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阜成门外

“青儿今年三岁半,在马儿的世界里,她是个挺害羞的大姑娘。”

在冷兵器时代担纲骑兵主力的最理想马龄,其实是四岁五岁和六岁。三岁的母马,刚刚成年,略显稚嫩,却因为尚未有过交配繁殖的经验,恰好最适合郡主这样的贵族少女骑乘。

郡主让沈七别动,再等一等。很明显,她正在通过与马儿之间的亲密接触,体察到年轻母马的态度,正在发生某种转变。

看样子名叫青儿的三岁母马,对沈七的抵触情绪,正在快速化解之中。

既是如此,沈七也就只能耐心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郡主终于放开了马脑袋,甜腻腻地在马儿的前额上送上一个香吻,喜孜孜的表扬道,“青儿最懂事了!晚上赏你一坛子好酒!”

看这样子,郡主的意思好像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这匹聪明懂事的马小姐已经完全接受了沈七?

沈七楞楞地骑在马背上,心中忍不住产生混乱,疑似置身于不科学的魔幻游戏当中。只有在魔幻背景的虚构游戏之中,马儿才会像人类一样贪杯好酒吧?更何况这是一匹年轻的母马,折算下来大致相当于十六十八岁的人类女孩儿。这样的女生应该喝酒吗?这匹母马该不是从未来KTV以及******蹦迪时代穿越过来的吧?

然而他一言不发,什么话也没有说。

郡主姐姐回到马身的侧面,踮起一只玲珑纤巧穿着小羊羔皮靴子的小脚,轻轻踩了踩沈七嵌在马镫中的脚背。继而一伸手揪住沈七的腰带,借力一跃,翻身上了马背,稳稳当当地骑在了沈七的背后。

软软乎乎的少女胸脯,毫不顾忌地从背后绵绵密密地贴了上来。

当郡主试踩沈七脚背的时候,他已经猜到接下来事情肯定就会变成这样。马镫只有一副,已经被沈七给占用了,郡主翻身上马之前的一瞬间,只好把沈七的脚背当作脚踏板。其实她还是一个相当温柔细腻的爱心小主,所以踮着脚尖试踩的那个过程相当的细腻。沈七作为被踩的对象,在那一刻,从脚背上传来的压力值变化过程中,深刻体悟到了郡主姐姐内心其实是一个多么温柔的女子。

所以这一次他既没有脸红,也没有扭扭捏捏地客套推却。

郡主姐姐的青春胸脯刚刚跟名叫青儿的小马亲密贴合过,一人一马之间的关系率真自然无暇,谁也不会在这一刻冒出什么歪念头来。这大概就是游牧民族来自于大草原时代的率真本色传统吧,在这样一种充满阳光味道的坦率举动面前,古代酸儒界一再强调的男女授受不亲什么什么的框框条条,统统显得来苍白无力。

在这种情形下,最好是啥也不去想。想多了其实也是一种亵渎。

于是沈七问了一句,“可以走起了吗?可以的话,我就要放开缰绳了哦!”

虽然没有骑过马,更加不曾接触过个性嚣张的年轻小马,最简单的常识还是有的。自从郡主把缰绳塞进沈七的手里,他就一直尝试着把握住一个既不太松也不是很紧的合适尺度,让马缰绳一直处于一个半张半驰的羁绊状态。这种事情不需要人教,其实跟遛狗没什么区别,手心里头自然觉察得到马儿的态度是顺从还是挣扎,又或者,焦灼不安地热切期待着即将到来的下一次尽情奔驰。

沈七手心里觉察得到马儿挣扎力度上发生的种种变化,所以他的手中仅仅只是使出绵力,若有若无地透过缰绳传导的柔和力道,轻轻羁绊着马儿的辔口。

青儿是相当有智商的一匹好马,当沈七学会了重视她的态度之后,她也同时瞭解到了沈七的意图。所以这时候的节奏其实就是:只要沈七用力抖一抖手中的缰绳,彻底放开这一道心灵默契的羁绊,马儿就会撒开四蹄,一路飞奔而去。

郡主姐姐用力收紧了双臂,稳稳地揽住沈七的腰,一张粉脸儿低下来埋在沈七的肩后,什么话也没说,仅仅“嗯”了一声表示确认。

然后这匹骏马便撒丫子飞跑起来。其余四名扈从者相继策马扬鞭,一路随行。

绿色田园和黄土沟壑以及古老的村庄一片又一片掠过视野,初夏的和风从耳畔腮边相当温和地接连滑过,虽然马背上的颠簸剧烈得好像在跳抽筋舞,沈七的感受依旧是相当美好,恍如置身天堂,又好像置身于采用拖拉机引擎伪造得来的山寨版铁达尼号甲板上。

不一刻便来到了阜成门外。

守城的清兵有两人手中举起缀饰着红色枪缨的古老长矛,一左一右迎上前来,按照守门兵丁一向的传统,懒洋洋漫不经心,以一种类似于呻吟的腔调,有气无力的道,“下马!验身!”

十七岁少年不切实际的铁达尼克梦想立即跌回了惨不忍睹的黑暗现世。

守城的这两名清兵,造型外观以及精神面貌,实在也太寒碜了。

胸前一个勇字,灰不拉叽的蛋青色制服棉袄上,早已破烂不堪,也没打补丁,就那么刺眼地露出里面一层更加破烂的旧棉絮来。

这时候已经是初夏,清兵还穿着旧棉袄,这倒没有让沈七特别吃惊。据说绵甲是一种性价比最高的实惠防具,浸过水的棉絮那个韧性有多么强大,用手去撕过的人心里都很明白,绵甲的防御价值确实是不输于中世纪欧洲圣骑士曾经流行过的链甲、板甲,还比金属甲胄轻便得多,比皮甲便宜得多。为了获得性价比最好的防具属性,大清兵勇在夏天还穿老棉袄,也真是难为了他们。

让沈七心中难受的是,两名兵勇懒洋洋的神气,实在是太衰了一点。

千疮百孔的棉袄破窟窿里头露出的破棉絮,触目惊心,斩钉截铁干净利落地秒杀了沈七心中对于大清帝国崛起怀有的最后一丝幻想。

大清国其实早就可以去死了,这样的叫花子军队根本就没有半点逆势翻盘的希望。导致这样一种叫花子兵勇悍然在北京城门口大摇大摆站出来的腐朽政治,则是近代中国更加要命的衰败根源。

沈七有信心从长崎港的荷兰航海家手里巧取豪夺这个时代性能最好的越洋商船,也敢于冒险出洋去设法打通一条危机四伏的太平洋白银航路。

可是,对于1794年身穿烂棉袄手执红缨枪的大清朝国防军首都卫戍军区的值勤站岗部队,沈七完全没有咒念。

爱新觉罗家入主紫禁城的时间这时候其实也就只有一百多年,大清国已经腐烂到了骨头里,根本无可救药。

紧紧贴在沈七背后的温柔感受,感觉上很舒服也很幸福,郡主姐姐其实是个相当动人的好女孩儿,胯下所骑的这只青儿也堪称为神品,绝非一般凡俗驽马可比拟,但是爱新觉罗一家子真的应该回去松花江那边,继续他们在绿色大草原上沐浴着明朗阳光的快乐牧马人生,他们打一开始就不该冲进北京城里来瞎折腾。

好端端的一个大中华,生生被折腾成了这副衰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