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后发优势

白雪号借着后坐力，迅速转向。

右转。

向着火线的背后转过去，看上去是要逃跑的样子。

把尾部完全暴露了出来。

荷兰第五舰的舰长气得来直想吐血！早知道对方开炮之后立即掉头逃跑的话，第五舰刚才就应该留弹不发。更加不应该换装葡萄弹。趁着对方掉头逃跑，把尾部暴露出来的一瞬间，爆击她的屁股，多好的战机啊！

可惜！只能徒呼奈何。第五舰对海盗船暴露出来的尾部，此刻已经无能为力。知道得实在太晚了！

事实上白雪号只能利用这个唯一的机会来转身。

转早了会被对手尾爆。

不转也不行，再不转弯就会一头撞进要塞炮正在逐渐校准的火力线上，

恰好这一刻五艘荷兰军舰刚刚完成了第一轮的轮流打击，正在全体做出右旋动作，他们需要兜上一个大圈子，重整队形，重新再来一遍。

这个时机不容错过。

这时候就算光着屁股果奔也不会担心尾部被爆，对手们这时候也在向外侧转身。大家的走位关系，马上就会变成背对背。

更何况，白雪号的船尾楼上装载了两门法厄同号不小心“失窃”的梅尔维利粉碎机。

正需要用船尾来面对对手。

用船尾炮轰击对手真心是个技术活。把船尾暴露给对手，自己会死得很难看。除非除非对方在这一刻恰好遇到装弹cd时间未冷的窘境，除非对方这时候也是屁股向后正在平沙落雁。

这一切恰好全发生了！

沈七若是蠢得来当面放过这么好的开炮时机，他也就不用出来混了。

其实七爷觉得这一战挺简单的，整件事情好像并不需要太高的智商啊！

对方五条战舰排成一列依次开进的时候，早就注定了会有最后的这一刻出现。五条荷兰船完成第一轮炮击的时候，就是荷兰舰队最虚弱的一瞬间。除非他们是十五条以上，在海上回旋成一个大圆圈，头衔尾，尾衔头，不留下任何对手可钻的空隙。然而荷兰舰仅仅只有五条而已，根本不可能构筑起妥善的掩护阵形来。

七爷等的就是这一刻，也即是对方所谓轮啥施暴之后稍稍脚软的那一刻。

两台梅尔维利同时发出怒吼。

这是从船尾楼向着正后方开炮，强大的后坐力猛地把白雪号向前推了一把，加快了白雪号脱出战圈的速度。

“两台”比“两门”更加形象，这两个分别重达三吨的大家伙，架在轮式炮车上，看上去就是两台黑乎乎的工业机器。

弹雨横扫在对手的船尾楼上。

荷兰人的船尾楼使用的百叶窗设计不够坚固，顿时被打得粉碎。舰长、大副、二副和参谋人员们，几乎是瞬间集体阵亡。只有留在主桅基座下的水手长逃过一劫，大难不死。

不得不说，沈七也没有料到霰弹炮能够制造这么意外的杀伤效果。

这全怪长达一百年的战列线军事传统不好，严重误导了荷兰军舰的设计思维。英荷两国旷日持久的战列线对决，从来都是侧舷对侧舷，几乎没有考虑过船尾楼从后方被击穿的悲剧。

荷兰工匠没有认真为船尾楼面向正后方的窗口，设计出最坚固的百叶窗。

这其实是因为一条战舰只能有一个舰长，以防两个指挥官并存的时候发布下来的命令不统一。一个舰长需要同时控制船首和船尾的全局。绝大多数时候，舰长必须呆在船尾楼以便于就近指挥舵手，控制航向和及时转舵才是海战中最重要的事情。然而舰长也不能看不见前方，不能看不见两侧的动静，所以船尾楼按例被设计得特别高大。

因为高大就有可能成为标靶，又因为必须便于观察，还不能采用全封闭堡垒结构，只好采用了大量百叶窗的设计。船长和参谋人员的性命，因此就变得非常得不到保障。

但是实战中被炮击打死的船长并不多。战列舰的32磅重炮为了追求稳定性，总是配置在最底层。

船尾楼越高大，对方底层重炮就越是取不到足够的仰角来轰击舰长办公室。

上层12磅或者16磅的加农炮倒是可以打得到船尾楼，但是大家并不热衷于这么去干。实芯弹宁愿抓紧时间去猛灌对手的炮窗，也不愿去打楼上的百叶窗。百叶窗其实真心是个很好的设计，你从外面看不清对手究竟隐蔽在哪一扇窗户的背后。

