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裙带关系

范斯腾少校的猜测大致没错，乾隆皇帝的确把哈布斯堡家族的旗帜赏给了和珅。

和珅有心把这个很有用的道具交给沈七，也就是因为沈七一时多管闲事，触怒了当今太子，和珅临时改变了主意。

和珅已经做好了让沈五、沈六接替沈七的预案，沈七已经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是一个半残废却还没有完全残废的问题棋子。虽然暂时还不是弃卒，却也快要成为弃卒。

于是，这面旗帜落到了定海公爵和毓敏郡主的手里。

定海公爵派来的密使，在一个月前快马加鞭，十万火急赶到天津卫，并不仅仅只是为了跟沈禄随便聊上几句。公爵大人对于航海时代的认识，比乾隆、和珅、永琰等人，更加深刻一些。他是特意把这面有用的旗帜，给沈七送了过来。

公爵府上精通儒学的汉族师爷们深信不疑，男女应该授受不亲。倘若做不到授受不亲，那肯定就会那啥那啥。

师爷们的理论其实是正确的。直到21世纪世人仍然相信：男女之间，绝不可能存在友谊。男女之间，要么没有关系，要么就会发生关系。

定海公爵的女儿跟沈七已经不可能坚守授受不亲的纯洁性，倒不如让毓敏郡主早点把沈七这小子收了。以免日后令整个公爵府蒙羞出丑。

公爵大人从善如流，果断采纳了儒家学者们充满智慧的建议。

但是定海公还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多过女婿更多。当日定海公府仅仅只是派出密使，没有贸然让毓敏郡主跟着沈七去冒险。在沈七证明他的实力之前，公爵大人禁止自己的女儿出门。

沈七通过沈禄，与毓敏郡主相约澎湖，郡主会不会赴约，还是一个未知数，这得看七爷的表现。

七爷在长崎的这次动作，倘若做得漂亮，也许，毓敏郡主真的会如约出现在澎湖列岛上的某个高高的海岬上，翘首眺望，等待着赛文舰队的帆影，在台-湾-海-峡如约出现。

于是，赛文舰队的旗舰白雪号，在长崎事件当中升起的神圣玛丽旗帜，其实就是真货，并非盗版。

沈七并没有考虑过，打一开始就打着哈布斯堡家族的招牌，跑到长崎来忽悠荷兰人。那样会演变成一次外交斡旋，根本达不成七爷想要达成的那个目的。

七爷想要做的，就是硬抢荷兰人的优质战舰，并且，俘获一批有经验的荷兰炮手和操帆老手。以及，一批会吹玻璃的荷兰工匠。

让他们以奴隶的身份，带上手铐脚镣，为中国海盗服务。

这种不人道的事情，本来是不该干的。

换做任何别的对象，七爷也没有任何理由允许自己如此作恶，甚至，就算是日本鬼子吧，七爷都下不去那个毒手，毕竟这年月的日本人除了大明倭寇案件，除了岛津家绑架琉球酋长案件，也没对中国犯下过太多的罪行。七爷是真心下不去太过毒辣的毒手。

唯独荷兰人是个例外。

海上马车夫，曾经是百年前贩卖非洲黑奴的主力军。荷兰人失去欧洲之后，盘踞在亚洲的几个重要殖民地，远离好望角，没办法再做非洲黑奴贸易，于是就把中国人当作了黑奴的替代品，做起了贩卖华工的罪恶勾当。恰好！在老迈昏聩的乾隆皇帝治下，在以和珅为首的贪官们腐败的年月里，遭受天灾得不到及时赈济的中国难民，数量相当多，正好给荷兰海盗提供了相当不错的商业机遇。

这是绝对不可以宽恕的严重罪行！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既然他们那么热衷于把多灾多难的中国流民当作奴隶来贩卖，那么，就让荷兰人自食苦果，让他们也体验一回沦为奴隶的滋味儿！

