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康沃利斯

被命名为多莉其实是中国籍的小丫鬟早已醒来，沈福用刀子威胁了小丫鬟一会儿之后，认定这个小妞明白事理，不会闹腾，便收起了刀子，静静地把她看着。

沈禄比七爷先一步下楼，回到院子里看着自己带来的马，以防不小心惊醒了住在前面的萨克森老先生。

沈七独自去厨房，捂住喉咙的手指缝里沁出血来，但是并不算很多。以致于他跟沈福说话的时候，沈福完全没有觉察到七少受了不轻的伤。

路过的时候，沈七说，“把多莉放回杰西卡小姐的身边吧。沈福你跟我到厨房来。”

刚才发生的小小骚乱，其实不值一提，纠缠之中双方互有误伤。误伤之后，火气也都消了不少，沈七觉得杰西卡不会再闹出什么事来。只要作小姐的带头不闹腾，丫鬟当然也不会瞎起哄。

被血染红的雪白小妞要脱光光疗伤，还要换衣裳，他不希望看到沈福又像沈禄刚才做过的那样跑去偷-窥，干脆把沈福叫上，带在身边。

唯一的一盏油灯留给了杰西卡。

沈七带着沈福摸黑进了厨房，意外发现这里竟然依稀有一点火光。原来是这里的厨娘不乐意每天早起生火烧热水，预留了一个火炭盆。用多余的炭灰埋住了火炭盆绝大部分的暴露面，仅仅只留下两三处极小的通气口，就像后世的蜂窝煤或者蚊香一样，火盆里燃烧的木炭接触到的空气极其有限，可以持续而缓慢地燃烧，既不会熄灭，也不会烧得太快。

厨房里依稀透出的微弱红光，就来自于寥寥两三个通气口。这里的厨娘看样子倒是挺会玩火盆的。

沈七摸索着找到火钳，翻动炭火，隔绝空气用的炭灰被扒拉到一边去以后，火势顿时转旺，把厨房里照得红彤彤的一片。

“福叔，帮我看看，这伤碍事儿吗？”

沈七并不是来自于未来时代全能特工，他做不到无师自通地看懂世界一切奥秘，这是他第一次受伤，理论上虽然知道一点点清洗伤口敷药包扎的常识，毕竟他没有丰富多彩的受伤经验，心里头不大踏实。刚刚在妹纸跟前强逞英雄、硬装毫无所谓的那个过程，其实很辛苦，现在终于脱离了外人的视线，便暴露出相当强烈的担心和不安。也不知道为什么，沈七对沈福这样一个大叔一开始就很有信任感，也许是因为福叔为人耿介，之前曾经说过些当值期间找借口出去喝个烂醉那样的真心话吧。

沈福借着火光一看，惊诧道，“去她姥姥，这洋妞这么心狠手辣？”

他在楼梯间里能听到阁楼里三个人之间发生的全部对话，却没有看到杰西卡小姐是如何刺伤七爷的过程。

“咳咳，这不怪她，”沈七的脸上忍不住发烫，这都夏天了还对着火盆，当然会脸红发烫，“是我自己作死。”

他心里明白杰西卡也只是按照最通常的手法出剑胁制对手，并无伤人之心，也就是他自己一时想不开，既没有能力像超级高手一样风拂流云般洒脱地化解敌招，又不肯轻易屈服于对方类似于割喉的威胁手段，一时没想清楚后果严不严重，一味地咽不下那口气不肯保持所谓的FREEZE姿势，他几乎是自己一头撞到剑尖上去的，这次受伤，其实一大半都是自作自受。

没想到杰西卡的性子也是够倔的，沈七不肯屈服，她也不肯后退，不但没有后撤剑锋，反而……继续前插了那么一截。

哎！除了活该倒霉也没有别的怨言了。

沈七也就在大姑娘的面前倔强，到了沈福这里就不再硬撑，“喂！我是问你我这伤势要命吗？不是要你来评论洋妞的心肠好歹。”

