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荷兰的范斯腾
一个月之后,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
三艘战舰联袂闯入了长崎港。
这一次,依旧冲在最前列的法厄同号没有再像天津港那次那样大意,拉马克上校没敢停船开炮,而是,用侧舷对准了出岛码头,在保持6节航速情况下,在运动中一边走位,一边发炮。
第一通侧舷齐射完成之后,法厄同号开走,猎犬号跟了上来,跟着发动猎犬号的齐射。
最后轮到白雪号。
三艘战舰兜着圈子,在出岛码头的外面绕来绕去,慢条斯理地炮轰出岛。
是炮轰出岛,并不是炮轰长崎。
长崎海港之内,有一个小小的沙洲。就好像崇明岛那样的一个离岛。只不过,名叫出岛的这个沙洲比崇明岛小得太多太多了。离岸的距离也不远,几条小小的木拱桥,把出岛跟长崎码头连在了一起。
日本人的性格是很奇葩的,对中国文化又爱又很。
按照汉语,这样的离岸沙洲,就叫“离岛”。意思就是字面那个意思,离岸有一段距离的岛,离岛。
日本人民对于中华文化的吸收力是很强大的,立即学会了这个说法。偏偏他们又很倔强,很喜欢掩耳盗铃。似乎是日本人民很介意会侵犯了“离岛”二字的中华版权,所以日本人刻意把它改成了“出岛”。
有个成语叫做,出离愤怒,出离出离,出去就是离开。
出岛就是离岛的同义词。
当然,中国人会觉得离岛听起来很顺耳,出岛总感觉有点怪怪的。日本人却引以为豪。像“出岛”这么机智的改名法,充分彰显了大和民族赖以自负的智慧力创造力。既抄袭了,又原创了,多么完美啊!
现在圣赛文舰队炮击的就是这样一个“出岛”。
这个岛上没有日本人,全是荷兰人的建筑物。
日本对荷兰的海关,就是联结出岛和长崎的那几座小桥。
所以,炮击出岛其实不能被认定为炮击长崎。
就好像美国空军轰炸南联盟的中国大使馆,不是攻击南联盟,而是攻击中国。就好像中国青年在事后激于义愤,怒砸了美国大使馆的玻璃,不是攻击中国领土,而是袭击美国的治外法权。
将炮击目标锁定为荷兰人的出岛,应该不至于激怒驻守长崎的萨摩武士吧?
理论上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不过,沈七很担心日本人在这个年月懂不懂得起“治外法权”这么复杂的国际关系定义。
在策划这次炮击行动的七船长会议上,沈七征求了岛津爱知的意见。
爱知少爷也不晓得怎么想的,断然说道,“轰!没问题!出了什么问题的话,全都包在爱知的身上,我会摆平长崎的日本人。”
好吧!既然本地人都这么说了,七爷再没有什么要担心的了!
港口向海中伸出来两道栈桥,一条笔直,一条在半途拐了个九十度的弯。十多条船顺着栈桥停泊着。
赛文舰队的三艘战舰,炮击的对象是离岛上的建筑物,刻意放过了停泊的船只。
这些船只静静地停在那里,没有任何一条做出任何逃跑的企图动作。
事先是派福岛他们回来侦查过的。
之所以要等上这么一个月才来,因为现在是鱼汛开始的季节,日本和中国的渔夫和渔船,都已经开往北海道以东的渔场,短时间不会回来。
留在码头上的船,全是荷兰船,岸上房子里住的,也多是荷兰人,住在船上的,反而有许多奴隶,黑皮肤黄皮肤甚至白皮肤的,全都有。
岸上的建筑里其实也有少量来自于中日琉球三国的女仆和杂役,没办法,战争是残酷的,谁也不可能顾全那么多的细节。
出岛的荷兰人完全没有还手的想法。
也没有想到逃跑。
范斯腾少校不用望远镜也能看清三艘敌舰上正在频繁交换的旗语信号。
范斯腾少校不幸中了赛文先生的计策。
此刻,法厄同号上打出的旗语是,“Help!Help!我舰遭到海盗挟持,急需得到人道主义救援!看在耶稣基督的份上,请伸出您的手来,拉基督徒兄弟一把!”
猎犬号打出的信号却是,“二号舰发生哗变!三号舰请求旗舰指示!重复一遍!二号舰发生哗变!三号舰请求旗舰指示!”
