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此地无银三百两

怔怔地发了好一会儿呆，杰西卡总算找到了下台阶的借口，“作为一个大清国臣民，你也看过让雅克卢梭先生的著作？”

她的这个问题很含蓄也很有些道理。

她在北京城里根本就没有见到任何书店出售汉译的卢梭作品，即便是莎士比亚的大作，也只有零零星星的几册，并没有全套汉译成书。

赛文连英文都不懂，怎么可能阅读法文书？

纵使是德瑞涅侯爵在舟山的时候，身边带来的法国通译教过他一些法文，也仅仅只限于日常用语，绝不可能短时间能够通读卢梭先生的巨著。法国通译更加不可能闲得没事儿，把法国哲人的晦涩小说翻译成汉语。

沈七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这个略有点蛋疼的技术问题，沈禄已经赶回来了。

沈禄从穆齐泰大人那里带回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先听好消息呢？还是先听坏消息？”沈禄油嘴滑舌，看上去在穆齐泰那里收获不小，以致于相当的得瑟。

杰西卡十分冷静，没有发表意见，湖水一样碧绿的眼睛，安安静静地瞅着沈七。

“先说坏的吧。”

“坏消息就是泰哥收到谍报，今日会有盐帮海盗来袭，恐怕港区会戒严。倘若海盗来势凶猛，泰哥的部队不能断然将其击溃的话，戒严的时间有可能不只一日一夜。我知道七爷面临时限上的烦恼，倘若戒严超过两昼夜，这麻烦可不小啊！”

沈七笑了笑，这消息还真够坏的，“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我们过关没有任何问题，泰哥说定海公府上早有快马传讯过来，要泰哥睁只眼闭只眼不要详尽盘查我们这一行人的具体身份，泰哥很会办事儿的，他的手下不会理睬我们，权当我们五个是透明的。”

一边说，一边斜视了杰西卡一眼。

杰西卡其实就是这五人过关时最大的拖累，她的红头发和白皮肤实在过于醒目，海关值守官兵们想要假装看不见都很难。这样一来，事实上是给泰哥的作弊行为增加了更大的压力。

“定海公的手下抢在我们之前来过了？他老人家怎么知道我们要来天津卫？”沈七敏锐捕捉到事情有点蹊跷的地方。

沈禄赶忙举手，“我发誓！我没有泄密！我也不是通风报信的奸细！”

沈福闷闷的接了一句，“若不是你，难道是我？”

沈禄毕竟是当面残杀了沈福若干弟兄，沈福虽然一路上没有流露过什么仇恨感，这时候沈禄忽然有了间谍嫌疑，立即揪住不放，想要出上一口恶气。

沈禄自己也知道自己身处嫌疑之地，沈福恨他，他也能够理解。

也不跟沈福两个怄气，相当机智地将话风一转，“有嫌疑通风报讯的人，可不只我一个啊！”

眼神往杰西卡身上瞟过去，又游移到多莉的身上，最后，定格在多莉那边，视线凝固，专心专意地瞅着多莉小丫鬟不放，眼神渐渐变得肃杀起来。

这里面的道理其实很明显，沈禄是骁骑营出身的八旗贵族子弟，对宫里宫外的猫腻所知最是详尽，洋鬼子一家寓居中国，朝廷能让普通仆妇去服侍洋鬼子吗？必须不能啊！必须是内务府派出的密探去监视着洋鬼子全家啊！

所以多莉的来路肯定有猫腻。

内务府辖制着臭名昭著的慎刑司、包衣院、辛者库、浣衣局，也就是被抄家罪臣的女眷和女儿，发放在此为奴婢，充贱役。内务府管事总喜欢在这些待罪服苦役的小丫头里面挑选一些值得栽培的好苗子，长大之后派到问题人物的家宅里充当卧底密探。这是大中华皇宫历史悠久的管理传统，大唐天后时代的上官婉儿就是这么从奴隶营里提拔出来的。大清朝某位娘娘也是辛者库贱役的出身。

这种事情沈七不懂，沈福不懂，偏偏沈禄就是很懂。

多莉毕竟是个小孩子，监视萨克森一家子也不算什么要紧的大事儿，大清朝这会儿压根没把西夷当作劲敌来看待，内务府也没有打算把最精英密探派出来监视洋鬼子。

多莉受过的清式特工训练极其肤浅，被沈禄恶狠狠地盯了一会儿之后，心里头想起大家伙儿一路上都在公然评论说沈禄是个凶残的家伙，被这么个凶残的家伙盯住了，多莉心中惶恐不安，硬撑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崩溃，带着哭腔说道，“我没有！我没有通风报讯！我半步都没有离开过小姐的身边，我哪有时间去做那个？”

她不做申辩还好，这么一申辩，真相立即暴露。

本来包括沈禄在内谁也没有说过多莉是嫌疑人啊，沈禄仅仅就只是十分严肃地把她看着而已，她这么一申辩，就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七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杰西卡第一个发起飙来。

“卑鄙！”

她真心想要骂的，并不是多莉这样一个卧底小萝莉有多卑鄙，其实是大清官府卑鄙，竟然使出这样下作的伎俩，很不尊重不列颠的主权和英伦贵族的尊严。

但是有些话不敢说得太透，她也不敢在清国人面前公然诽谤大清朝廷和官府。

更加不敢将这个谴责贸然上升到“中国人全都很卑鄙”的地图炮高度。毕竟是外交官的女儿，分寸感还是很好的。

“哈哈哈，”作为这一行人中的老大，沈七笑呵呵的，终于站出来主持公道了，“我说杰西卡不要对小女娃这么凶好不好！你看小多莉都快哭出来了。你想想人家整天服侍你洗澡，上厕所，穿衣服，绑鞋带儿，多不容易啊。做人要厚道！”

这年月的女式鞋子上压根没有鞋带儿这东西，男式马靴里头倒有一部分有鞋带的设计。杰西卡的脸立即红了，她知道沈七又在调侃她的束胸内衣。

沈七也没继续欺负杰西卡，掉头转向小多莉，态度温和，轻抚着她的小脑袋，像安抚小猫一样安抚说道，“没事儿，没啥大不了的。再说，现在不小心让定海公知道我们来了天津，这其实也是件好事儿嘛。我就是很好奇，你是怎么把这消息传出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