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营长的归航

罗格·多恩用了一定的时间以乘坐短途的运输艇,返回山阵号。出于安全考虑,那艘型号陌生的小型舰艇尚未被批准进入帝国之拳母舰那庞大的舰体内部;尽管此时此刻,发生在萨特拉达深渊的战争似乎已经告一段落,但没有人敢冒把一艘未知敌舰送入帝国的军机重地的风险。多恩进入通讯工作站,在凡人船员忙碌的信号调试等工作结束后,两边已经能听见彼此的声音,而那艘古怪的小船的外形,则以全息投影的方式,飘浮在控制台侧边,静静地旋转。多恩没有急于开口。他观察着那艘小船,辨析那些仿佛是从宇宙各处的全部文明之中拼凑得来的零部件。光是它的外壳,就由三种不同的金属拼成,近程防御导弹与舰炮仅仅从外形来看,就能知道它们出自两个毫无关联的社会,由某位工造大师强行地卡进了同一艘小艇内部。这样一艘堪称不可思议的工艺之作,竟然能在复杂的宇宙环境中保持完整,已经是足以令许多还有原生眉毛的机械教也蹙眉的怪事。更何况,那些破损的撞角与装甲板表面的焦黑烧灼痕迹,甚至正在向罗格·多恩揭示,这艘奇异的船只,甚至不止一次深入战场,参与战局而未损毁沉没。“大人,”他笑着,“我感谢你的信任。”但丹提欧克熟悉自己的基因之父,即使两千余年已过,他仍然能够佩图拉博的言行铭记于心。“现在……这里另有一名在已征服的12-5世界偶遇的灵能者马多克,因长距离导航的消耗,现处于昏迷状态。除此以外,唯我一人。”在通讯终止后,原体的目光跨越工作站内的沉思者与众多数据阵列,望向那狭小舷窗之外的星河,停顿数秒,方才转身离开。更加确切地说,如果他把猜想做得更为大胆——一艘钢铁勇士形制的小型军舰。“带他去医疗仓,”多恩下令,“现在就去。”“我是罗格·多恩,人类帝国远征军的统帅之一,帝皇的基因原体。若你们对帝国秉持友好和平的态度,便报上你们的来路与姓名。”“……我并未询问他的经历,他也尚未将其阐明,仅仅直言他为你带来一定量的战略资源。在药剂师要求为他检查时,他对脱下盔甲、展现他的身体状况,表现出明显的抗拒情绪,因此,我们不得不采取适度的温和措施……”罗格·多恩沉默地评估着自称丹提欧克之人话语中的真实性。他与他的小队成员被记载殒命之地,与帝国之拳舰队所在的萨特拉达深渊西侧相隔甚远,且直到行星毁于时序的风暴,在钢铁勇士严密的监控下,那里都未曾有任何逃生者脱离毁灭的结局。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不敢睁开眼睛。他的钢铁之心并无他所想的一般坚不可摧。他闭着双眼,仰面朝上,后背贴着一张床,神经在药物作用下得到舒缓,免去了一部分长年累月积攒的病痛。一些液体缓慢地通过一些细管注入他的体内,药剂师精心调配的营养物质和治疗药物流淌在他虚弱的血管内,稳定他的生命体征,更好地维系着他的性命。继而,他听得一声叹息。战士向他微微鞠躬,而后缓慢地支起身体。“原体大人?”钢铁勇士有些错愕。罗格·多恩不再拖延,他心中虽难以提出一个可以一锤定音的假设,但他对于这艘小船的态度中,增添了一份深层的宽容。那么,正在与帝国之拳的基因原体对话之人,将会是谁?——“尊敬的基因原体,我是巴拉巴斯·丹提欧克,钢铁勇士第十一大营营长。请容许我申请与我的基因之父与军团会和。也许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其中绝无欺瞒。”“……帝国之拳检查了巴拉巴斯·丹提欧克的状况,并验证了他的基因身份……”多恩挥了一下手,令他身旁的两名帝国之拳战士上前,围在丹提欧克两边。故而他的视线也能稍稍地穿透帝国之拳原体的冷峻面容,一探罗格·多恩的隐藏情绪。他听到一阵短暂的静默,接着,对面开口。那声音粗粝而刺耳,混杂着甲胄运作的嘶嘶气音,尽管说话者正全力维持着话语的稳定和有力,他的尝试却只能彰显徒劳之下的可悲。罗格·多恩下颌线紧绷,“我准许你登入山阵号的甲板。”罗格·多恩审视着他,如大理石雕刻的面庞几乎没有多余的神情,对于不熟悉之人而言,他往往表现得接近冷酷,与佩图拉博如出一辙。虽然甲胄残破、多有修补,但他的肩甲上,仍然残留着钢铁勇士军团徽记与色彩的残余,宛如未被时间洗刷而去的底色,顽固地驻留。但是,倘若忽视那些不和谐之处……另一个人一言不发,只是倾听。丹提欧克感受到他的目光正停留在自己的面部,他不确定这是否是自己渴盼已久所致的错觉。“……但他的衰老则已成事实,那并非异常的毒素或灵能诅咒所致,而是正常的时间流逝带来的生理现象……”多恩轻按一个按钮,让斑驳的颜色从小船模型表面褪去。接着是形体与模块的简化,对于每个船体部件的抽象与标准化呈现。当这一切完成之后,呈现在他眼前的,只剩一艘几乎可以说是按照人类帝国标准所修建的小型突击艇。“这艘舰艇所搭载的船员来自何方?”原体继续问。罗格·多恩点头:“为何来找我,而非佩图拉博?”“因为临时的导航员力竭于此,大人。他并不专业。”“罗格·多恩大人,”战士说,“很荣幸能与你相见。我带来了一些星系的导航星图、资源分布统计与人文信息整合,以及矿石样本、异形武器战利品、区域性的历史记叙等资源,希望能提交至钢铁勇士军团内部。”他抵达第四象限的港口时,自称为丹提欧克之人正独自缓慢地走下倾斜的平台,步履蹒跚不稳。他血脉的牵引向他诉说着一个名字。一道声音从他的上方传来,飘然而遥远。罗格·多恩,他的大脑给出答案。如果那身披铁甲者能将腰背挺得再直一些,他便符合罗格·多恩印象中对这名他曾有过数面之缘的大营长的身高了——可惜,他透支的身体看起来做不到这一点。“你醒了。”佩图拉博说。“辛苦了,我的战士。”时间的长河刹那间有如断流,而后,生命的涌泉重新开始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