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废奴运动

“您到底是谁？凭什么这样说话？”邓坎普感觉到大事有点不妙，相当挣扎地质疑对方的来历。

邓坎普心里有数，拉马克上校的确持有巴达维亚共和国执政官签发的III级私掠许可证。

杰西卡确实也是忠实的新教徒，洁身自好，从不说谎。

她说我们持有的私掠许可证是由巴达维亚共和国执政官签发的，这是事实。然后又说很快我们还会获得撒丁王国的，奥地利和罗马帝国的，甚至包括西班牙和美利坚在内其他更多国家的。这也是真心话。虽然暂时还不是事实，但是这趟欧洲之旅结束之后，应该是很容易可以得到那几个国家的授权。

撒丁王国和神圣罗马帝国奥地利匈牙利那一堆势力，跟萨克森选侯国是铁三角稳定姻亲关系。

萨克森就是盎格鲁撒克逊的那个撒克逊，同一个词根同一个语意。也就是脑筋生锈的满清翻译家继泰晤士报的笑话之后在这里继续挖坑，以致于沈七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有所领悟。

铁三角都不是什么航海大国，对于太平洋和大西洋上的海盗，基本上见一个颁发一套官方海盗业务经营许可证。反正削弱敌人就等于壮大自己。

唯独英国人在成功获得海上霸权之后，开始向更绅士一点的方向进化。也就是中国俗话说的先温饱而后知廉耻。大英帝国目前已经有了一点小廉耻，但还远远不够。马克思先生有一件事情是没有说错的，资本主义原始积累的过程，注定是血腥的。英国人在即将展开的工业革命当中，注定会闹出羊吃人运动和疯狂的16小时工作制，甚至连童工也不放过，对本国同胞尚且如此下得去狠手，又怎会轻易对老外心慈手软。

只不过，已经成为世界霸主的英国人民现在开始比较要面子。已经不再公然颁发大海盗时代最不要脸的私掠许可证。所以拉马克这样的正规海军上校，手里没有英国国王签发的海盗抢劫执照。

但是遇到了外国商船又不能不抢。英国人机智地选择了利用荷兰盟友。

荷兰朋友天生就是最适合拿来利用的。

在海上马车夫的全盛时期，荷兰人除了欧陆本土的七个省之外，还拥有海外若干行省。但是荷兰人对于国家的概念，有点类似于美丽坚的联邦体系。每个省都有自己的议会和各自独立的司法权，基本上各省都是一个袖珍共和国。荷兰其实不是TA的正经国号，其实也就是阿姆斯特丹成为世界金融中心的时代里，全世界一提起七省马车夫，就会说起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全世界习惯用荷兰来指代马车夫组织的七省联邦，荷兰其实仅仅只是个谐称。

所以当荷兰战败之后，远在爪哇的巴达维亚共和国接替了荷兰的阿姆斯特丹，成为荷兰人势力盘踞的各处据点中最新的中枢所在地，于是这个年月荷兰人领有的核心国家暂时就被荷兰人自己定义为巴达维亚共和国。TA们的海军也不自称是荷兰海军，而是自称为巴达维亚海军。荷兰几乎快要转型成为亚洲国家了。

然而大英帝国虽然击败了荷兰，却并没有联合欧陆强国将荷兰在欧洲的七省吞并或者瓜分掉。像后来的希特勒和斯大林那样吞并捷克和波兰这一类的事情，此刻并不怎么流行。仅仅只有佛兰德省南部荷兰人与比利时人杂居的地区，比利时哥们儿趁火打劫，向北侵吞了荷兰人的佛兰德省。当然，比利时人就跟后来的萨达姆大叔一样，能够拿得出各种考古证据，证明比利时人一千年以前曾经就是佛兰德的主人。这其实是废话，本来就是混居的关系，在荷兰的地盘上永远找得到比利时哥们踩过的足迹。英国的王座上还有荷兰人的屁股印呢，荷兰人倘若打垮了不列颠，其实也可以宣传不列颠自古就是荷兰共和国不可分割的传统主权领地。

这时候除了比利时之外，列强都没有蹦出来瓜分荷兰，主要是因为普鲁士、巴伐利亚、奥地利、匈牙利势力，这时候自己都还是松散的同盟联邦体系。欧洲暂时还没有形成英法德奥意五强并立的大国政治。大家都是松散的联邦，最喜欢喜欢彼此联姻和签署协议，根本不流行动不动把别人的国家变成自己的一个省份。

这样一来，荷兰人在欧洲那几个省的议会和司法权继续保留下来，这些家伙的生存方式就很像抗战里的汉奸傀儡政府，让这些丧权辱国的荷奸们代为签发比较丢脸一点的私掠许可证，那真是太合适了！

拉马克上校本应得到荷兰省、泽兰省、或者佛兰德省政府颁发的国家海盗执照，紧接着因为另外一个更加奇怪的原因，阴差阳错地弄到了巴达维亚共和国的海盗船驾驶执照。

这是因为荷兰人极度恋家。比中国人更加重视叶落归根。荷兰人的姓氏跟地图的绑定关系极度严谨，基本上某个姓氏的人，就一定是某省南方或者某省北方的人。绝不会乱。因为荷兰人极度讨厌全家迁徙。所以巴达维亚虽然跟荷兰隔了半个地球那么远，巴达维亚的政府还是愿意承认荷兰荷奸政府亲友们签发的文件。出自于巴达维亚的荷兰人极度怀念故乡那些至亲家人的缘故，拉马克上校相当惊喜地获得了巴达维亚的抢劫驾照。

