁朗。

有佣人敲门,袁朗开口,让人进来了。

佣人拿掉被血染红的被子,又把新的被子撑开,轻轻的盖在沈黎身上,等被子换好了。才将盖子打开,拿了咖啡放到宁斐面前,又端了热牛奶和果汁放在沈黎床头。

“喝一点”袁朗端了牛奶,试了试温度,把杯子凑到沈黎嘴边。

沈黎喝了两口,皱着眉推开了杯子。

“乖,再喝一点”他握着杯子,哄着怀里的她。

宁斐看的出,她喝不下去,可她还是凑在杯沿上,缓慢的张口,几乎喝光了整杯牛奶。

喝完牛奶,她的脸色没有一点缓和,难看到了极点。

“我饿了”她终于出声,嗓子哑了。

“我去煮点粥”他把她轻轻放在床上,折了个毛巾,垫在她受伤的手下面。

“嗯”她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笑“还想吃煎三文鱼”

“好”袁朗坐在床边,拢了拢她耳边的碎发“自己待着可以吗?”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宁斐,又回望入袁朗的眼睛“我累了,万一我睡着了,你等下喊我起来吃,好不好”

“好”袁朗应承了,到也没再嘱咐,转身出了房间。

门关的不太严,她如果喊他,大点声音,他在楼下,也许可以听到。他想着。

从未关严实的门缝中,传来袁朗下楼的声音,直到声音消失,沈黎才挣扎着坐了起来,又听了约莫两三分钟,确定没什么声音了,她急急的就冲到了洗手间,把门关的死死的。

“呕”几乎是摔在洗手台边,她死死的扒着水龙头,吐的天昏地暗。“咳...呕”吐了一阵,刚才喝进去的牛奶全部吐了出来,又吐了些水。今天一天,她几乎没怎么吃东西,神情恹恹,却强打着精神哄袁朗。

“不想喝还喝?”宁斐递了杯温水给她。

她接了过来,挣扎着,半个身子趴到了洗手台上。

他看着她,像是看到了十年前,刚遇见的她。明明不愿意,却倔强的忍受着。遇见他,急急的贴上去,无论他怎么驱赶,怎么奚落,她都执拗的守着,等着。他喜欢吃蟹粉生煎,她明明吃不惯,还是固执的陪他吃。吃完之后,一个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吐的昏天暗地。

而如今,她把这样的执着转移到了袁朗的身上。

她守了他八年,从青涩懵懂到成熟沉稳,在他的潜意识里,从没有想过,她会将这一切转移到另外一个男人的身上,也从不认为,他驱赶她,丢弃她,她就会真的放弃。因为她的目光从来都是追随着他的。

而片刻之前,他亲眼见证了,曾属于他的执着,印刻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身上。他有点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她似乎是吐完了,左手手肘撑在台子上,右手端着杯子漱了漱口。挣了半天,才扶着洗手台的站了起来。

费力的往门外挪了没两步,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斯...”摔倒的时候下意识双手去撑,牵动了左手的伤口,血隐隐的从纱布里透了出来。

宁斐站在旁边,看她挣扎。

她喘着粗气,冷汗把睡裙都浸透了。白色的裙子,被汗一泡,贴在了身上。

他蹲下,目光落在她的腰间。那里的疤痕早就不见了,可他知道她疼,更知道,按压哪里能让她更疼。

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看他。看见他盯着自己的腰,她下意识的拿没受伤的手,护住了原来那道疤痕的位置。

“怕我伤害你?”宁斐抓住她的手,扔开。

“我们有协议”她颤着声音使劲缩了缩身子。

“你怕我?”他仿佛是第一次发现了她对他的恐惧,挑着声线问她。

沈黎实在撑不住了,倒在地面上,强拧着身体,把后背贴住地面,仿佛在寻求保护。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问“你不是很爱我吗?”

他看着她,却又好像并不需要她回答他的问句。

沈黎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很冷,冷的牙齿都在打颤,肚子、胃、也不知具体是哪一处,累的整个腹部都在疼,一抽一抽的,疼的厉害。她用没受伤的右手,捂住胃,然后往下,太疼了,也不知道该捂哪里。

一身又一身的冷汗,宁斐似乎又说了什么,可她一个字都没听清楚,所以的意识都集中在了腹部。

脑袋已经不十分的清醒,恍惚间,被抱了起来,落入一个极其温暖的怀抱,她太冷了,可就算再冷,她也不敢往温暖处贴,他的气息,她太熟悉了。

他把她安置在床上。

她冷,死死的攥着被子,缩着身体。

医生没走远,又返了回来。体温一测,已经到了三十九度,打了退烧针,又十分郑重的嘱咐一定要去医院检查。

医生上来时,袁朗人在厨房,并不知道沈黎发了高烧。

戚嘉二次送医生出门,房间里还是留了沈黎和宁斐。

沈黎似乎是烧糊涂了,兀的哭了一声,又极快的伸出右手,捂住了自己嘴。而后,她低低的、隐忍的呜咽声,就传进了他的耳朵。

他开始不知道她烧糊涂了,听着她哭了一会儿,还不停,也说不出什么心理,就走到了她床边,拍了拍她的肩,喊了一声“沈黎”

她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身体使劲的往后缩,右手更加使劲的捂着自己的嘴唇。

他强硬的把她的右手拿开,塞进被子。

“疼”从她咬的几乎出血的唇边,逸出一个字。

“哪里疼”他看着她的唇,那唇色深的,有些不正常。

“求你”她低低的说着,完全是无意识。

他这才意识到,她是烧糊涂了。

留在床边照顾他,并不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可今天的他有些反常,他在她床边坐着,低头看着她,想听听,她无意识的时候,会说些什么。

被子下,她身体有些抖,似乎是冷,又像是有些别的什么,呼吸里都带着哭腔。“疼”反反复复的说着疼。

就在宁斐耐心耗尽,要给戚嘉打电话把她送医院的时候,她忽然又出声。她说,“宁斐,我疼,求你...”

他怔住,电话从手中滑落。

上次他从她的嘴里听到这句话,是几年前?

第一次,她十八岁的成人礼那夜,她抖的像只小兔子,撕心裂肺的哭。

第二次,也是这么求的他。他用领带把她捆在铁艺床的床头上,用腰带一直打,打到她再也不敢哭,再不敢求他。

“先生?”戚嘉回到房间,一进门,就看到宁斐坐在床边,盯着沈黎看。

宁斐回了神,冷冷扫了一眼戚嘉“她烧糊涂了,让人上来盯着,别出什么事”

“是,先生”戚嘉不安的看了一眼沈黎。

希望,不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