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苏门达腊的军棋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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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航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这个年月没有靠谱的导航仪，全靠嘹望手爬上高高的桅杆，站在桅杆的横衍上面，肉眼嘹望。

第一次造访某个陌生群岛，是很容易在夜间触礁搁浅的。

白天的情况会好很多。

尤其是南太平洋的海水清澈漂亮，在天气晴好的旱季，三米水深的浅滩风景，美丽迷人。

问题是战列舰满载时的吃水恰好也是三米甚至更大一些。

风帆舰队在白天经过美丽迷人的珊瑚岛时，只要遇到特别好看的海景，差不多也就可以停船或者掉头了。

然而，晚上怎么办？

晚上是不适宜夜航的。

但是经过了数十年甚至数百年开发的海域，航海家们对海况了如指掌，绘制出详细的航海图，哪里的水深不足五米，哪里和哪里之间有暗礁，全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有经验的本地导航员，会指导船长和大副绕开一切危险，安全通过这个人类已经吃透的海域。

有时候，资深导航员甚至会干脆帮着开船，就好像代驾一样。

在诺贝尔炸-药的防水防潮版问世之前，在人类炸掉那些坑爹害人的暗礁之前，导航员的重要性无可替代。

一个人穷其一生也只能记得住一小片海域的暗礁分布和水深特征。

所以导航员通常只会出现在一些比较重要的大港。

没有导航员的地方，就会使用灯塔。

灯塔是做什么用的呢？灯塔并不是传说中指引航向的希望之光，完全不是。

在没有人肉领航员的荒凉海角，舰船航行是靠地图积累的。新发现的海域地图粗糙，像巽他海峡这样繁荣的商务干道，地图标注得已经是极其详尽。经过了长达三百年时间的不懈努力，勤劳而不勇敢，且又悭吝节俭成性的荷兰航海天才们，早已在海图上明确标注了所有已知的暗礁和浅滩。

凭着荷兰人领先世界的航海经验，与极其丰富详尽的航海图，足可以在晴朗的白天引导着风帆舰队安全通行。

这时候就出现一个技术问题：当海图上显示某个位置会有暗礁的时候，船长要怎么知道自己的舰船距离那个地图上的暗礁究竟有多远的距离呢？

解决的办法就是嘹望。

站在桅杆上的嘹望手，必须拥有漫画家的天赋。

漫画家？桅杆上的嘹望手？这两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是怎么扯到一起的？

嘹望手必须通过目测附近海岸线上岛屿或者峭壁的形态，来确定当前大家伙儿是不是快要撞上地图上标示出来的那个暗礁了。

机智而又浪漫的荷兰绘图师，在每一个有危险暗礁存在的地方，都附上一副漫画，用来帮助船长们确定当前所在位置，跟某暗礁之间的距离和方位关系。

倘若漫画上的那个标识对象，是一座狮子模样的小山头，那就很好办！目测狮子的侧面、正面、和背面的造型区别，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然而，那个标识对象倘若是一座圆锥形的火山那就很让人蛋疼圆锥体这种东西，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全都一样啊！于是嘹望手和船长们无法确定暗礁的正确所在，即便海图上明确有标注，也还是只能选择远远地避开这个海域。

灯塔这个东西，就等于夜间的圆锥体火山标识物。因为灯塔只能产生一个光点，不能带来狮子山横看侧看效果迥异的漫画即视感，所以灯塔真实的意义其实是警告：此处有暗礁，请等到白天凭借狮子山先生的漫画式导引再来靠岸！请不要尝试在夜间靠岸，此地危险！

沈七认真研究了雅加达和苏门达腊的灯塔问题。

有了一个非常惊喜的小发现。

爪哇海是世界诸海当中最好的深海，这里很少浅滩也很少珊瑚礁，这里的平均水深是相当大的，在80的水域都可以任由船长们随意夜航，绝不至于触礁。

雅加达作为亚洲航海历史最悠久也最繁荣的伟大港口，灯塔设施被赋予了与别处完全不同的意义，雅加达的灯塔意思就是：请放心向我开来！因为爪哇海没有浅滩也没有暗礁。

隔着老远，朝着灯塔开去就行。

所以赛文舰队夜袭雅加达非常安全，不但顺风，还不用看航海图。

苏门达腊的情况则完全相反。

苏门达腊东岸几乎是整个爪哇海周边唯一有暗礁的地方。这里不但有，还很多。这就是著名的巴邻旁巨港、邦加半岛、林加群岛，以及丹戎巴达岛链。

整个爪哇海都很安全，唯独这里特别特别不安全。

丹戎巴达和邦加半岛位于雅加达以北440公里。

巴邻旁巨港位于雅加达西北偏北15度600公里。

林加群岛藏在邦加半岛的背后。

那一片地方是海盗横行的罪恶之地，非常非常的不适合夜航。

赛文海盗团从雅加达西北方向发起挑衅战，就是为了让巴达维亚海军深信不疑，海盗团是从林加海盗王国那条路上杀过来的。一旦遇到实力强大的海军阻击，还会退回到正规海军不敢冒险深入的林加群岛危险海域。