七爷是打定了主意想要报复荷兰强盗。

可是，福岛植正侦查得来的情报显示，艾因霍芬号和梅森号上合计一共拘押着超过一百五十名亚洲奴隶。

七爷投鼠忌器，不能用天津战斗中的尾爆打法，残酷炮击这两条荷兰武装快舰。那会杀死相当多自己的同胞。

首先是不能用强，其次，法厄同号在速度上是跑不过两条柯尔维特的。

没有法厄同号的火力支援，猎犬号跟白雪号加在一起，2VS2，对阵艾因霍芬和梅森号，没有胜算。因为中日水手的技战术水准，大大不如荷兰的巴达维亚海军。

综合盘算下来，七爷不得不使诈，引诱荷兰人上钩。

现在，范斯腾少校基本上可以算是中了七爷计。

然而，这还不算稳妥。

荷兰海军少校还是掌握有奋起一拼的人力和火力。

这时候白雪号换上神圣玛丽家族的战旗，是为了拖时间。白雪号被艾因霍芬和梅森号两舰一左一右地夹在中间，且拦住了继续前行的路线，不得不抛锚停船。

艾因霍芬和梅森号随即也跟着抛锚，再不抛锚他们就会撞在一起。

三条柯尔维特丢失了速度，静静停在了海面上。

法厄同号正在步步逼近。

七爷就是要拖住这个时间，麻痹范斯腾先生的警觉性，让荷兰海军少校忽略自身的危险，把注意力全都聚焦在跟拉马克上校争夺战利品方面。

这个诱导过程，截止目前为止，进行得还算相当成功。

但还没有完全成功。

法厄同号暂时还没有迫近过来。

范斯腾少校随时有可能恍然大悟，对法厄同号可能制造的威胁，产生警惕感。

于是，七爷冲着船长室里的杰西卡笑着说道，“到你出场了！好好哄哄那位范先生！让他别担心你家上校先生会忽然翻脸。范少校如果相信拉马克上校是盟友的话，咱们再拖他一小会儿，就可以大功告成。倘若范斯腾不把你家上校先生当朋友，如临大敌的话，那这事儿就有点棘手了！加油吧，杰西卡，全看你的了！”

杰西卡的身影出现在白雪号的甲板上。

冲着相邻不远的艾因霍芬号甲板大声喊话，“我是雪白号的舰长，安妮-杰西卡-冯-萨克森，你们的舰长先生在哪里？”

对于白雪号的命名，杰西卡有着她自己独特的理解，所以她认为这其实应该理解为雪白的欧洲小姐号，并非日本人或者琉球人的白雪姑娘号。

范斯腾少校赶紧做出回应，“我是巴达维亚海军少校范斯腾，请问冯-萨克森小姐，您真的是这艘罗马帝国私掠舰的合法舰长吗？”

这时候特蕾西亚玛丽女王和她的皇帝丈夫，已经相继逝世。目前在位的皇帝是他俩的儿子，四十七岁的利奥波德二世Leopold-II，这位继任皇帝同时也是法国已故王后玛丽-安东尼奈特的哥哥。

利奥波德二世继承的那个国家，不只是行将没落的神圣罗马帝国。而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欧陆邦国联合体之一。目前，哈布斯堡家族利奥波德二世的势力，是以神圣罗马帝国和奥地利大公国为中心，以哈布斯堡-洛林家族的血脉为纽带，团结了匈牙利和波希米亚，以及意大利的托斯卡纳大公国等等邦国的一个松散联合体。

这个联合体将在十年之后被拿破仑击败，利奥波德的儿子被迫放弃罗马皇帝的尊号，改称奥地利帝国。在更遥远一些的未来，将改名奥匈帝国。未来奥匈帝国的国土面积在欧洲排名第二，仅次于俄罗斯帝国。人口总数略少于俄罗斯帝国和德意志帝国，排名欧洲第三。军火工业的工艺水平和量产能力，排位世界第二，仅次于大英帝国。

