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遭欺辱韩信捕私,左丘冉立地太岁

溧水亭,酒肆中。

“自从这韩求盗上任,亭里的野兽倒了大霉,上个月刚刚灭了一窝蛇,下半月便进山除了群狼,现在溧水河边晒太阳的乌龟都被他挨个翻面,哈哈,听说刚刚捉了一只千年老龟,取了壳正放在锅里炖汤呢!”

“难不成喝了王八汤能延寿不成?”

“哈哈,要我看,这韩求盗是和野兽犯冲,前番便是靠杀了一头熊得了此职,此番怕不是以为满山猎杀野兽能升职吧?”

酒肆旁的帷幕之后,刘季正在自斟自饮。

“大哥!”

卢绾和樊会听着酒肆众人妄言面露不虞。

“无事,无事,来喝酒……”

刘季喝了一口酒之后,摸了摸腰间蛇皮腰袋,笑道:“一群氓夫蠢物,咱们这位小韩兄弟,可是早已收纳了亭卒人心,除了我这个溧水亭长之外,他怕是早已说一不二了……”

韩信经常带着一群亭卒入山猎兽,每次入山必有所得,极大增加他的威望。

“大哥,这……”

卢绾闻言面露迟疑。

“唉,都说了喝酒了。”刘季一拍桌子说道:“此人不像是个薄情的,而且看来也心志颇高,不会和咱们厮混酒馆虚度光阴的。”

樊会一脸大胡子,啜了一口气酒水,叹气道:“大哥识人之能我是信的,不过这世道哪有公义?我看韩信此人太直了,定然会在其他地方受挫……”

……

“听说这山中有虎?”

良马上一位英武少年,携良弓,牵鹰犬,正欲与同伴们春日行猎。

“正是,我从家中公文所见,山中之虎食了这里三户人丁,乡游缴、亭长、求盗无能没能抓到这食人之虎已然去职!”

“哼!”座下骑着一匹枣红良驹的长腿女子,兴奋的挥舞着长鞭指着山峦峰聚处道:“食了人后,这虎定然不会走远,正合适你我来猎得这畜生。”

一行五六人华衣锦服,各个都骑良马挎硬弓。

身侧还环绕着一群表情肃穆身材健硕的黄衣仆从,组成了足有百十匹马的小阵纵意在林间奔驰着。

这群春狩之人来历不凡,不是县尉家中的二公子,就是淮阳周氏的支房女,最次也是本地顶级豪强。

这场春狩游猎,上百护卫随行,惹得行人瞩目,好不威风八面。

“架!”

少爷小姐们进入了山林。

护卫们很快便散开,开始驱逐林中之人。

到了晌午,一位周家门客,发现了林间食人虎的足迹,一群公子哥们兴冲冲的骑着好马在林中追逐猛虎。

“吼……”

猛虎挣扎着狼狈逃窜。

顶级的猛兽在贵人的围猎之下也只有狼狈窜行。

一群公子哥大呼小叫的朝着猛虎射箭,惹得随行的女子们娇笑声在林中回荡。

牛首山中。

韩信数月内来的次数极多,早已对这片山林很熟悉了。

这一日,韩信与亭卒借公务之名出行狩猎,很快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奔腾而来……

“嗯?”

奔马上坐着一位黄衣壮汉。

壮汉也看见了林间这几位亭吏,当即一勒缰绳停下奔马呵斥道:“前方大小姐出行,尔等速速回避!”

韩信闻言蹙眉,望着黄衣壮汉,问道:“哪来什么大小姐?”

“尔敢不敬?”

黄衣壮汉大怒,挥起鞭子就打。

韩信手拂腰间三尺剑,却被老卒一把拦住,低声哀求道:“大人,不能拔剑,这是淮阳周家,咱们惹不起的……”

“啪!”

马鞭打在了老卒背上,衣服碎裂露出血痕。

韩信面色微怒,老卒却不撒手,劝说道:“这身黄衣便代表周氏护卫,只求大人绕行一番可好……”

其他几人见老卒模样,韩二狗颇为不忿说道:“我等可是官吏,岂可为奴所驱?”

“大人,忍一忍吧,这淮阳周氏,乃是千年世家,州县簪缨不知出了多少,你我之命在人家眼中就如同草芥……”

眼见老卒忍着疼痛劝说,韩信垂下眼睑松开剑柄,说道:“绕道!”

一行人心情郁郁的选了一条崎岖山路。

待身后山林不见了踪影,韩信坐在了一块山石上,黑犬给老卒处理伤口,韩信不解的开口问道:“都说这淮阳周氏,为何它可为世家?”

这已经不是韩信第一次思考这個问题了!

一开始,韩信以为这‘世家’,与他记忆中的世家一样,都是靠着垄断儒经解释权,然后在王权之下分封官位的学阀、官阀、财阀的混合体。

可实际上,西秦王朝下压根没有儒学,西秦王朝想做官要么靠名声大被人举荐,要么参军战场厮杀靠着军功搏一个官位。

世家为何是世家?

