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耿耿于怀

沈七摇摇头,实话实说,“我没骑过马,本来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试上一试,我想自己操缰控辔,不想挤在别人的背后。仅此而已,并没有瞧不上其他的四匹马四个人,也没想过要占女生的便宜。既然不方便,那就算了,我自己走路回去。”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沈七的眼光没有直视郡主,抬头眺望着不远处西山顶上的晚霞。

一下午的时间已经消磨殆尽,天色就快黑了。西山顶上霞光万丈,稀稀落落的鸦群正在归巢。心中不由得暗叹大清皇室的办事效率实在是相当的低下,今天一下午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消磨在等候觐见的过程中。虽然沈七在这个等候时间里从郡主那里收获了不少信息,但是古老帝国皇帝以及权臣的觐见程序确实显得相当的笨重,磨磨叽叽地浪费掉许多大好光阴。

自从脑子里面冒出来入侵长崎的疯狂想法之后,沈七的心里一直很急。有太多的细节问题需要认真考虑。从一个消极被动听候上级差遣的无名小卒,忽然变成了一个运筹帷幄的全局谋划者。

他的年纪还很轻,脑洞开得也不算太大,一连串需要盘算的具体问题,顿时占去了绝大多数的脑容量,以致于没有剩下更多的闲情,没那闲功夫陪着某郡主细细分辩某些细腻纤巧的少女心思。

就算此刻的长崎港如同1805年一样真空,毫无防备,仅仅驻守着两名疏忽大意忘记携带武器的荷兰港务人员,以及一名热衷于剖腹游戏的日本武士,从天津港前往长崎港也没那么容易,这始终都是一条相当漫长而且复杂的海路。

首先至少需要一条像样的武装快船,其次需要一个去过长崎不只一次的大副或者二副,最好能是一整船的水手全都是去过长崎的。

这样的一条快船,沈七手上暂时是没有,但是很快便会拥有。在和珅大人的计划中,按照和珅的说法,沈七的第一次出航随时可以开始,启动的时间完全取决于沈七何时能够搞定英国小姐。这就意味着,这条有能力跨太平洋航行的好船,以及一整船的熟练水手,都是现成的,正耽在某个地方候命待发。

所以沈七的注意力还是要回到英国小姐的身上,加快进度早日将她拿下,拿下英国小妞才能得到中堂大人提供的船只和水手,届时才知道这些水手当中有没有人熟悉通往日本长崎港的这条航路。

已知日本在这个年月极度贫瘠落后,长崎港算是相当的荒凉,所以欧美水手去过长崎的应该是相当罕有,要想办成此事,也许并不特别容易。

在沈七的预计当中,和珅大人安排下来的第一次远航,创业伊始最早想要借重的船只,理所应当就是德瑞涅侯爵从法兰西带来的几条船当中之一,但也不排除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德瑞涅侯爵的部下,有可能去过长崎吗?倘若不是德瑞涅侯爵的手下,又会是谁呢?这些有可能熟悉日本海路吗?有太多太多的技术问题悬而未决。

绕道跑去长崎设法以奇袭的方式,夺取一条或者一条以上荷兰人拥有的先进船只,这是沈七自己的打算,他并不打算汇报上去,也不想就此事征求和大人的意见。大航海时代按例流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操作思维。凶险莫测的大海上充满许多事前难以预估的随机变数,船长们按例拥有极大的自由度。尤其是在没有发明电报之前,在太平洋上远航的英国巡洋舰舰长,显然是拥有相当高的自由度,根本不必也不可能凡事请示皇家海军总司令。1805年的长崎入侵事件,一看就是某船长随心所欲自作主张闹出来的。

于是沈七觉得自己注定也会成为一个自由度极高的远洋指挥官,不经请示,擅自劫掠日本,这完全符合大航海时代的常态。

虽然大航海时代的船长拥有相当高的自由度,然而还有另一个顾虑不容忽视,英荷德、法西美此刻已经形成了两大联盟,擅自攻击荷兰港口或会在大国外交上带来一些相当不好的负面,所以沈七不得不认真考虑此事背后的风险。

