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利用价值

“外套”他拉住一出门就急急往停车场走的沈黎,将外套披在她的肩头。

“谢谢”沈黎低着头“有烟吗?”

戚嘉从兜里拿出烟盒,递给她。

她拿出一支,就这他手里的打火机,点燃。

“上回来,还是三年前”她自顾自的说着,也不在意身边的戚嘉是否在听。

“天气很冷,我们拿了东西早点回去”戚嘉跟在她的身后。

“陪我走走”她自走廊而下,走到院中。

“沈小姐”他握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继续往前的脚步。

“我能做什么?”她轻轻推开他“我现在很惜命的,就想透口气”

坐在院中花坛沿上,她跟他要了第二根烟。

“袁朗管得严,我难得偷偷抽上两根”她抬了抬下巴,示意戚嘉也来一根。

“我不会”他收回烟盒。

“不吸烟,不喝酒,没有娱乐,没有假期。每天跟宁斐形影不离”她轻笑“不觉得无聊么?”

“这是我的工作”他极有分寸的站在她的身边,脸上挂着一贯的微笑。

“如果我没记错,你比宁斐大两岁。没女朋友?”随口的调侃。

他微笑不语,依旧得体的站着。

“十五年,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和任何人都长”她歪着头看他“除了不睡一张床”

“沈小姐,我们出来时间不短了”他看了看腕上的表。

沈黎不回应,低下头,看着指尖银色的烟蒂。

“沈小姐?”她半天没回应,他不得不再出声。

“手还疼吗?”她突兀的问了一句。

他一愣。

“我记得你伤的是右手,没关系吗?”她伸手拉住他,掰开他的右手。

一道旧伤,划过整个掌心。

“不疼了,没有关系”他蹲下,与她平齐。

一滴眼泪,烫在他掌心。

“只是皮肉伤”眼泪太烫,让他忘了收回手掌。

“一直想对你说声谢谢”她低着头,苍白的巴掌脸上,一道泪痕蜿蜒而下“却总没机会”她刚想用手蹭,却收到了他递来的纸巾。

“谢谢”她放开他的手。拿了纸巾轻轻擦拭。“离婚这两年,每天都过的像没有明天一样,不敢想,也不敢承诺什么。”

她看向他“今次之后,我终于可以过正常的日子了。”

“这样很好”他低声说。

“嗯,是很好。”她弯了弯嘴角“你从宁斐的匕首下,救了我的命。我沈黎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从前,是朝不保夕,没有报答的能力。如今,我也能承诺了。”

“我不需要你的报答”他的眉目中依是如玉,眼神中却有了一些情绪。

“在我能力之内,我可以为你做一件事。一件与沈家产业无关的事。这是我的承诺,没有期限。”她的语气很郑重。

“我们应该回去了”他说。

她扶着他的胳膊,缓缓起身。

客厅中,宁斐与母亲的谈话也恰到好处。沈黎拿着礼物,走进房间时,看到的就是母慈子孝的画面。

“阿姨”她把手中的纸盒放在老人膝盖上“一直听您念叨海派吴师傅做的旗袍,前几年时,请人找到了退休的吴师傅,做了这件旗袍。只是时间有些久了,样子可能不那么时兴了”

“吴师傅做的旗袍呀,阿黎,你有心了”老人的欣喜溢于言表“年轻那会儿,就喜欢吴师傅的手艺,没想到,到了这个岁数,远在异国他乡的,还能再做上一件旗袍”

“都是缘分”沈黎帮着老人拆了盒子。

七分袖的复古旗袍,用的是顶级的重磅桑蚕丝,繁复而大面的花,是绣娘一针一针绣上去的,走线收身,都恰到好处,老上海师父的手艺,严谨又精致。

宁斐的母亲是地道的上海人,骨子里的情结,纵然远隔重洋,时隔多年,却依旧是在的。

老人捧着旗袍,爱不释手“我试试?”

“我陪您”沈黎陪着老人进了卧室。

再出来时,旗袍已经穿在身上了。这些年,老人虽身体不好,但身材一直保持的十分匀称,虽说是前几年做的,但竟然十分的合身,旗袍上身,人也精神了许多。

“换下来吧,试试就好”老人爱惜的抚摸着精致的盘扣“还是你,最懂我的心思。要是能有个像你这样乖巧懂事的女儿,兴许我这身体,还能多熬些时日”

“母亲,您身体正好,别胡思乱想”宁斐走到母亲身边宽慰。

“是啊,阿姨。您看您多漂亮”沈黎站在镜前,为老人整理衣服。

“是我没福气,再听不见你喊我一声妈”老人面色悲伤。

“阿姨,您又胡思乱想了。宁斐这么孝顺,您该开开心心的才是。再说,他现在有了女朋友,只要您点点头,还怕没人喊您一声妈?”