它凭什么世世代代高高在上?

“唉,老汉我记事时,这周家便已世代清贵了,反正得罪它们没有好下场,哪怕是得罪了一个家奴,也有办法整的你家破人亡!”老卒龇了龇牙,身后伤口很痛:“大人莫要以为我说笑,据说有一位新贵豪强,妄言要求娶周氏之女,最后被周氏遣人灭门了……”

“竟如此霸道?”

韩二狗目瞪口呆道。

“哼,若是你求娶县尉之女,看县尉不将你大卸八块?”黑犬嘲笑的说:“人分三六九等,周家便是第一等。”

韩信沉默许久,又好奇问道:“这豪强之家到底代表什么?”

众人对视了一眼之后,这个问题也无一人能答。

就在韩信正苦恼信息被封锁时,眼角余光瞥见蒿草丛一抹衣角。

“谁?”

听见韩信厉呵。

亭卒立刻组成队形,黑犬持盾在前,老卒张弓搭箭,二狗警惕后路。

前两个月还松松垮垮的亭卒,在随着韩信两个月狩猎之后,已然是一伍令行禁止的精卒了,众人在行猎中也发现韩信目力极佳,每每能从阴暗的森林之中发现猎物踪迹,见韩信出声示警便压根没有考虑过韩信会误报军情。

“出来,不然就射了……”

老卒背后虽有伤,持弓的手却很稳。

“别射,别射!”

一人高的道旁蒿草中,竟钻出了七八个壮汉。

老卒见状不由大汗淋漓,若是刚才就这么莽撞的走过去,怕不是一不小心就要被眼前几个大汉给阴了……

“我乃是‘赤枭’朱五,吃‘丈八’大哥的饭!”

壮汉之中走出一个中等身材,面色赤红的绿头巾的汉子道。

“丈八是淮阳县城游侠头目,真名好似叫做‘左丘冉’,人称左丘丈八,身量极高,武艺超凡……”

“他会武艺?”

韩信不由惊讶道。

在韩信成为求盗之后,曾听过多次武艺描述。

也道听途说,修行武艺有成之人,大多数武者都能人所不能,一苇渡江、金身不坏、隔空伤人不是夸张……

可是一问武艺从哪里学?

全亭上下都一问三不知,就连亭长刘季也不太清楚。

县城里反正没有所谓的‘武馆’,名山大川之中的武林门派更是扯淡。

打听来打听去,刘季告知一个靠谱的路径,只需要加入西秦的‘铁鹰锐士’,在战场中立下大功才能获赐武学传承。

韩信思索了良久,没下决心去参军。

自己剑法通玄,可身体却一般,战场上刀枪无眼,无法发挥通玄剑术的效果,若一不小心被箭射死了那可太冤枉了。

如今听得这左丘丈八竟然会武艺,韩信不由对这位县中豪侠感兴趣了。

“你们是做什么的?”

韩信接过话茬盘问朱五。

“我等贩枣路过此地,天黑害怕强人劫道,所以躲在蒿草丛中,被大人锐眼看破了,请大人切勿怪罪……”

朱五听大哥丈八名头不好使,连忙奉上了一只满满的钱袋。

“贩枣?”

韩信冷笑道:“你们车、货呢?”

朱五见韩信不接钱袋,依旧追问不休的时候,脸色也逐渐难看起来了,当即威胁道:“大人何必穷追不舍,我等可是游侠儿……”

游侠信奉的是快意恩仇,是暗指韩信此时难为他,未来一定会报复韩信的!

韩信眯起了眼,视野不断延伸,双瞳目力能看清对面体毛。

而朱五肩头沾染的白色盐已渍暴露了一切。

“我看你们是私盐贩子!”

“不好,暴露了,大家扯呼……”

朱五见状暴起,准备风紧扯呼。

韩信却早已暗示了下属,老卒撒手弓箭飞射而出,木箭便穿透一人的小腿,其他几人也奋力向前。

不一会儿,一群游侠盐贩子便倒地不起了,但是没有一个当场人死亡的!

红脸朱五狠狠的瞪着韩信,说道:“丈八大哥一定会帮我们报仇的……”

眼见这群家伙依旧嘴硬,韩信不由笑了起来说道:“本来是想活捉你,和丈八认识一番,看你这幅模样,是准备拼死了?”

“就你准备和我拼,你有这个实力吗?”

韩信说罢便抬手一剑,周围的蒿草齐齐倒地。

亭卒们早已见识了韩信超神剑术,可这群游侠却都从来没有见过啊,都惊得目瞪口呆的惊骇的看着韩信。

“这剑、这剑……”

朱五呆愣愣的看着整齐划一被切掉白缨的蒿草憋红了脖子。

“求盗,找到私盐了!”