这意思就是说，上校先生的军舰只要换上海盗旗，所打劫的对象只要不是荷兰商船和军舰，荷兰海军是不会追杀拉马克的。其实，想追杀也追杀不了。英国海军部署在太平洋的势力虽然还不算最强大，在马六甲的舰队却已经相当无敌。

现在杰西卡这么一说，可怜的邓坎普上校直接就晕了！

英国皇家海军真的勾结了中国辫子海盗狼狈为奸吗？倘若是真的，20万英镑的悬赏还真的领不起。被悬赏犯烧了港也只能解释成错误地图造成了误伤。

然而，邓坎普觉得这一定不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呢？

这肯定是虚张声势吓唬我的。拉马克上校必须是被海盗挟持的。当然，拉马克这个人如果不够绅士，他确实可以跟海盗勾结在一起坐地分赃中饱私囊。那是他的私事儿。邓坎普在意的问题关键是：按照能够放在台面上的正式说法，拉马克上校也不敢公然承认他是志愿参与了赛文海盗团的抢劫行为吧？他只能伪称说他是被胁迫的吧？

于是邓坎普只能按照拉马克先生和他的军舰被海盗所掳的思路，重新衡量当前正在发生的事情。

他仔细询问对方的身份。

杰西卡无须保密，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她跟她的国王伯父因为宗教分歧而分家，又因为宽容法令而言归于好的事情讲一遍。

但是杰西卡没有直说她现在正要赶回欧洲去看一看撒丁小王子的人品长相，她只是强调说，“我家那位国王伯伯在养育子女方面遇到了麻烦，我急着赶回去帮忙www.shukeba.com。”

具体这个忙要怎么帮，当然是优先弄清楚利奥波德皇帝的公主是不是真如沈七断言的那样已经无法再生养小孩，然后才能决定她要不要亲自跳坑，为了捍卫祖先之国的利益，英勇放弃个人的信仰和现有的大英国籍，然后再十分悲壮地嫁给斯图加特王子的弟弟，光荣成为英国流亡国王的弟妹。

这些细节没必要跟邓上校说得太透。但也不能完全不提。于是杰西卡简述了一下奥地利、意大利、萨克森以及斯图加特家族流亡皇室这四者之间的姻亲联盟关系。

对邓坎普来讲，这等于惨遭五雷轰顶。

“你们一枪打死我吧！”可怜的上校眼中含泪，喃喃的道。

爱新觉罗家的郡主姐姐是几个人里最没有政治常识的，瞪着一双大大的黑眼睛，奇怪的道，“为什么要打死你呢？邓上校看上去不是穷凶极恶之辈呀！咱们不是还没怎么开炮，您就已经很友好地坐下来打算投降了吗？为了少死几十个手下，您宁愿自己受憋屈，我觉得您的这份胸襟实在是令人感动。”

邓上校哭笑不得，“只要我没死，肯定是不会把佛兰德号交给你们的。可是我若公然打死了这位萨克森家来的安妮公主的话，那就等于是授人以柄。奥地利人、意大利人、萨克森人和不列颠人都会趁机大做文章，大肆敲诈勒索我的同胞，甚至瓜分我们的国家。所以你们还是一枪打死我吧，然后带着我的佛兰德号，赶紧走。”

邓坎普的态度发生转变，主要是因为他想太多了。

英国人的一条法厄同号一直跟在赛文海盗团的队伍中，这件事情荷兰人是知道的。邓坎普一直猜不到英国人究竟想干什么。也无法判定这是拉马克先生的个人行为，还是英国朋友的官方举措。又或者，两者都是。两者都是的意思就是：拉马克上校表面上是个人行为，暗地里得到了英国官方的授意，就是要勾结当地海盗团伙，不择手段地破坏和削弱荷兰人在亚洲最后的残存力量。

其实这也就是大家常说的弱国无外交。邓坎普上校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他的感受跟琉球女王差不多是一样的，那就是战败国人尽可欺。

越想越觉得赛文海盗团闯入雅加达港大肆纵火和抢劫，看起来不像是单纯的海盗行为，更像是故意挑衅。这很可能是个事先布好的局，目的就是想引0诱巴达维亚海军误伤雪白号上的某个女人。然后，某些国家就找到了索赔或者开战的借口。

事情如果就是这样的话，邓坎普决心不做抵抗。但是他的节操感令他不能随随便便地屈服，绝不能白白把一条优秀的战舰拱手相让拿来资敌。

又不敢继续再打下去，又不愿意成为一个轻易屈服的可耻之人，于是上校先生想要牺牲自己，让该死的海盗们早点滚蛋。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交易吧。用一条性命一条船，换得短时间内的和平。但愿德鲁伊维克森将军下一次不会再中敌人的调虎离山计。