“阿黎”老人拉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不能原谅宁斐,是我们母子对不住你”

“如果我还计较着。人又怎么会在这里呢?”沈黎扶住老人的胳膊“个人有个人的缘分。兴许那姑娘比我贴心多了,比我更能讨您的欢心呢!”

“不要她来”老人小声嘟囔了一句,像是在耍脾气。

“多个人,多些热闹。”她坐在老人身边“过了年,宁斐就三十三了。总不能让戚嘉跟他一辈子吧,总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

“唉”一声长叹,老人别过头,眼眶有点红。

“我陪您换衣服,袁朗那边估计也做的差不多了”她扶着她往卧室方向走“我刚去看了一眼,做了水晶虾仁,松鼠黄鱼,八宝辣酱,红烧狮子头还有蟹黄豆腐,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我去问问他会不会做”

“不许岔开话题”老人扶着她的胳膊,两人进了卧室。

“我饿了,现在能想的起来的,都是吃的”她轻巧的帮老人解扣子,换衣服。

“真是个傻丫头”老人语气中满满的全是疼惜。

因三个大男人加两个女人的原因,这五道菜确实不多,戚嘉又吩咐厨房加了两道菜,一道汤。

老人胃口好极了,对袁朗的手艺夸赞不觉。

本来开饭时间就晚,吃过饭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沈黎本来打算陪到晚上,老人却怕天黑回去不够安全,执意让他们趁着天色不算太晚回家。拗不过,也不愿老人担心。宁斐、沈黎他们便在下午赶回了宁家别墅。

沈黎累了,脱了外套往床上一躺。

袁朗看了看时间,间隔刚好。拿了药喂给她。

她吃过药,靠在他的怀里“袁朗,陪我谈一场恋爱吧。”

“好”袁朗扳过她的身子,轻轻吻了她的唇“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不要对我撒谎,哪怕真相再怎么不堪,都不要骗我”她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我答应你”他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我也不会骗你,永远不会。”她环住他的腰,头抵在他的胸口。

她就那么倚在他怀里,安静的睡了。

袁朗在她睡熟后,把她安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才拿起笔记本和电话,走到外间。

打开电脑,收到事务所的进度报告,事情进展的非常顺利。还有一些租约,年底需要续约的商铺很多,根据各家的营业状况,做了些调整。他仔细看了几遍,等沈笑醒了要和她说的。

她对他有着超乎寻常的信任,任何事都不瞒他。

临出发来美国时,卓曦到了家里,和沈笑商量集团剥离以后的用人问题。法律方面的事物,改由卓曦的事务所负责,合作的会计师事务所改为韩其东参股的事务所。中层及以下人员不进行变动,高层,暂时正常办公,分别约谈之后,再调整。沈笑提了出,要袁朗做自己的助理,单卓曦对袁朗的能力没什么信心,已经为她选了十几个很有资历的助理,等她回国以后谈一下,定下来。

沈笑坦言,自己的身体状况,是没办法承受这么大的工作强度。沈家的产业太多。她需要有人为她分担一些,而在她看来,袁朗是目前她最贴身的人。

白天实在是有些累了,这一觉睡到晚上十点多才醒。

袁朗坐在卧室的落地窗前,开着一盏钓鱼灯,静静的看着书,守着她。

窗帘没关,窗外的星子格外璀璨。

俩人下楼去吃东西,碰到刚从公司回来的宁斐和戚嘉,袁朗客气了一句,问要不要一起吃些东西,没想到,宁斐却答应了。

“来点?”宁斐端着红酒杯问盯着杯子看的沈笑。他的习惯,太累的时候得喝点酒才睡得着。

沈黎白了他一眼,偷偷咽了口口水,看了一眼袁朗。

“一会儿还要吃药,喝汤吧”袁朗目不斜视的盛着汤。

“柏图斯,我想好久了,就一点点,好不好”她在桌下,偷偷扯袁朗袖子。

“好啊”袁朗侧过头,看她“喝酒就不要喝汤了”目光冷嗖嗖的。

沈黎看了看宁斐手里的酒,又看了看炖的奶白的鱼汤,最后看了一眼明显不是很高兴的袁朗。噘了噘嘴,又往袁朗身边凑了凑,小声说“我喝汤,喝汤…”说完还恋恋不舍的又看了一眼酒。