旗舰,也就是三条战舰之中看上去最袖珍的白雪号,不断地发出队形变换的旗语指示,一会儿下令全体保持纵队队形,一会儿下令全体撤离火线,一会儿又下令开火,持续开火。
从荷兰海军少校的眼里目测起来,敌人旗舰上的提督指挥官,似乎是个喝高了的酒鬼,又或者,是个惊慌失措的笨蛋。
旗舰白雪号发出的指示,完全是颠三倒四毫无章法的。
以致于二号舰和三号舰上发出的信号,根本没有被旗舰理睬。
这样一来,范斯腾少校就不肯轻易下达撤退的命令,他觉得自己有机会击退这只毫无军事常识的,由农夫和渔民组成的,渣海盗舰队。
然而范斯腾也不傻。
他十分冷静。
现在他需要尽快做出一个正确的判定:原属于英国海军的三级战列舰法厄同号,究竟是不是正在遭遇水手哗变事件。
倘若旗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可信度足够的话,那么,这就意味着是海盗首先挟持了法厄同号,然后以重要人质的性命为要挟,胁迫法厄同号在针对长崎港的劫掠战中,当炮灰,打前锋。这其实很符合海盗们做事情的一贯风格。
当海盗幸运俘获到像法厄同号这样一个巨大的海上炮垒之后,海盗肯定是无法驾驭它的,却又不舍得将它凿沉或者弃置不理,那么,挟持一半或者三分之一的船员,让另一半船员或者三分之二继续驾驶这艘巨舰,冒死冲在前面扮演肉盾角色,此举完全符合海盗的行为逻辑。
在这种情形下,法厄同号上的英国朋友们不甘心遭到海盗的奴役,豁出命来,不惜让自己的战友惨遭海盗撕票,也要反戈一击奋起反抗,在范斯腾先生的眼里看来,这还真是一件相当悲壮的事情!
为什么法厄同号在之前一直没有尝试反抗,直到冲进出岛的炮击射程之内,发动了第一次齐射之后,才开始哗变呢?
范斯腾少校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太符合逻辑了:当海盗们挟持了一半或者三成的人质,迫使另一半或者三分之二的英国水兵屈服的时候,英国水兵肯定不会贸然反抗。
不到最后的关头,只要不是被逼入绝境,任何正常人类都不忍心看到自己的战友惨遭撕票,即便他们想要密谋反抗,也会悄悄地进行,尽量捕捉最适当的反抗时机。
所以法厄同号被胁迫,直到闯入长崎港发起第一轮炮击之前,被挟制的英国水兵应该是卧薪尝胆,蓄势待发,耐心等待着合适的反抗机会。
那么,为什么炮击开始之后,法厄同号就在这个时候发起战场哗变呢?
很明显,范少校相信,这已经是法厄同号被挟持的全体官兵最后的机会了!海盗团伙肯定不会把一只战列舰和几百名英国水兵长期拘押着,让他们当过肉盾之后,让法厄同号冲在前面承担了炮火打击导致破损之后,肯定没必要再修。于是,此战无论胜败都将是法厄同号的最后一战。舰上的英国盟友知道这是最后一战,所以不得不发起最后的反抗。
事情既是如此,范斯腾少校当然不会上了海盗们的当。
他不打算还击法厄同号。
擒贼先擒王,范少校决意等待机会,直接跟对方的旗舰单挑,倘若败了也就败了,倘若获胜,有很大概率可以成功解救被挟持的英国朋友。
法厄同号发出的求援信号,措辞上是很有道理的,看在耶稣基督的份上,请伸出您的手来,拉基督徒兄弟一把,这个段子深深打动了范少校的心。
于是,范斯腾手下的几名传令兵全都被派了出去。
荷兰少校派人通知长崎离岛上的所有荷兰人,隐蔽,尽可能规避敌舰的炮火,没有得到指示之前,不要有任何的还击动作。
码头上停泊的十多艘帆船里,多是商船,其中有两艘跟白雪号同级的柯尔维特快速武装帆船。
两艘柯尔维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正面力抗对面袭来的三艘战舰。
但是,二打一的话,两个柯尔维特绝对可以干得掉第三个落单的柯尔维特。
于是,范少校此刻面临的技战术难题就是:如何让三艘敌舰分开,如何才能孤立敌人的柯尔维特级白雪号旗舰?一旦成功将其孤立,在局部战场上便可以形成对荷兰人有利的二打一格局。
范斯腾此刻还料不到,七爷身边有日本本地人做向导,是事先周密侦查过离岛荷兰人的人数船型和战斗能力,七爷陈心想要捕获完完整整的两只荷兰柯尔维特,不愿意将其击伤。
处心积虑,就是想要引诱范斯腾上钩。
荷兰海军少校肚子此刻正在打着的小九九,一开始就落入了七爷和爱知以及拉马克等人的算计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