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七章 天外有天

大唐皇帝李世民的声音在殿中回荡,虽然他的语调平缓,并没有什么明显起伏,但在旁人听来却是苍劲有力,带着一股难言的威严。

这种威严背后,除了名为皇权的东西外,还有李二用半辈子无敌人生所塑造出来的超凡自信。

倘若将殿中之人换成另一个真正的刺客,就算他有信心能将李二刺于殿上,在面对这般模样的李二时恐怕也会在气势上先弱三分。

不过,眼下站在宫殿中的俊美青年显然是个例外。

他微微一笑,端着手中的酒壶走上阶梯,将其稳稳地放在了案桌上。

李二挑了挑眉,目光上下打量着面前气质脱俗的白衣青年,突然心中一动,面露恍然。

“你是云烨的师兄?”

林中天笑道:“山野之人,不懂礼数,让陛下见笑了。”

说完,林中天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然后倒转过来,示意并没有剩余。

“哦?”李二抬了抬手,兴致勃勃地说道,“愿闻其详!”

“洪城那狗才果然没有说错,先生果真是超脱之人,不拘凡俗礼节,就算是朕亲自当面,也难以动摇先生的道心啊!”

李二死死盯着林中天带着笑容面孔,看了一会后,突然一拍大腿,仰天大笑。

林中天笑着问道:“陛下可知,仙字何解?”

林中天看到李二这副模样,也不意外,毕竟众所周知,李二逼父杀兄,得位不正,虽然他的政绩表明了他确实是最适合大唐的皇帝,但在他本人心中,还是存在一片阴影。

李二脸上笑容渐渐收敛,面无表情道:“那先生是无知者,还是无畏者呢?”

林中天放下酒杯,笑着说道:“此言确有几分道理,不过,林某还听过另一句话。”

“好好好!”

“朕发现,伱与云烨有些不同,你并不会否认仙人的存在。”

“山者超然于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无论外界变迁,我自岿然不动。”

李二回过神来,紧紧攥起拳头,眸中隐隐有怒火涌现,看上去已经相信了林中天的说辞。

李二望着镜中的紫气,激动得像个穿着龙袍的孩子。

“直到云烨现身,朕才终于觉得自己抓到了线索,但云烨此人,你也是知道的,他虽然自己身上带着一堆的神异,但总是否定神仙的存在,说什么成仙就是变成石头。”

李二毫不犹豫地说道:“长生久视,逍遥人间。”

他眨了眨眼,拿起酒壶,倒了杯酒,然后抬起酒杯,认真道:“未经通报,便擅闯主家,此事确为林某失礼,林某愿自罚一杯,望陛下莫怪。”

林中天微微一怔,貌似不解地望着李二。

林中天悠悠道:“仙者,人山也,若是用最简单的话语描述,那么成仙,就是修成山一样的人,云烨说成仙即成石,便是源于此处。”

李二坐正了身子:“愿闻其详。”

李二挑了挑眉,淡淡地说道:“可朕不这么觉得,朕认为大唐乃华夏正统,理当统御天下,无论是世间还是世外,皆应是我大唐国土!”

他一直对自己得位不正的事情耿耿于怀,哪怕钦天监再怎么用星象证明,李二也知道,那只是钦天监的政治行为,而非真正的天意所昭。

毕竟紫气自古以来便是祥瑞之气,与帝王、圣贤相伴而生。

林中天笑着说道:“陛下说笑了。”

李二紧紧皱着眉头:“先生的意思是,若要长生久视,就不能逍遥人间?”

但在这帅脸之外,他竟然还看到了身边笼罩的大片紫气。

李二淡淡地解释道:“在你与云烨出现之前,朕也曾召见过不少‘仙人’,他们都在朕的面前展示过一些神通和法术,但最终,朕却发现,这些人都只是江湖骗子罢了!”

这乾坤镜若真能映照万物,那它照出了自己身上氤氲的紫气,岂不是说明,他李世民便是注定要登基的天下正主?

林中天微笑道:“不错,陛下身上的紫气,乃是紫微星庇佑的象征,紫气浓郁,说明陛下的江山异常稳固,而且正在稳中向好地步入盛世!”