在奥匈帝国彻底失败之前，哈布斯堡家族一直都是欧洲最强的巨人之一。

萨克森则是普鲁士为首德意志联邦体系内的一个小小选侯国。不过，这一代的萨克森国王相貌非常英俊【注】，为人也相当的有风度，在贵族江湖上的绰号是“温柔的安东·克莱蒙·萨克森”（Anton_Clemens_de_Gütige）。

温柔漂亮的萨克森国王安东克莱蒙娶了撒丁王国的公主为妻，这位妻子没活多久就夭折了，萨克森国王又迎娶了利奥波德二世膝下所出24岁的特蕾西亚公主。

于是，当代萨克森国王其实是哈布斯堡皇帝家族的女婿。撒丁王国的维托里奥王子则是哈布斯堡皇帝家族的另一个女婿。奥地利以及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两个女婿国家之间，另外又联了一次姻。三者之间，形成了标标准准的铁三角裙带关系。

名叫冯萨克森的姑娘，根本就不是范斯腾先生惹得起的对象。

但是范少校还是很科学地进行求证，他可不愿意一炮未发，就被一面旗帜和一个小姑娘吓得投降。荷兰海军丢不起这个人啊。

虽然还在硬撑，其实心里头已经信了一大半。

两舰甲板之间相隔的距离如此之近，萨克森小姐红色的头发和雪白的皮肤，似乎已经证明了一切。

“合法不合法，我说了可不算，这得问问我的那些远亲们，”杰西卡大声宣告她的江湖地位，“我父亲拥有英国爵士头衔，我父亲的兄长是温柔的安东·克莱蒙·萨克森国王，我父亲的兄长的岳父是罗马帝国的皇帝，我父亲的兄长的岳父的母亲是伟大的奥地利、匈牙利、以及波西米亚女王玛丽亚特蕾西亚，范斯腾先生对此还有什么疑问吗？”

可怜的范少校汗流浃背，一时说不出话来。

躲在一旁看热闹的沈七心里也是大大的吃了一惊，和珅大人从来没告诉过他，要他去勾搭的洋妞背后，居然还有这么个来头。

想想也是，大清国的海外敌情调查工作，其实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七爷自己明明拥有电子图书馆里的金手指历史书，也还是照样忽略了欧洲社会盘根错节的这一连串裙带关系，更何况是和珅这样没有金手指的中国官僚呢。

欧洲贵族的婚姻关系太复杂，即便开了金手指，最多也只记得住法国王后和特蕾西亚大玛丽女王，谁会在意那些更小一号的三姑六表们。

这么说起来的话，英王乔治其实也是个相当腹黑的家伙！萨克森家的安东克莱蒙大哥继承了国王权柄，弟弟却被英国人拉拢过去，英国人的意思显然就是，一旦可怜的温柔的安东·克莱蒙·萨克森国王没有留下继承人，英国爵士就有机会。英国势力除了汉诺威之外，便又能够在欧洲大陆多出一块飞地来。

心中的念头忽然这么一动，七爷就偷偷拽了拽杰西卡所戴那顶海军帽背后垂挂下来的丝绸飘带，悄悄跟杰西卡打听一个萨克森家的私房隐秘：“先后娶过两个公主的温柔的安东·克莱蒙国王陛下，是不是一直生不出小孩来？又或者，一生下来全都会死？”

这显然是大清国数字党宫斗戏里渗透的优秀传统，杰西卡却是个热血中二女骑士，谅她也没有这么复杂的花花肠子。

于是杰西卡的眼睛瞪得圆了起来，相当惊愕，“赛文你怎么知道的？我那国王伯父的两任王后一共生育过五次，所有的孩子全都夭折了。”

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他们的嗓门儿不大。

对面的范斯腾听不见，心里越发地惶惑起来。

荷兰海军少校觉得，对方这肯定又是在商量着什么阴谋诡计。

……

【注】选侯国的老大按例就是所谓“选侯”，不该被称为“国王”。不过，萨克森选侯国以前就是王国，不久之后很快又会恢复其王国地位，所以只要不是正经公函上的正式抬头与正式落款，在多数情况下，萨克森的选侯大人是被称为国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