韩二狗欢天喜地扛着一袋私盐道。

原来,县城中的少爷小姐们狩猎,可不止把韩信这一群人赶出了山林,就连借着山道运输私盐的朱五一伙人也被赶出来了。

两拨人在山林中本应该碰不上的,可是从林中后出来却迎头撞上了。

朱五等人立刻潜藏在蒿草中准备躲过韩信几人,却不想韩信眼力在经过了过山风蛇王胆加持后,轻松便窥破了藏在蒿草丛中的朱五一行人的身影。

看着面前堆成了一摞的私盐,韩信指了指一个游侠的伤者,说道:“帮他治一治,千万别死了!”

黑犬帮三个受伤的游侠裹了伤后,韩信又询问关于左丘丈八的信息。

这群小喽喽也不知道这左丘丈八的具体情况,唯一知晓一些的朱五却始终闭口不言选择强硬对抗。

韩信也不生气,阻止了逼供道:“我听闻左丘丈八义气干云,伱若被我抓了他会不会来救?”

朱五听了韩信所言,睁开眼嘲弄的说道:“难道你个狗吏还想抓丈八大哥?”

“啪!”

“怎么说话呢?”

韩二狗一个巴掌抽在朱五后脑上。

惹得朱五一阵怒视,韩信却笑着摆手道:“我都与你说过了,我愿与之相识,可奈何不凑巧,始终拜访无门,现在你这个礼物倒是不错……”

朱五听了之后,羞愤的低下头。

韩信见状,选出两人,说道:“给你们一个机会,就去淮阳县报信,告诉豪侠丈八,朱五在溧水亭,我开了坛酒等他……”

两个游侠对视了一眼,给韩信叩了一个头后,便朝着县城方向奔去。

私贩盐铁在西秦是大罪,韩信放他们是活命之恩,故而这两人都叩了个头,谢过韩信此番高抬贵手。

傍晚,县城。

两个被放归的游侠,跌撞着闯入了院落。

“大哥,大哥救命!”

“丈八大哥救命……”

两个游侠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众人面面相觑都暗道朱五倒霉。

不过,还是搀着两个游侠,进了后院一处演武场,准备通知正在‘练武’的左丘冉……

后院,演武场。

黄泥土夯实的地面。

左丘冉赤足站在泥上,粗壮双腿盘虬如树根。

“呼哧!呼哧!”

赤裸着上身的左丘冉正疯狂出拳。

拳影快的掀起了道道劲风,脚下的黄泥夯土也随之抖动。

“哈!”

左丘冉右足一踏,左手弓步出拳,脚下踏出了泥浪,拳掌掀起了音啸。

“咻……”

一道拳印锐鸣呼啸着,隔空将木人靶子炸碎。

“呼……”

左丘冉收拳于腹,吐出一线白烟。

‘我放下身段聚集游侠,收敛钱财购买秘药,只为能早日将家传的《丈八金身》修成,呵呵,现如今整个淮阳皆道我‘丈八’之名,谁又知我左丘氏乃是当年的东齐的豪强冠姓!’

院外一阵啼哭声惊醒了左丘冉,他披上了袍子走出了院外问道:“怎么了?”

“丈八大哥,朱五大哥被人抓了……”

游侠哭诉着将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听见淮阳‘青年一辈’纵马游猎,左丘冉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嫉恨,不过很快就又深深的掩藏起来,语气温和的问道:“所以那个小小求盗,是要我上门去捞人喽?”

“丈八大哥不可!”

“是啊,这定然是阴谋……”

几个听闻了此事的游侠,当即开口劝阻丈八赴宴。

“我愿代大哥前往!”

有些忠心义气的自己就跳出来了。

不过,左丘丈八倒是对游侠方才所言的‘惊人一剑’很感兴趣,在游侠口中韩信的剑术已经不是凡人能够施展的剑术了。

‘难道此人与我一样,也是落魄豪强出身?’

左丘丈八同样对韩信这个人来了兴趣准备一探。

“不必多言,朱五兄弟是为我办事所擒,我必须要承担起责任将他救出来……”

下了决心的左丘丈八,顺势慷慨激昂了起来。

一众游侠小弟们两眼冒光,只觉自己跟的老大义薄云天。

入夜时分。

溧水亭的一处偏院。

左丘丈八按照指示来到了韩信邀约之地。

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勾的左丘丈八腹中馋虫起……

“哈嘶,这也太好吃了!”

好奇的顺着香味进入院内,左丘丈八看见了一到身影,正在埋头干饭不正是他的那个小弟朱五吗?

“嗯,鼎!”

朱五面前的器皿居然是一只铜鼎,左丘丈八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怀念。

随即,眸光落在了韩信的身上,却见对方身材消瘦淡薄,薄薄的嘴唇明亮的双眸,这双眼在与他左丘对视之下,居然让左丘冉都升起了一丝退避之心。

“好锐利的眼!”

左丘丈八对韩信的第一印象。

而坐在蒲团上的韩信,也看见了这位小巨人。

这位两米四五出头的壮汉简直非人,门板一样夸张的身材,套着一件宽松的袍子,面容坚毅如花岗岩。

这等人若是披上了重甲,简直是一辆人肉坦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