“哈哈，”沈福笑道，“没事儿，死不了，乾隆五十六年我随福康安大人远征廓尔喀，脖子上也中过一枪，还不是好端端地活到现在。咽喉受伤而死的例子虽然很多，不外乎是切断了血脉，又或者堵塞了呼吸而死，此刻你流血不多，也没有呼吸壅堵，我看没啥大碍。”

“好吧，那你帮我找些水来洗洗，”七爷现在不打算亲自去找厨房隔壁的水缸，心想当领导也要有点领导的样子，仗着自己是伤病员，指派着福叔去跑腿。

忽然想起一事，“廓尔喀不是英国人的地盘吗？福康安竟然打到那里去过？你们没被英国人的大炮轰回来？”

“没有没有，”沈福起身去隔壁取水，一路边走边笑道，“印度那边的英国总督，孔窝儿什么礼士侯爵听说是个败仗将军，刚刚从新大陆吃了一场大败仗回来，胆小怯战，不敢与我中国兵马交锋，英国人也就偷偷地卖了一些火枪给廓尔喀，就是这英国火枪子弹打伤的我，其实并无大碍，相比于挨上弓箭手穿喉一箭，吃颗铅弹算是划算多了。”

孔窝儿什么礼士？刚从新大陆吃了败仗回来的？会是Cornwallis吗？

沈七被吓了一大跳，这个孔窝儿侯爵如果就是书上所说的Cornwallis，那可了不得，那不就是十年前美国独立战争之中，惜败于华盛顿之手的英军总司令康沃利斯侯爵吗？

大人物啊，怎么还跟福康安的手下掐上了？大清国在眼下这个年月看起来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渣啊！大清国的基层军官也并不全都是愚昧无知。沈福知道新大陆，也知道印度总督，还挨过英国步枪射出来的子弹。其实这位福叔并不算土老帽，他倒也算得上一位时代潮人。

按照沈福的说法，福康安兵马并未与英国军队交锋，按理说沈七并不能由此得出大清还算不错的印象，但是，还有一些其他的因素，令他不得不产生出这样的印象来。现如今正是乾隆六十年，四年前打伤沈福的英国步枪，理论上应该代表着这个时代最精良的枪械。殖民游戏图书馆里的枪械图鉴里面有一款名叫“印度式”的英军主力步枪，正是康沃利斯兵败美丽坚之后，调任印度期间，依托东印度公司的强大财力，从康沃利斯兵工厂里量产出来的。

当伦敦伍尔维奇区的阿森纳兵工厂制造出最好的加农炮时（就是阿森纳俱乐部会徽上的那款两个轮子的古典火炮），印度的康沃利斯兵工厂同时制造着最好的滑膛枪。

印度式步枪的射速最快，综合性能大大优越于欧洲这时候流行的其他几款主力步枪，在不久之后将要爆发的拿破仑战争中，这将是威灵顿公爵麾下英军最主要的制式装备。但是沈七之前并没有针对性地刻意去了解这一块儿的资讯，他并不觉得这里头藏着什么给力金手指，对于印度那边在最近几年发生的一切，仅仅只有个大概模糊的常识。

虽然金手指有点模糊不清，稍后却可以登入游戏环境去图书馆里详查资料。沈七现在心里想的却是：福康安率领中国侵略军，入侵了大英帝国殖民地范围内的一个廓尔喀土著保护领，手上握有时代最先进武器的康沃利斯侯爵却不愿意正面阻击福康安的部队，这是为什么呢？

刚刚从云贵总督位置上卸下任来的福康安大人，也就是大明湖畔夏雨荷的女儿紫薇格格的著名前男友福尔康，这位大清风流人物此刻还没死，好端端的活在北京城里。

可惜沈七只剩下最后三天期限，不晓得还有没有机会见上福大人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