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夜航

拉马克上校指挥的法厄同号战列舰脱离战斗之后，按照事先做好的计划，径直开往丹戎巴达方向。

TA并没有像德鲁伊维克森手下的参谋团分析的那样，朝着正东方向快速逃离作案现场。

法厄同号选择了逆风北上，航速提不起来，慢吞吞的，在凌晨一点被雅加达舰队的前锋追上了。

觉察到背后有不止一只柯尔维特帆船衔尾追来的时候，拉马克的心里吃了一惊。

包括沈七在内，包括拉马克自己在内，赛文海盗团的头目们，谁都不是诸葛亮，事先并不曾预见到德鲁伊维克森将军会做出这样的反应来。

在茫茫大海上，又是夜航模式，帆船一般是很难追上帆船的。在没有雷达的年月里，航向偏差个一度两度，很容易就会从彼此看不见对方的距离上，擦肩而过。

拉马克立即意识到我方的部署上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技术问题。

早知道会被雅加达舰队追上的话，法厄同号一开始就应该蛇行机动。这样便可以跟尾追而来的巴达维亚海军主力擦肩错过，然后法厄同号还可以跟在荷兰人的屁股后面，悄悄地继续开往丹戎巴达方向。

现在的问题就出在英国人和荷兰人都是航海高手。双方使用的航海图和定位测算方法，都堪称优秀。法厄同号和巴达维亚海军，全都不约而同地选取了相当精确的航向，结果就导致了荷兰人的柯尔维特出现在法厄同号的身后。

要怎么摆脱目前的窘困局面呢？

现在才开始蛇行机动的话，已经来不及了。

这年月六分仪测量手段已经可以精确定位军舰所在的纬度，却无法测定经度位置。

经度位置的判定，需要辨认海岸地貌的典型特征。

在下午三点过苏门答腊东岸的首次突袭过程中，法厄同号根据苏门答腊的海岸线特征，可以相当准确地在航海图上标记出开战前后自身所在的准确经纬度。

丹戎巴达的准确坐标也是清晰无误的。

在海图室里用尺子和圆规可以精确设定法厄同号的理论航向。这个理论航向，已经在拉马克的航海图上非常清晰地标注出来了。在雅加达舰队各舰舰长的海图室里，很明显，也标注出了同样的理论航向。

接下来双方各舰要做的事情就是，在航行的过程中，随时测量夜空中恒星的角度，以确保军舰在整个夜航过程中一直保持预设的那个航向角度。军舰一旦遭遇风浪，一旦发生不可抵抗的意外偏航，就需要赶紧通过对恒星角度的测算，来尽快修正白天预设好的那个航向角度。因为在夜间进入了深海，直到明天上午之前，都看不到海岸线的轮廓。夜间唯一可以依赖的，就是星图。

在看不到海岸线的情况下，是无法重新测定当前经纬度的。通过恒星，仅仅只能测算出当前航向在纬度方向上偏差了多少度，然后可以通过COS函数，反推出XY两个方向上分别偏差了多少。这样的函数计算，仅仅只是模糊估算，并不能确保完全精准。

帆船在夜航中遭遇浪涌导致船头方向的偏转，其实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流体力学和动力学过程，这是目前这个年月无法精确计算的高深题目。

目前所能推算的，仅仅只是比较理想的几何偏转，就好像把军舰当成圆规来看待。圆规式的旋转结果是很容易计算出来的。然而军舰会像圆规那样转动吗？……于是……这个年月的航海家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大致上，军舰在风浪中遭遇的船头偏移，可以略等于圆规式的转动。区别其实也不算太大。在百公里的航程上，些许的不精确计算，并不会导致致命的错误。五百公里以上的航程，那就有可能演变出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严重后果。

要想不迷航不偏航，那就必须一直保持最平稳的航行状态。一旦遇到扰乱性的气流或者波浪干扰，通过星空来进行精确度极其有限的纠偏计算，考虑到误差容错的因素，夜航的航程不宜太长。

一旦遇到大浪和大风海况，一旦遇到看不到星空的恶劣天气，那就必须果断放弃原有的航向，径直开往最有可能遇到陆地的那个方向，以防迷航。倘非如此的话，军舰很可能在经历了两三天的糊里糊涂航行之后，意外发现自己来到了与原计划相差数百公里的另一处海域。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法厄同号很难临时展开蛇行规避动作。一旦蛇行，就会偏航偏到一个完全不靠谱的错误航向上。

在下午的早些时候，在日落之前，在还能够看得见苏门达腊海岸线的时候，那时候是可以放心大胆曲曲折折玩蛇行的。法厄同号应该及早完成一组蛇行动作，以此来避开巴达维亚海军的理论航线之后。

避开巴达维亚海军的理论航线之后，当时是完全来得及趁着天色未曾黑尽之前的最后那点时间，重新计算新的航向角度。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在天黑之前，大家根本没料到德鲁伊维克森将军竟然会选择向东北方向追击。

德鲁伊维克森将军其实是下了一步很厉害的盲棋。

结果就意外追上了法厄同号。

这完全就是瞎猫啃上了死老鼠，就连将军自己也没想到。他满以为海盗船肯定会以最高航速逃向东方，一直要等到天亮之后，海盗们才会折转身来开回丹戎巴达。这样的意外遭遇，在这个年代极少发生。在绝大多数情形下，大家都会保持在看得见海岸线的近海航线上曲折前行。也就只有英国高手和荷兰高手，偶尔为了快速通过某个海域，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冒险脱离海岸线的引导，勇闯没有参照物的深海。今晚在夜航中的意外遭遇，其实是因为英国人和荷兰人都很自负，结果才阴差阳错地选择了同一条航线。

德鲁伊维克森将军满以为开往丹戎巴达的直航轨迹上不会遭遇任何对手。于是雅加达舰队的司令官阁下也没有刻意嘱咐自己的前锋舰只，一旦追上了海盗船，应该以何种方式和多大的力度展开攻击。

只能靠大家自由发挥。

夜间无法用旗语进行联络，也是另一个难以突破的时代局限。

于是冲在最前面的柯尔维特放下了小艇，用人肉的办法，试图向身后远处的旗舰指挥官报告前方发现的最新敌情。

放下小艇的过程中，柯尔维特降了半帆减速徐航。

这个过程中，另两条柯尔维特赶了上来，在舰队最前锋位置上，形成了三箭头并行阵容。

拉马克这时候不能继续开往丹戎巴达方向，战列舰跑得慢，不知道有多少条佛瑞盖特和柯尔维特，正在一窝蜂地从屁股后面追上来，想想也是醉了，被一大群四级舰和五级舰强势围观自己屁股后面最危险的要害所在，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忍。

那么，转舵是必须的了！

要往哪边转呢？左还是右？西还是东？

往东右转是顺风，可以跑得更快一些，但是开往东方，会闯入辽阔而深邃的爪哇海中央，迷航的风险急剧放大。而且，此刻提速对法厄同号已经毫无意义，尾追而来的佛瑞盖特和柯尔维特一旦跟着转向，TA们的速度会更快。

看样子，只能往西左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