猛轰对手侧舷方孔型的炮窗更有效率，小小炮窗的后面肯定有人，一打一个准。

所以实心弹不倾向于用来轰击船尾楼。

除非是霰弹或者葡萄弹，才可以一次性全面覆盖对方所有的百叶窗。然而通常的霰弹恰好击不穿通常的百叶窗。百叶窗设计的厚度，本来就测试了抵抗霰弹的强度。

所以七爷其实是打了敌人一个没想到。梅尔维利粉碎机其实是用了加农炮的火力去奋力抛射这个年代动能最强大的霰弹和葡萄弹，是迫击炮和加农炮的混合怪。它用巨大的口径来弥补曲射时弹头动能的不足，虽然尚未弥补到可以穿透侧舷甲板的地步，却可以击碎普通规格的百叶窗。

梅尔维利在英国海军目前还是不被看好的渣武器，海军只是在三级和四级舰上测试性的少量列装。少量测试目前得到的全是差评。雅加达这边荷兰人还没有来得及见识过呢，他们当然想不到相应地升级船尾楼百叶窗的厚度。

所以不光是荷兰人没来得及升级船尾楼的防护结构，英舰的船尾楼此刻也没有来得及改造。

结果就造成了荷兰柯尔维特的悲剧。

白雪号一击得手，迅速溜走。

躲到了第一条火线的背后，继续构筑着第二道新的火墙。

荷兰第五舰指挥系统陷入瘫痪，却并没有停船，水手长指挥着水兵们直航向前，不再兜圈子去追随前方四舰，而是径直开往蟹鳌海岬的脚下。试图扮演伤兵的角色，径直脱出战斗，寻求要塞大炮的火力掩护。

剩余的四艘荷兰军舰稍后重整了队形，痛定思痛，迅速总结了第一回合吃亏的教训，再度换回了实心弹，依旧排成一列，完成了大兜圈子的动作之后，整整齐齐又开了回来。

这一次白雪号躲在火墙的后面，不肯出来交战。

隔着熊熊燃烧的地狱火，在弥漫的黑烟之中，荷兰人只能看见中国海盗船朦朦的侧影，没有命中对手的信心。

暗夜中，在近距离范围有强烈火光耀眼的情况下，对于暗处景物的辨识力会严重下降。这是明暗度对比的视觉原理，荷兰人一时看不准自己的炮击目标。

荷兰人于是没有发炮。

但是也不敢停船。

战列舰是可以停船决战的。柯尔维特绝不可以。柯尔维特在任何时候也不敢失去自己赖以生存的速度和灵活性。

于是荷兰舰队剩余的四舰沿着火线的平行方向，继续朝前开去。

要塞大炮也停止了炮击。

要塞炮垒的视角是俯瞰下来的。炮垒指挥官能够看见两道火线背后己方的商船跟海盗船相邻很近，同时，要塞上的炮手也看出来，其余的三条海盗船已经准备就绪，正打算一齐杀出来支援他们的旗舰。

却不知道为什么，海盗船已经升起了风帆蠢蠢欲动，却一直没有起锚，拖延着时间，不肯痛痛快快地越过火线，跟荷兰海军四对四来上一场堂堂正正的交锋。

码头上的三艘海盗船已经鼓满了风帆，却又受到系缆索和锚链的羁绊，就好像绷紧的弓弦，一时按捺，蓄势待发。

要塞炮垒上的指挥官略作思忖，随即就猜到了海盗们的用意。

然而他却没办法提醒自己的战友当心。

这么远的距离，在夜色笼罩下，旗语是看不见的。

用灯语来发送摩尔斯电文的那门手艺，现在还没有普及。

于是，要塞炮兵指挥官知道那四条战舰完了，他们在劫难逃。

很明显，海盗们就是在等荷兰舰队的四条军舰直线航程走到头，依序开始右转脱离战线，大兜圈子去筹划下一轮进攻的那一刻那一刻荷兰人会用各自的屁股对着海盗的炮口

要塞上的炮兵指挥官看得来泪流满面，他很想提醒自己的战友们：立即落锚！别朝前开，别转弯。别在转弯时暴露自己的尾部。

然而他无法做出这个通知。

即使做出这个通知，也只能延缓战友们阵亡的时间，并不能扭转战局。

这时候落锚也没用。

海盗们还是可以绕到背后。

海盗们完全占据了海战的后发优势。

风帆时代的海战，真没有什么先发制人的一说。后发的就是占便宜啊！后发的才能追袭对手的尾部啊！

同样的，占上风也不是什么褒义词，占到下风才是优势。

下风的一方，炮击面会在风力影响下上仰，最多不过就是把炮弹打高。上风的一方，会在来自背后的风力压迫下，获得下俯的角度，结果把炮弹打进海里。下午在巽他海峡西北的遭遇战已经验证了这一点。