“为什么我们非得要一枪打死你？”杰西卡也觉得很奇怪，“难道邓坎普先生也亲自参与了贩卖奴隶的罪恶交易？”

邓坎普回答说，“当然，我为奴隶船护航的次数非常多，从非洲的奴隶海岸，直到印度东岸和中国沿岸，直到圣弗朗西斯科和荷属圭亚那，直到西印度群岛。”

杰西卡猜不到邓坎普肚子里弯弯绕绕的复杂想法，她的关注点一直围绕在罪恶滔天的奴隶贸易方面。她相当天真地认为：邓坎普看样子是参与了罪恶深重的奴隶贸易，并且略有觉悟。荷兰海军上校这是个想要以死谢罪的节奏？

这不怪杰西卡脑抽，这件事情确实是这个时代有良知的人关注度最高的时代焦点。

英国在1772年遇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有一个黑奴接受了牧师的传教，通过浸礼仪式成为了光荣的新教徒，然后这个有信仰的黑奴从奴隶主那里逃跑，旋即又被英国警方抓获。为该黑奴施洗的牧师及时站了出来，在法庭上与奴隶主的律师展开论战。

庭审的最终结果是英国**官认为：英国目前的法律并没有明确禁止贩卖和购买奴隶行为，同时，英国法律也没有明确承认过奴隶主的权益受到大英法律的保护。

英国所有殖民地重大案件的司法解释权和终审权都在英国本土，最高法院对此案做出的最终裁定是，“无论这个CASE是有多么多么的难以判定，但任何事情总要有个结果。本庭也不能确切地断言这件案子在英国法律之下究竟是合法或是不合法。于是该名黑人只能被释放，在新的法案被国会通过之前，本庭只能宣判该名被告暂时无罪。”

最高法院拥有的不仅仅是终审权，同时也带有司法解释的重大意义。此案一出，立即成为标准案例。各地法院纷纷予以援引，于是数以万计的奴隶首先在英国得到暂时的解放，性质就好像缓刑开释。

1787年，在新教三大教派的极力支持下，英国成立了“伦敦废奴主义活动委员会”，以基督的名义募集善款，从奴隶主的手中救赎愿意接受光明福音的那一部分好奴隶。这时候，英国**官的最终裁定，其实是把奴隶贸易定位成民间自由行为，既不受保护，也不受制裁。但是志愿接受英国国教信仰的黑皮肤信徒，会受到牧师和教会的保护。奴隶主倘若敢对牧师下毒手，那就会触犯法律。

教会庇护所终于在历史上第一次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光明结界。无数的奴隶逃跑，涌入教会，寻求保护，俨然是“和平旅馆”的那个节奏。

杰西卡暂时还预见不到，英国政府要等到1807年才会正式确认奴隶行为在英国本土不合法的保守法案，从1807年开始，英国海军会把企图将奴隶贩入英国本土的商船当作走私船处以罚款。暂时还不会去干涉海外殖民地的奴隶贸易问题。

要到1827年，英国政府才会授权海军可以在全球范围内秘密突袭并处死没人性的奴隶贩子，毫不留情地掠夺奴隶贩子们多年积攒下来的暴利。但只能暗箱操作，不可以大肆声张。

法国革命党这一次走在了英国保守派的前面一步，吉伦特派的领袖孔多塞侯爵，著名的法国数学家，革命党中的贵族，于1788年成立“黑人之友”社团。

今年二月初，这位精神感人的著名科学家和侯爵大人敦促雅各宾政府宣布在法国所有的殖民地禁止黑人奴隶贸易并免费解放所有奴隶，法国自由党完全不管这些黑奴是不是异教徒，全数予以释放。罗伯斯庇尔先生依然支持了孔多塞提出的这项主张。没过多久，伟大的人权捍卫者以及伟大数学家孔老师，却惨遭了罗伯斯庇尔的毒手，不幸死在了今年的三月。

虽然孔老师英勇殉难，但是法国政府总算是正式通过了一项比英国开明得多的废奴法令。

自诩人权平等的美国人民其实是最邪恶的，林肯先生要等到1862年才颁布所谓的“解放黑奴宣言”并由此挑起美国内战。事实上不要脸的美国人民趁机从英法两国的手里捞取了长达60-80年之久的黑奴利益。

简言之，杰西卡所处的这个时代，是废奴运动在民间的第一次高涨，就是在今年的上半年，法国成为世界第一个从法律上否定奴隶贸易的先进国家，保守的英国采取了不保护也不打压的自由政策。

按照杰西卡小姐一生向往光明和正义的圣骑士价值观，她在眼前这样一个大时代里，一提起奴隶贸易问题来，就好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她很想用自己的力量制造出一个光明结界，用来庇护受苦受难的非洲黑奴或者亚洲奴隶。

凭着光明的名义，即便是公然背叛英国立场，即便是公然参与海盗烧港的行为也是义不容辞。这也就是多日以来，杰西卡立场一直摇摆不定的重要原因之一。英国人在奴隶解放问题上的表现不如法国人好，这让杰西卡觉得放弃她现有的英国国籍并不算什么特别可耻的行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