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战列舰

海面上的炮声一响，兵营里的清兵号角也吹响了。

士兵们像潮水一样从营房里面慢慢朝外涌，很慢很慢的节奏。甚至还可以看得见个别清兵一边拎着裤头一边到处找地方想要小便。

这一营清兵应该不是一次两次遭遇海盗来袭事件了，看样子大家对这种程度的小小军情已经很习惯，见惯不惊。

从帆船进入视线，到迫近渔港码头，再放下舢板，派人登岸带着若干条麻袋去打劫盐田里刚刚晒好的盐粒，这个过程将会很漫长，清兵们用不着如临大敌，火速出击。

数百人懒洋洋漫不经心从四面八方涌入校场，在低阶军官的指挥下开始列队。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阻挡了沈七的前进路线，他的马车无法穿过士兵们人头涌动的混乱队形赶过去面晤穆齐泰大人，于是吩咐道，“掉头，去码头。”

大清没有水师，天津没有军港，只有民用渔港、军营、城塞、炮台，以及军事管制下的大片盐田。在港口北面更远一点的地方，有一大片渔民和小贩们聚集的生活区，那将成为未来的天津市雏形。

沈七一行人本来是奔着城塞方向去的，穆齐泰作为卫所最高军事长官，显然应该住在那里。现在，根本过不去，只好折向渔港方向。

远远望去，渔港那边的码头上停泊着约莫40-50条中国特色的红色硬帆单桅渔船。

那样的渔船是没办法用来远航的，甚至在眼下这个季节也无法沿着海岸线一路逆风开到舟山去。沈福皱了皱眉，不明白七爷想要做什么，一挥马鞭，还是老老实实服从了七爷的指示，驱赶着马车开了过去。

四下里到处都是漫不经心慢慢赶去校场上集合的清兵，他们一律漠视这辆民用马车的存在，谁也不来关心为什么会有一辆马车在军营里乱跑的问题。偶尔有人抬起头来，用惊诧的眼神关注一眼红头发的雪白洋妞，然后立即转过脸去不敢多看。

沈禄再一次发挥主观能动性，也没有请示七爷，一拨马头，一溜烟地奔向城塞堡垒的方向，找他的泰哥去了。

马车驶出军营，前往民用码头的路上，多莉小声惊呼了一句，“好大的大帆船啊！”

只有沈福没有回头，专心驾驭着马车。杰西卡和赛文两个不约而同地掉头望向海面，海面上飘来小小的三只白色帆影，在这么远的距离上，根本无法判定来船的尺寸大小好吧？

沈七回过头来用惊讶和怀疑的神情看了一眼小多莉。

杰西卡从小皮箱里摸出来一根单筒望远镜，朝着海面上的帆影眺望起来，口中忽然发出惊呼，“我的天！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一艘三级战列舰，一艘Frigate，一艘corvette（柯尔维特）。中国海盗怎么可能会有三级战列舰！”

望远镜只有一个，沈七没有急着去杰西卡手里抢着先睹为快，他认真瞧着小多莉的眼睛，“你的视力是不是好的有点过分？”

多莉的小脸红了起来，“我哪有什么视力，没有的事儿。我是靠直觉瞎蒙的，我一见到那几个船影子，心里头无端端就觉得那是很大很大的船。”

沈七笑了，给予谬赞，“你很腻害！很牛逼的直觉力！”

他知道对方又在刻意隐瞒。他有言在先，不去谈及女孩子的隐私小秘密，既然小多莉不愿意说，七爷也就不再追问。

“能看清对方的旗号吗？”

“还不够近，”杰西卡专心瞧着望远镜，说道，“现在能看见对方的旗帜上有红白蓝三色，疑似巴达维亚共和国的战旗，暂时还看不清有没有其他更多色块，也看不清具体图案，再近一点就能看明白了。你知道的，荷兰和法兰西都是三色旗，但是还有很多国家和殖民军队也在使用包括了红白蓝三色在内的四色或者五色旗帜。赛文你别着急，我不想过早做出错误的判断。”

“那就不着急，等一会儿再说吧，反正这三条船离靠岸还早。”