林中天摇了摇头:“云烨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仙人之所以要避世,是因为这世间纷扰,亿万生民存于其间,无数杂念汇聚交织,便形成了一种名叫红尘火的现象。”

“当然,你也没有承认,但不承认就等于不否认,朕见多了世事,清楚这二者的区别。”

李二狐疑地望了他一眼,犹豫一二,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好奇心,将这乾坤镜端了起来。

林中天笑着解释道:“陛下不是要林某证明给你看吗,这便是那证明!”

林中天轻声道:“如果陛下只说出前半句话,那林某可以确定,这世间的确有仙,但若是再加上后面的半句话,那这世间,就没有仙了。”

“朕觉得,时间还够,可以留着云烨,慢慢寻找他隐藏的秘密。”

如今,他在乾坤镜中亲眼看到了紫气,证实了自己天下正主的身份。

但林中天不同,他并不在乎李二隐隐的威胁,也并不在乎这凡间的所谓权势。

林中天微笑作揖,笑而不语。

李二怔怔地望着林中天:“所以史册记载,仙人皆是短暂现世,倏忽便消失不见?”

刚一入镜,李二便看到了自己那张熟悉的帅脸。

若是云烨在此,定会因李二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杀意而感到心惊胆战。

“这……这是传说中的紫气?”

林中天打量着李二的神情,突然伸手入怀,取出一面银镜,放在了李二的面前。

说着,李二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林中天道:“所以,林先生,朕希望你能替朕解惑,告诉朕,这世间究竟有没有仙?”

林中天沉吟片刻,轻声问道:“陛下觉得,何为仙?”

林中天笑而不语,只是朝着那银镜伸了伸手。

林中天摇头道:“我不确定陛下所说的记载是否为真,不过若有长存于世间的仙,那便一定是在欺瞒陛下了……”

李二不明觉厉,急忙道:“先生此言当真?”

“都不是。”林中天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林某既非无知,也非无畏,只是出身世外,因而对这世间之事可以超然处之罢了!”

李二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问道:“证明给朕看!”

李二坐正了身子,望着近在咫尺的林中天淡淡道:“见朕不拜,你可知,这又是何罪?”

李二脸色有些不好看:“听的先生的意思,还是云烨的那一套?”

“直到阴山大捷,先生以云烨师兄的身份突然出现,朕虽然没有召见你,但也通过不少途径收集到了你的一言一行。”

李二微微一怔,不解地望着林中天。

“……是吗?”

见此情形,李二愣了一下,旋即饶有兴趣地望着他道:“用朕的酒,给朕赔罪,林先生,你是真的什么都不怕啊!”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先生以为然否?”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二神色看似平静,实则另有所指,隐含杀机。

林中天轻笑道:“无畏者,也无畏。”

林中天轻笑一声:“回陛下,正是。”

林中天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可越是这样,朕就越觉得确定云烨心中有鬼!”

这些紫气犹如迷雾,环绕着他的身躯缓缓飘荡,时而汇聚合一,时而四处逸散,看上去相当神异。

李二脸上露出震惊的神情,但在震惊之余,他也隐隐有些激动和兴奋。

说到这里,李二低下头,端起那个盛放着云家美酒的酒杯,一边转动,一边轻声道:“朕如今尚在壮年,对求仙问道之事并不急切,因而并没有将云烨逼得太急。”

林中天语气悠悠道:“此镜名为乾坤镜,乃是我师门祖辈取月银锻造而成,既能驱邪伏鬼,亦可映照万物,陛下若是有意,可持此镜,看到平时所看不到的东西。”

李二皱起眉头,疑惑道:“先生此举何解?”

李二面无表情:“你的意思是,白玉京在天外,不归朕管?”

“同理,仙人也是一样,若想长生久视,就不能逍遥人间……”

李二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君无戏言,朕可没有说笑,先生擅闯皇宫,不畏皇权,这不是不拘凡礼,又能是什么呢?”

“朕曾听闻,无知者无畏,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此火肉眼不可见,但却存在于天地之间,凡有仙人下凡,皆会被此火袭扰,若是久留人间,甚至会堕入凡尘,重归凡胎。”

李二瞳孔微缩,当即将目光投向案桌上那面不似凡物的光滑银镜。

林中天神色一肃,拱手道:“陛下有吞寰宇,平四方之志,此乃华夏之福也,不过,林某觉得陛下可能忘了另一句话,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

这让他如何不激动,不兴奋呢?

在这一刻,就算满朝文武突然全部蹦出来,说这只是林中天蛊惑陛下的障眼法,李二也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捍卫林中天仙人弟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