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杰西卡的猜想

海战中升起白旗并不一定代表投降的意思，更多时候代表和平。

反之，没有悬挂白旗，则代表着开战的意思。

海盗旗上画个骷髅的意思就是明说要杀人，并不仅仅是为了耍酷。各国战舰悬挂的各色战旗也是代表着无差别攻击一切别国商船和战舰的意思。

话说这个年月的世界人民的想法还都是蛮天真的，就好像没挂骷髅旗直接杀人就会下地狱，挂了骷髅旗之后再杀，就算是公平竞技，不用下地狱了。

法厄同号如果是友好访问某港口，应该同时悬挂英国军旗和代表着和平意味的白旗。

但TA却挂起了荷兰人的三色旗，所以杰西卡忍不住骂了一声不要脸。

这摆明就是想要栽赃陷害马车夫的意思。

这其实也就暗示着，天津港很可能只是拉马克上校随意选中的一个随机攻击对象，他真正的矛头指向荷兰人，这是符合大不列颠国家利益的。冒充荷兰人入侵中国海港，对渔民和当地盐业造成或大或小的杀伤和破坏，足以激怒中-国-当-局。从而令荷兰人在中国沿海得不到任何补给，也无法获得遇到坏天气时入港避风的人道主义福利。

那么，从长崎港开出的荷兰商船会在相当长的一条海路上陷于一种相当被动的状态。远东航路上无数中国补给港无法停泊无法入港，荷兰人只能默默远航，拉马克上校的战舰想要袭击荷兰商船，就变得更加容易得手。

海战中倘若击伤荷兰对手，原本荷兰人是可以躲进中国海港进行规避的，现在就会变得来无处藏身。

因为香港现在还是个小渔村，从长崎港出来之后，荷兰人唯一能够停靠的就是澳门。长崎到澳门的距离可不近，拉马克上校成功猎杀马车夫的机会变得非常大。

更何况，澳门始终都是中国港口。

（澳门早在明朝就成为葡萄牙同盟港，但一直不是殖民地，鸦片战争之后才成为葡萄牙的殖民地。从15XX-18XX的300年间，中国官方对澳门的态度十分暧昧，默许葡萄牙人在澳门委派总督，却没有放弃理论上大中华对于澳门的所有权。这里其实是最古老版本的特别行政区。）

倘若中国政府十分痛恨“荷兰海盗”在天津港或者其他港实施的“暴行”，那么，当荷兰商船被法厄同号一路追杀，撵入澳门港避难的时候，中国官方会不会武力缉拿荷兰罪犯呢？

倘若中国城管部队想要开进澳门进行执法，葡萄牙委派的澳门总督会放行呢？还是拒之门外呢？倘若拒之门外的话，会不会打上一架呢？这还真是一个有趣的问题。

这是杰西卡的猜想。

她分析拉马克上校的动机，只有这个解释才合理。

所以杰西卡认定拉马克先生的灵魂已经堕落，这是恶魔的行径。大不列颠的海上利益，不应当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来获取。而且，大英帝国目前在全世界都没有可以匹配的对手，也没必要再做不符合基督精神的丑事儿。

那么拉马克上校一定是利欲熏心，急于立功，想要加官进爵，才弄出来这样的一桩丑事儿。

这实在是教人齿冷。

与此同时，沈七却不是这么看待法厄同号来袭事件背后的阴谋。

沈七知道的线索，比杰西卡多两条。

其一是沈七知道十年后法厄同号还会袭击长崎，这就意味着，这艘战列舰脱离编队，独自游弋的任务就是长年在此巡回游击。类似于一个海上猎兵的角色。直到1850年之前，英国人都未能如愿得到中国沿海的殖民地港口，而荷兰人在远东却拥有长崎和巴达维亚（雅加达）。因为葡萄牙已经成为了西班牙的一部分，法西美三国现在又联盟对抗英荷德。西班牙和美丽坚无力从荷兰人手中夺取远东利益，法国陷于内乱一时也无暇顾及远东，英国人要蚕食消化荷兰人留下的殖民地蛋糕，只能玩阴的。明面上英荷德是共同组成了反法同盟国的盟约关系。