沈七有点失望，倘若杰西卡宣称来船悬挂的就是法兰西王国时代的旧国旗，其中还包括了一艘一级战列舰的话，他会喜出望外，因为东方号就是法兰西最强的一级战列舰。这将意味着德瑞涅侯爵跑到天津来了。能够在此地意外和法国朋友会师，真是太好运了，军舰和水手全都有了着落。

然而杰西卡并不觉得那是法国军舰，另外，三级战列舰又是个什么鬼？七爷感到十分遗憾。这肯定就不是东方号了。

虽然沈七不了解欧洲海军舰船的分级原则，闹不清楚三级风帆战列舰跟一级和二级之间，究竟存在怎样的级差，但他也不是一点常识都没有。沈七明白这样一个海上默认值：战列舰永远不会单独出动，BATTLE-LINE-SHIP中的LINE一语就死死锁定了战列舰的运用原则是成群结队地出战，组成被称为LINE的一条战列线，才能发挥侧舷加农炮的真正火力。

战列舰造价高昂，单独出海一旦遭受损失会显得十分愚蠢。

只有在国家舰队VS国家舰队的关键决战之中，才用得上战列LINE战术。两国的舰队在海上遭遇时，都会排出一字纵队。运气好，操帆好，操舵好的一方能够先一步抢占上风头，一旦抢到上风，敌我双方两条战列线就能够形成大写的[T]字关系。

我方占据T字上头的一横，整个舰队的全体战舰排成长队一个个的驶过，轮流用侧舷炮火猛轰对手。几乎没有任何对手，可以在整整一个战列舰队从首舰到尾舰轮流炮轰之后，还能幸存的。

因为转身速度不够快，不幸落在T字竖线上的敌方纵队只能傻傻的挨打，因为他们的火炮全在侧舷甲板上，根本打不着T字上面的一横。

战列舰这种庞然大物就是为了达成这样的战术目的而建造的，单独出航毫无意义，因为速度会比巡洋舰慢，在一对一的海上单挑之中，巡洋舰固然是打不垮战列舰的坚实甲板，战列舰也没有机会把侧舷对准巡洋舰，等他对准的时候，对方早就溜走。

然而，一艘三级战列舰单独出现在渤海湾最深处的天津港外是要闹什么鬼？

因为在一对一PK战中战列舰笨拙得毫无用武之力，所以海盗也不会使用这种又贵又没用的大玩意儿，大英帝国皇家海军不恤工本建造王权级超级战列舰，其实是被荷兰马车夫焚烧伦敦惨案弄得怕了。这种转动不够灵活却又坚不可摧的海上堡垒，恰好可以用来守住泰晤士河口。私盐海盗要是用上了这种战舰，当真是个很冷的冷笑话。

这就意味着，来船不是德瑞涅侯爵旗下的法国人，也不是真正的私盐海盗，那么，会是谁呢？

是从长崎港跑出来的荷兰马车夫吗？当荷兰人在欧洲遭遇惨败之后，连荷兰共和国的名字都被改写成了巴达维亚共和国，巴达维亚就是印度尼西亚的雅加达，原是个亚洲土著社区，此刻是荷兰人的殖民地。巴达维亚和长崎，以及东印度的苏里南，是荷兰人丢失欧洲领土之后，在远东剩下的最后几处重要据点。

荷兰马车夫残余的海军力量摇身变成了亚洲海盗的可能性还真的很大！可是，倘若对方真是巴达维亚或者长崎海盗的话，他们犯得着来天津卫冒死抢盐巴吗？一辈子航海的人不会缺盐吧？高昂的盐价、疯狂的盐业利润、风起云涌的私盐贩子黑帮活动，也就是中国俄国这样的大陆腐败国家，政府垄断盐业过度剥削老百姓，才会出现的奇葩世相。

究竟会是谁呢？

马车已经驶入了码头，沈福将车子稳稳地停下。

靠港的数十艘渔船这时候发生了一点小小的骚乱，有十几艘渔船歪歪斜斜地碰撞在了一起，堵塞了出港的航道。也许是一部分渔民感到恐慌想要离港出逃，也许是一部分渔船本身就是海盗的同伙，正在蓄意制造骚乱。

“现在该怎么办？”沈福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