袁朗做菜一向做的多,也不差宁斐和戚嘉的份儿。

四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没什么话。桌下头,她讨好的把腿压在袁朗腿上。

“好好吃饭”袁朗红着耳根,一边说她,一边让佣人拿了张毯子,把他腿上她的腿,盖了个严实。

沈黎吃饭慢,没成想,宁斐更慢。她都吃饱了,他还在慢条斯理的用红酒就着米饭和菜吃着。她也懒得理他们,挽着袁朗就上了楼。

凌晨一点多,好不容易熬到袁朗睡熟的沈黎,轻手轻脚的偷摸下了楼。大晚上的,只开着几盏小灯,暗暗的,她也不敢开大灯,怕惊动别人,再吵醒袁朗。

从一路偷溜到酒窖门口,打开里面的灯,转了三圈也没发现晚上喝剩下的半瓶酒。吞着口水,走出酒窖,想去酒柜看看有没有。由明到暗,眼睛还没适应,迎头就装上个东西。

伸手一摸热乎乎的,是个人,下意识就要尖叫,却被人捂住口鼻,一路拖进一层的一个房间。

“别叫,大晚上的”那人把房门关上,靠在门上,跟她说了一句。

“唔…嗯”她听出了声音,人还被捂着,半拖着呢。

他放开她,打开灯,漆黑的睡袍,显得人格外凌厉。

“咳…我先回去了,太晚了”她下意识躲避,不希望和宁斐同处一室。

“不想来点”他没动地方,依旧倚着门,抬了抬下巴。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瓶柏图斯就好好的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旁边水晶醒酒器里醒好的红酒,格外的勾人。

“怎么?不相信我?”宁斐走到沙发,坐下,拿出两个酒杯,缓缓倒入红酒。

纯手工的高脚杯,花了大价钱从奥地利定制回来的。他轻摇着杯子,酒香顿时飘散出来。

“谢谢,我带上去喝”她走过去,端了一杯就往门外走。

宁斐倒也没拦着,轻声说着“随你,反正就这一瓶”

沈黎闻言,停了脚步,半天没动,微微侧着身,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瓶酒。

宁斐靠在沙发里看着她,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我答应过卓曦,不碰你,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端着酒杯,站在门口,犹豫着。

他晃了晃酒瓶,示意,酒就这些,想喝就来。

沈黎到了是没禁住诱或,和宁斐坐在沙发两端,喝起酒来。他们现在也算是合作关系,他就算想动,也不会挑在这个时候,她明天还得去疗养院陪他母亲呢。

两杯下肚,她也慢慢放松起来。在昏暗的灯光里,晃着手里的第三杯酒,也不拘是在哪,靠在沙发里,扯了扯睡裙,盖住弯在沙发上白润细腻的腿,轻轻哼起歌。

她弯着嘴角,哼着的调子却是有些悲伤。

她和他,很久之前,就没什么话可说了。各自安静的喝着酒,酒喝完,她似乎尽了兴,从沙发上下来,有些摇晃的走出门,上了楼。

他就坐在沙发里,一动没动,看着她行走在昏暗之中,穿着一袭奶白色的公主睡裙,像个幽灵。

偷喝酒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整整一天,袁朗都没有理他。无论她怎么卖萌讨好,他始终板着一张脸。就连陪阿姨吃饭,也是沉默疏远的很。

在疗养院吃过晚饭,回到家,晚上八点多。一天的时间,袁朗半个字都没和她说过,是真的生气了。

回了卧室,乖乖吃了他递给的药,他也没哄她,径直坐在床前的沙发里看书。

“还在生气呀?”她换了睡衣,搂着他的脖子,坐在他腿上。

他放下书,低头看她,也不说话,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错了”她讨好的摇着他。“我就是馋,那个年份的柏图斯,很少的,我就是想尝尝,原谅我,好不好”

“昨晚和谁一起喝的”他盯着她的眼睛开口问。

“和…”她缩了缩身子,却被他往前一带,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和…”她头回看袁朗这么生气,有点不太敢开口。