受伤的那条佛瑞盖特被拖了回来，此刻还趴在港外等着进港呢。正是这五条军舰把受伤的那条带回来的，受伤的那条乖乖地呆在外面，根本不敢进港参战。

此刻尚在列队开进，一边开进一边寻求战机的荷兰四舰明显受窘于先发的劣势。

中国海盗的旗舰舰长无疑是个令人钦佩的勇士，打着快乐罗格骷髅旗的白雪号，其实是最先起步的最先发舰，它的走位其实是最被动的。所以一开局就硬挨了一连五次重锤。倘若不是第三四五号舰的舰长迅速传染了脑抽病的话，倘若后三舰一直坚持用链球弹攻击对方主桅的话，白雪号此刻应该已经被瘫痪掉了。

哎！军官无能！有辱我大荷兰海军名誉！炮垒指挥官不得不这么想。他是旁观者清，并不责怪两艘先开炮的佛瑞盖特，首先用火力压制对手火力，无疑是正确的打法。可是后三舰的表现完全就是犯傻啊！

现在的战况看起来变成了这样：白雪号首先扮演了诱饵和肉盾的角色，其次又制造出一道让荷兰人不得不绕道而行的地狱火墙，这样便让其余三艘中国海盗舰获得了极大的后发优势，接下来想怎么爆菊都可以，从各种角度，都可以轻易暗算到荷兰四舰的屁股。

要塞上的炮兵指挥官现在只能祈祷。

耶稣基督！万能的天主！既然您把后发优势赐给了异教徒，是不是可以把下风优势赐予荷兰人呢？

然而上帝的回答是冷酷的！别做梦了！

现在是夜间！雅加达的夜风是从海上吹往陆上。海上吹向陆上这意思就是风向永远是从港外朝着港内吹！海盗们注定落在下风，从港外杀回来剿匪的巴达维亚海军，必定处在上风位。

中国水手没文化，对此根本没产生什么想法。

岛津爱知却是个一心追求神风知识奥义的人，他第一个感到必须由衷敬慕赛文大人。在爱知眼里看来，特么的七爷实在是算得太精了，荷兰人步步掣肘，我军占尽便宜。

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战斗啊！这特么的完全就是耍猴！

当然，仅凭算计是不够的。还得先冲上去硬抗荷兰人第一轮的五连击，这需要巨大的勇气，和足够皮实的护甲。

爱知忽然有所领悟，这个年月的海战，果然是护甲比炮火重要啊！只要能扛过第一轮，就能完爆对手的屁股！难怪七爷之前要带着大家去樱岛做实验。

可是！爱知的心里还是有困惑：新式装甲根本没有来得及装备起来啊！七爷这么拼，而且是带着两个妹纸一起冲在前面去拼，是不是太冲动了？中国提督冲动是好事儿！冲动的青年死得早！爱知当然不愿意给中国人当一辈子手下，他当然希望有一天沈七因为冲动而阵亡，这样就省去了日后刺杀他的一番力气。不过，此刻爱知是真心不希望看到沈七阵亡。

在爱知完全掏空七爷的腹中所学之前，他不能死。

于是猎犬号第一个起锚，侧面迎风，斜刺里冲了出去，去帮助七爷全力痛击万恶的奴隶贩卖者。

其实，要塞上的炮兵指挥官是想多了一点。

海盗船虽然同时占据了下风优势和后发优势，还拥有一道来自地狱的火墙屏障，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爆到荷兰军舰的尾部。

四艘荷兰军舰在旗舰的指挥下，并没有傻乎乎地同时转舵把大家的尾部全体暴露出来。

两艘佛瑞盖特一先一后地落锚停船，两艘柯尔维特同时右转脱离编队。

这样一来，两条佛瑞盖特等于是打横拦住了海盗船的去路，有力掩护了正在转身两条柯尔维特的脆弱尾巴。

要塞上的炮兵指挥官画着十字开始祈祷，战舰指挥官终于想到应该落锚了啊！英雄所见略同！炮垒上的这位这时候也看出来佛瑞盖特的指挥官邓坎普上校的战术意识，比他之前所预估的更好一些。

邓坎普上校此刻所作的临机变阵，很有道理。说不定可以力挽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