所以拉马克上校只能以海盗身份打击荷兰的远东航路。

这样的体会杰西卡根本不会懂，沈七就懂得来不能再懂。此刻他的处境跟拉马克几乎一样，甚至比拉马克先生更糟。他如果能够完成打通白银航路的任务，兴许会成为一个被私下嘉奖的无名英雄。倘若失败，他是官府竭全力捕杀的钦犯，他的罪名很明显会是叛逆或者叛国罪，比如勾结天理教乱党之类。

拉马克倘若果真身负如此使命的话，从悲剧英雄的角度上，沈七愿意向一位为了国家利益牺牲名誉的无名英雄致敬。可是，拉马克先生为了把事情做得更像真正的海盗，不知道要干出多少令人发指的罪行来。这就是沈七一开始苦口婆心阻止杰西卡莽撞登船的真正想法。可是，他没办法将内幕完全告知杰西卡，所以，像个罗里吧嗦的大妈似的劝了杰西卡几句之后，便没有再说什么。

另一条杰西卡所不知道的线索就是所谓的黑迪克之枪，得自于一个日本女人的身上，这个日本女人十分奇怪，既拥有皇族身份，又染上了最下贱的脏病。真是不可思议啊！一个难解的谜。

不过，这个谜根本不需要解开，也能够得出一个判定：长崎-海盗-日本人-英国人-荷兰人-中国皇储爱新觉罗永琰，这中间肯定存在着一个神秘的利益关系链条。

关于这一块儿，更加腹黑，更加不敢告知满脑子莎士比亚剧情的理想主义英国小姐。

沈七自己也想不通这中间究竟埋藏着多么奇怪的秘密。

多想也是无益，他是实干家，索性跟拉马克上校单独谈个判。

那么，唯一的风险就是拉马克上校会辣手消灭掉这个多管闲事的七少爷吗？沈七觉得不会。把杰西卡留在岸上，其实就是七爷最好的保命符。拉马克倘若有了什么歹心，无非是想灭口，杰西卡留在岸上他便达不到灭口的目的。

在杰西卡跟拉马克见上面说上话之前，上校先生是吃不准杰西卡究竟知道多少内情的。其实沈七什么也没告诉杰西卡，不过，可以唬一唬这位佛兰德堡的守护骑士，量他也看不透七少爷的虚实，于是，他不敢杀人灭口。

然而，黑迪克手枪倘若不是用来保存藏宝图的，而是见不得光的地下党们的联络道具的话，沈七带着这个道具登上法厄同号，就会显得来有点傻缺。这不是白送到面前，让别人抢走吗？

刚才，七爷爽快答应将此枪作为立功的奖励，赏给SIZI，其实正是为了这个考虑。

SIZI摆明是个动辄大喜动辄大哭的冲动型太妹，喜怒皆形于色，这一看就不是干地下党的材料，当沈七登上法厄同号的时候，黑迪克最好不要带在身上，干脆送给SIZI算了。

看样子SIZI把这东西看得很重很重，似乎可以抵得上一船水手一年甚至不只一年的报酬，这倒好，反正是抢来的，这就等于免费雇佣到了一大批还算给力的日本水手。

几乎一切细节都考虑妥当，最后一个悬念就是：SIZI和她的小伙伴儿们，是天生富有契约精神的所谓侠盗吗？

万一拿了枪就跑路，不给老资干活，那可不行！

听说日本人虽然野蛮好杀贪淫，却很重承诺，颇有点春秋国士之风。沈七觉得这个传言很可能是靠谱的。

春秋时代的中国先辈们碍于时代局限性肯定也是热衷砍头和战场强JIAN的，毕竟是黑暗的奴隶时代嘛。专家说春秋时代的先贤就深明儒礼大义，沈七信都不信。这其实也就是说，日本人的很多毛病其实源自于他们的文明历程较短，在很多方面仅仅相当于我们的两千多年前。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战国，譬如赵氏孤儿那样的剧情里，当时的文明特征呈现一个明显的特点：残忍好杀，但是说话算话。

越看越觉得日本人很可能就是这么个德性。

那么，值得试试。

小铃铛野蛮粗暴一点没关系，七爷只求她懂得遵守一些两千多年前的原始规矩就行，这应该不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