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 绝世缘、柔情何终
“清漪姐姐，你、你快看！”
榆儿指着花株大声道。
清漪、柳默、桀风等亦在桌前望见此景，不由得大为宽慰。
再看榻上红萝的脸，似乎也有了一丝生气。
“我与她助力。”
清漪说着，以手握住红萝一手，将自身法力源源送入。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榆儿忽向无情奇道。
“我、”无情道，“我偶然遇见青罗峰逃出的人，知道你们有危难，所以特来寻你们。”
“这么看来，我们在折戟山庄一事，那个恶棍也已经知道了吧。”榆儿道。
“你是说皇上？”无情道。
“连你都知道了，还能瞒得住谁？”榆儿道，“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也没打算瞒得住，他不来找我们，我们也必定要找他讨还血债的！”
“是啊……”无情道。
“这次真是多谢你了。”榆儿道，“若不是你及时赶来，红萝姐姐恐怕难过此劫。”
无情道：“她命中有此一劫、既然得了这佛水之恩，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她的缘法吧。只可惜三公主她……”
榆儿走到宁葭榻边。
她的手、脸都愈加淤黑下去，不知还能撑得了多久……
榆儿眼中落泪：“三公主她一定也很感激你……”
无情只轻轻点了点头，
榆儿擦了擦眼泪：“还有我的事，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哦？”无情道，“你好似有了些不同呢。”
“是吗？有何不同？”榆儿道。
“从前我待你不好吗？也不见你这么谢我呀。”无情道。
“从前、大家都待我太好，我从不知道、欺骗和背叛的人，究竟是什么样，所以，我并没有学会说‘谢谢’这样的话吧。”榆儿道。
“榆儿，”无情望着榆儿，“其实，有时候、有的事情并不像它看起来那样，或许、是别的模样。”
“是啊，有的事情并不像它看起来的那样，完全是别的模样，可惜、我从前竟然未能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榆儿道。
无情望着她，还欲再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秋意尚浅、暑气未尽。
榆儿难得睡了一会儿，微光方起就已醒来，便将小弥扯了起来开门走了出去。
小弥尚是睡眼惺忪，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跟着榆儿半睡半走。
“榆儿姐姐，再睡一会儿嘛。”小弥迷糊地道。
“一会儿你就睡不着了。”榆儿道。
“榆儿，一夜未睡，怎么不多歇一会儿？”柳默迎面走来道。
“长离哥哥，你怎么在这儿？清漪姐姐呢？”榆儿道。
“清漪在照看红萝，我出来走走。”柳默道。
“红萝姐姐怎么样了？”榆儿道。
“好多了，多亏了无情及时赶来。”柳默道。
小弥朦胧之中忽然听到一个熟悉无比的名字，猛然惊醒，抢道：“什么？你们说谁？”
“还能有谁？”榆儿道，“我这不正带你去见他的吗？”
“见他？”小弥道，“真是无情哥哥来了吗？”
“还有谁也叫这个名字吗？”榆儿道。
“我、怎么、我这个、我先回去梳个头吧，换件衣裳。”小弥说着、掉头就往回走。
榆儿一把将她扯住：“你什么样子，他又不是没见过，就这样挺好的。”
“不行、不行，”小弥道，“他好久都没见过我了，恐怕都不记得我长什么样了。”
“你要去得晚了，他万一走了，你可别哭鼻子。”榆儿道。
“走？”小弥忽失神道，“他、是不是不想见我？”
“等见了面你问他不就知道了。”榆儿道。
“我、我怎么问？”小弥道。
“这个得问你自己了，要是你不去，下次什么时候能问，我就不知道了。”榆儿道。
“喏，人已经来了。”
柳默向一旁望了望道。
无情正自游廊向此处行来。
“长离哥哥，我去看看红萝姐姐吧。”榆儿道。
“也好，走吧，我也正要回去。”柳默道，领了榆儿回转。
小弥连忙跑了两步跟上道：“我、我也去。”
榆儿回身将她推了回去：“他已经来了。”
说罢，与柳默快步走了。
小弥局促地立于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小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无情走上来道。
小弥背对着他，一时亦不敢回头，只闻得自己的心跳声，好似滚过的雷声一般。
无情见她只是呆立，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弥？你怎么了？”
小弥忽然蹲下身来，大声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无情奇道，“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有。”小弥一边遮着脸哭着，一边道。
“那你这是为何哭来？”无情道。
“无情哥哥，你是不是不想见我？”小弥一边哭、一边道。
“我？”无情道，“并没有。”
“那你怎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你住在哪里？”小弥哭道。
无情顿道：“只是、习惯清净罢了。”
小弥还是哭个不住。
无情摇了摇头，伸手将小弥拉了起来：“别哭了，哭脏了脸就不好看了。”
小弥忽然住了哭声，望着无情道：“我、好看吗？”
无情撤回扶着她胳膊的手，微笑点了点头道：“好看。”