当拉马克上校指挥法厄同号脱离战斗，向着北方逃走的时候

支援舰队的指挥官没有追击，也就是存在这个顾虑。

支援舰队留在原地，请求与德鲁伊维克森将军的主力会合，优先集中优势兵力，然后再请示要不要继续追击向北逃窜的海盗舰队。

这一次德鲁伊维克森将军没敢疏忽大意，在海图室里召开了参谋会议。

二十万英镑现在变得来有点不大好赚了！

海盗打一炮就跑的游击意识是很强的，这是他们的保命绝招啊！德鲁伊维克森将军现在必须认真思索一个专业性极强的战术问题：海盗舰队向北逃窜，究竟要逃出多远的距离，才会下锚休息？

现在很明显已经用不着封锁巽他海峡了，海盗们根本就没打算今晚硬闯海峡封锁线。

将军派出信号舰，火速招回赶赴巽他海峡南面的第二主力舰队。

在等待第二舰队赶来会师的时间里，副官们拿出尺子和圆规，在苏门达腊东北海图上开始了军棋推演。

首先，有一个好消息：夜间向北逃窜是逆风的！愚蠢的海盗显然是外地人！他们不懂得爪哇海七月间风向变化的奥义，他们白天杀过来的时候是顶风作案，满以为逃跑的时候就会顺风吧？没想到爪哇海的性格就是这么奇怪！杀过来的时候逆风，逃跑的时候还是会遇到逆风！

荷兰人由衷感谢耶稣基督，这是上帝之手借助了大自然的力量，正在惩罚无恶不作的远东海盗！在逆风的状况下，他们注定逃不远！

用圆规和尺子很容易测算出来：倘若海盗舰队顺风逃跑的话，十小时的时间是可以逃出去三百五十公里的！这还是按18节航速来计算的结果。因为海盗船今天事实上没有掳获任何战利品，在空载情况下，其实还可以更快！

这样一来，德鲁伊维克森将军和他的参谋团立即“猜准”了海盗们发起袭击之前所做的完整构想：首先是逆风慢慢靠近巽他海峡，突袭得手之后，用一整夜的时间顺风狂飙紧急脱离作案现场。

这果然是一个很值得称赞的游击思维，完全符合东方兵法书上强调的“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模式。

对手果然是中国孙子的后人，只可惜，德鲁伊维克森将军心中为如此机智的海盗们感到有些惋惜：只可惜你们不了解本地的天气啊！如果爪哇海的风向如了你们的意愿，你们的策划的确是相当优秀的策划。一击之后，快速脱离！干得漂亮！

可惜！你们需要用来逃命的顺风，现在变成了逆风！

在逆风状况下，你们注定逃不出120公里。逆风跟顺风之间的速度比，不是1:2，至少都是1:3的关系。

于是，德鲁伊维克森将军下达命令，第一舰队和第二舰队全员准备追击。之前负责支援的分遣舰队返回雅加达，守卫母巢。缉私分队继续负责日常巡逻缉私任务。

接下来，巴达维亚的海军参谋们开始认真研究第二个问题：

现在已经肯定了敌舰不可能逃出120公里外，他们注定无法返回位于林加群岛的海盗世界。那么，他们还会继续一意孤行，继续坚持逆风北窜吗？

如果这帮海盗确实是外地人不懂当地气象，在下午五点半左右开始顺风北逃的话天黑之前法厄同号确实是顺风北逃的那么，入夜之后风向发生逆转，他们不可能觉察不到啊！当海盗舰队的指挥官觉察到爪哇海的风向转换对他的逃窜不利时，他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呢？继续逆风北进呢？还是左传90度，跑到苏门达腊东岸的某个地方躲起来？

这就牵涉到一个对敌军将领进行心理调查的专业问题。二战期间的德意志元首参谋部，其中有相当多的参谋人员是很注重于对手性格的分析。

荷兰老将军也很重视这一点。

长崎惨案发生后，两个姓范的海军上尉都逃了回来，现在范博耐尔和范德尔森两位，都在德鲁伊维克森将军的旗舰上待岗候命。

“范德尔森上尉你怎么看？”这个问题是全世界所有官僚的共性，不只是狄仁杰大人喜欢这么问，荷兰老将军也是很喜欢这一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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