年仅十七岁的少年脑子里忽然多出来如此复杂而沉重的思绪,跟身边人交谈对话的时候,难免就显得来有些心不在焉。

郡主看出来沈七的注意力并没有聚焦在她的身上,心里头有点不大高兴。

站在18岁少女的冲动立场上,郡主直接就可以认定,沈七这小子分明就是个养不家的白眼狼,瞧他这么一副神不守舍的小样儿,根本不用问,这小子肯定又是满脑子惦记着雪白的洋妞,所以才对脸色略黑的大清格格心不在焉。

虽然是女孩子小心眼错怪了七少,但是郡主这一次没打算发飙。

七少奉命勾搭洋小姐,图谋的乃是一件大事儿,郡主的心中虽然恼恨异常,却也不屑于因私废公。忍住了气,大大方方的道,“没什么不方便的,你想试试操缰控辔,只管骑上来试试。”

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抬腿翻身,轻轻巧巧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把马缰绳塞在沈七的手里,自己却绕到马头的前面,轻轻抱住偌大的一个马脑袋,用一种相当亲昵的态度爱抚着这匹高头大马,嘴里头同时冲着高高竖起的马耳朵低声咕哝着什么。

“这……”

沈七略微踌躇了一下,他的本意是想骑上四名跟班所骑骏马当中的一匹,然后跟郡主两个人并驾齐驱,一路上郡主也好适时指点几招骑马的技巧。沈七就没想通,为什么这位郡主一点儿没考虑过那其余四匹马,毫不迟疑地就把她自己的坐骑让给了他。

虽然是踌躇了那么一下,虽然搞不懂郡主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沈七还是抬脚踏上马镫,双手用力扳住鞍桥,一用力,翻身骑了上去。

那匹马的态度立即变得来有些焦灼不安,整个马身都用力紧绷起来,似乎是在蓄力,想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奋力一震,将陌生的乘客掀翻在地。

郡主用力抱紧了马头,似乎是在用身体语言安抚马儿的抵触情绪。

原来如此,沈七直到这时候总算明白过来。

通常便于骑乘的马匹,都是年纪略老成一点的母马,母马的脾气更小,性格更加柔顺,很少造反。年轻的公马一般要接受阉割手术之后,才会成为坐骑。

满族同胞昔日入关之前,并不仅仅只是大兴安岭深处挖人参的猎户,同时还是松花江以及嫩江平原上的优秀牧马人。满人驯马的经验远胜汉人,这五匹马很可能都是未遭阉割的年轻小马。小马的精力更加充沛,脾气也更大,年轻的公马最是桀骜不驯。倘若事情真是这样的话,沈七也就秒懂了郡主为什么完全不考虑让沈七去骑其余四位扈从者带来的那四匹马。那四位大叔的坐骑,脾气很可能更坏一些。

郡主毕竟是女孩子,为她而选的坐骑应该是五匹马当中相对最乖巧的一只。

饶是如此,当陌生男子骑上马背的时候,仍然需要郡主姐姐用力抱住马头,才堪堪令得这匹性格倔强的小马情绪稳定下来。

沈七骑在马背上恍然大悟,心中感觉略惭愧,现在很明显可以肯定之前是自己想得岔了。

他是个大方的人,平生最不喜欢文过饰非。既然犯了错,便应该认了这错。

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是不是个挺讨厌的冒失鬼?不晓得天高地厚,竟敢贸然提出想要亲手操缰的要求,现在连我自己都觉得自个儿特别欠抽。我现在要下来了,我认输,这马儿恐怕不是我能驾驭得了的。”

一边说着,一边就打算从马背上爬下来。

“坐着别动!再等一等!”郡主姐姐用她的少女胸怀温情脉脉地紧贴着马脑袋,相当投入地跟马儿之间沟通着,头也不抬的道,“你是南方人,只懂操舟,不擅骑乘,这很正常,并不算特别欠抽。其实,以你的聪明,本应该更早一点想到我的青儿不肯轻易屈服于你,你却心不在焉,你的小心思儿全都搁在了皮肤雪白的洋小姐身上了吧?说起来,你这家伙还真是有点讨厌。”

郡主的态度其实已经相当宽容,却始终都有点酸溜溜的耿耿于怀。

沈七心中暗自惭愧,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这匹马儿名字叫青儿啊?TA是男生还是女生?多大岁数了?”

这是一匹青骢马,取名叫做青儿其实是很没有创意的一种傻瓜式命名法,但沈七此刻已经不敢吐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