小弥道：“真的吗？”
“真的。”无情微笑道。
小弥闻言破涕为笑，忙擦去眼泪，一边问道：“无情哥哥，你怎么会来折戟山庄的？”
“听说青罗峰出了点意外，我特地来看看。”无情道。
“无情哥哥也关心青罗峰吗？”小弥道。
“算是吧。”无情道，“我们去看看红萝吧，不知道她可有好转。”
“红萝姐姐的花株被朱厌伤得很厉害，连清漪姐姐也没有办法……”小弥道。
“已经没事了，她会慢慢好起来的。”无情道。
“真的吗？”小弥道，“是谁救了她？”
“也许、只是天意如此吧。”无情道。
“天意？”小弥道。
“走吧。”无情道，率先走了出去。
“哦、好。”小弥连忙跟上道。
一直静静躺着的红萝忽然微微睁开了眼，朦胧中似乎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哑声唤道：“红……芙……”
正立于榻旁的榆儿忙唤她：“红萝姐姐、红萝姐姐……”
但红萝又再昏睡过去，未曾应答。
而宁葭榻旁迟凛突然悲声道：“宁葭她、她走了……”
清漪拿起宁葭手来，已是脉息全无。
她伤重如此，能撑到此时，全凭牵挂红萝生死的一念。
榆儿眼中泪水止不住地涌泻而出：“三公主……”
屋内柳默、桀风和刚来到的无情、小弥无不悲戚。
孔怀虚、天玄道长、柳重荫、袁丘、圆觉大师、莫金山等，以及折戟庄山庄主霍齐、萧恒期等闻讯赶来亦是伤怀。
桃叶和六顺究竟年纪小，哭得最是伤心。
熹微的晨光悄悄洒入纱窗之中。
床侧花架上的曼珠沙华舒展开它艳丽的花瓣，如血如荼。
榻上躺着的红萝微微睁开了眼。
模糊中听见许多哭声，看到许多泪人。
她撑起半身，颤颤开口：“哭什么？我还没死。”
榆儿见她醒来，哭着上前抱住她：“红萝姐姐……”
清漪亦走了过来，泪声道：“红萝……”
“怎么回事？”红萝直觉有些不对劲，“这是怎么了？”
突然瞥见人群中另一张榻上一个熟悉的影子。
“宁葭？”红萝挣扎着下了榻，榆儿连忙扶住她，向她道，“红萝姐姐，你千万不要太伤心，三公主她一心只盼着你能好起来……”
红萝闻言心下更是一沉，榆儿扶着她来到宁葭榻前，只见榻上宁葭浑身淤黑，眼闭唇裂，气息全无。
红萝一把推开榆儿、迟凛，扑上去紧紧抱住宁葭拼命唤她：“宁葭、红芙！”
毫无生息的宁葭哪有一点点回应？
红萝浑身突然迸发出强烈妖冶的气息，将一把五尺红镰握在手中，“是谁杀了你，我让他给你陪葬！”
迟凛忙道：“红萝，你冷静点！”
“宁葭她死了！你让我怎么冷静？”红萝怒吼道，“是谁干的？是幽绝？还是狗皇帝？”
“是朱厌。”迟凛道。
“朱厌？”红萝道。
迟凛道：“幽绝已经被朱厌吞噬，如今已经完全是朱厌的模样。我们去青罗峰找寻你的花株，没想到撞见了他……”
不待说完，红萝拿着红镰就向外跑去。
清漪连忙拉住她：“你这是要去送死吗？”
红萝回怒瞪着她，满眼泪光：“我去把朱厌撕碎！”
“我们全部的人加在一起都不是朱厌的对手，你不要这么冲动！”清漪道。
“你放开！”
红萝甩开她的手跑到屋外，唤出小桀子就要跃上。
迟凛亦跑了出来：“宁葭她是为了救你才死的！你就这样作践自己，白白葬送宁葭她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命吗？”
红萝闻言呆了呆，道：“宁葭她用自己的性命换了我的命？这是什么意思？”
迟凛便将佛水之事告知。
红萝听得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原本可以活下来的。可是她一心只想救你！”迟凛道。
红萝泪珠汹涌滚落：“她怎么这么傻？难道她不明白我的心吗？”
迟凛泪声道：“她为什么这么傻？难道你不明白她的心吗？”
“啊！”红萝突然撕心大喊一声，蓦然一掌击向迟凛，“你为什么不救她？救她！”
桀风忙将迟凛拉过，张开兽骨萧竹扇，截住了她这一击。
红萝兀自不肯罢休，怒目切齿、妖气横冲，举起红镰拿在手中，再次劈向迟凛。
迟凛连忙闪避开来。
红萝丝毫不歇，红镰挥舞如风，逼得迟凛步步后退。
桀风跃身挡在迟凛身前，将兽骨萧竹扇接住红镰：“你若真要打，我就陪你过几招吧。”
“我要杀了他！你闪开！”红萝道。
“红萝，人死不能复生，你又何必太过执着。”桀风蹙眉道。
“又一次！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却什么也做不了！”红萝突然大吼道，眼中不知何时已溢满了盈盈的泪光。
榆儿、迟凛、桀风、清漪、柳默等皆知她口中所指，见她如此模样，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劝慰。
“迟凛！都是你！你不是那么在意她吗？为什么不救她？我今日必要杀了你！”红萝向迟凛怒道。
迟凛拨开挡在身前的桀风，向红萝道：“如果杀了我能让你忘记这些痛苦，迟凛任凭你处置就是。”
榆儿等见此情状，皆紧张地望着红萝。
红萝狠狠地瞪着迟凛，紧了紧握住红镰的手。
红萝忽然将红镰收了，大步跑入房中，将宁葭的尸身抱了出来。
迟凛忙上前拦住她道：“你要带她去哪儿？”
“去哪儿？”
红萝忽然顿住脚步。
她与红芙最深最重的记忆，都洒在了最想忘却的冥河边。
最想忘却的冥河边，却刻下了她最不能忘却的依恋……
可是，红芙说过，冥河边的一切，她都要忘记的……
迟凛见她愣在那里，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宁葭，抱在怀中。
只觉她身体冰凉如月，心中惨然。
宁葭一手向下垂落，红绫洒落在地。
金凤自红绫中飞出，在众人头顶绕了一圈，振翅向空中飞去，金羽翠冠没入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