“呵呵”一声轻笑,他推开她,站到窗前,几乎要贴上窗子。“我有什么资格问你,我不过就是你花了十万包养的小白脸”他咬着牙说。

“不是的”她从背后抱住他“袁朗,你知道,不是…”

“不是?”他没有转身,玻璃上清晰的映照出他通红的眸子“你前一刻和我说,要跟我谈恋爱,后一刻就跑去找他喝酒”他紧紧的攥着拳,肩膀微微抖动。

“对不起,我…”她急急的开口解释,却被他打断。

“不用再解释,是我痴心妄想了”他掰开她的手,拿了外套,就往楼下跑。

“袁朗”她着急的追过去。

宁家的后花园,雪后格外的冷。她追上他,从背后将他抱住“别生气,是我不好。我不该贪那点酒”

“你回去吧,我想静一静”他挣开她的胳膊,头也不会的继续走着。

“袁朗”她再次扑了过去,死死的抓着他的胳膊。

“回去”他任由她抓着胳膊,却倔强的不肯回头看她一眼。

她拽着他的胳膊,蹲在地上“你生气是因为我偷喝酒,我知道错了。”

“你知道?”袁朗微微扬着头“你什么都不知道”他挫败的,跪在了地上“我一个穷小子,高攀不起沈家的大小姐。昨晚,是我失言了”

“我是认真的”她抱着他的胳膊,不松手。

“钱,我会还给你。还清之前,我会一直呆在你的身边”他的声音里有几分哽咽。

“你喜欢我的,我知道,你喜欢我”她低垂着头,喃喃的说着,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我从没喜欢过你”他转身,抓着她的双肩“沈黎,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爱上了你。可我不配,你知道吗?我不配”

她抬起头,看见他满眼的泪水。

“我就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学生,我不敢对你有一丝一毫的痴心妄想,我只想着,一直陪着你,照顾你。可你呢”他愤怒而伤心的,使劲攥着她“你为什么要给我希望,为什么?你以为,我看到希望之后,还能安安分分的,当一个你所谓的伴儿?”

“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你相信我”沈黎哭不出声音。

“沈黎”他松开她的肩膀,抚摸着她散乱的发“你说过,永远不会骗我,我信。你告诉我,你还爱不爱他”

沈黎没说话,绝望的,跪在了地上。她从他的外衣兜里,拿出手机,登陆邮箱,然后将手机递还给他。

他接过手机,看着页面上的一份附件,疑惑的点击打开。

那是一份呈过堂的证据。视频,以及沈黎手术前的照片。他几乎是只看了几眼,就看不下去了。

“这是?”他抬起头看她,说不出是惊恐还是什么。

“我和宁斐离婚时的证据”她就那么跪着,声音有些沙哑。

“我…”袁朗不知所措的,将她搂紧怀里。

“我是个离过婚的女人,六年的虐待,落了一身的病”她平静的说着“我有心里障碍,不能分泌液体保护自己,恐惧那种事。你很好”她微微推开他一点,右手抹掉他脸颊上的眼泪“很干净,如果我们能早一点遇见,也许就不会是今天这样。如果一定要说配不配,是我,配不上你,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阿黎”袁朗带着愧疚喊了她一声。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她站起身子,背对月光“我爱了,哪怕是错了,哪怕差点死在他手里。可我不后悔。”

她背着月光,一步步往别墅走。光果的脚丫踩在冰冷的路面上,寒冬夜晚的风,透过单薄的睡袍,刺在她的身上。她是真的,真的想重新开始。昨夜的事情,她无法解释,很多事情,她都无法解释,她渴望被理解,渴望被疼爱。她不过是个刚过了二十六岁的生日的女孩,艰难的活在这世上。

“是我不好”袁朗跟了过来,拿外套将她裹住,抱了起来。

他明明知道,她和宁斐之间,不会再有什么。就算有,也非她情愿。可他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想知道她半夜做什么,忍不住去看未关严实的门,透过门缝,看到她半靠在沙发里,媚眼如丝。而宁斐坐在沙发的另一角,目光肆意的落在她的身上。

他想冲过去,但是又害怕,所以只能试探,一点点的试探,试探自己在沈黎心里,究竟是怎样的所在。

“袁朗”她搂住他的脖子,把头贴在他的肩膀上“我不会骗你,我想重新开始,和你一起。”

“回去说”把抱着她冰冷的身体,进了别墅的大门。

后花园,极暗的角落中,戚嘉站在宁斐就身后,两人把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