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巴达海峡

暴风在渐渐向左前方旋转移动。

从赛文舰队的角度感受不到风暴正在远离,却可以感受到风浪的力度没有进一步地加大。

除白雪号之外的其余舰只,唯白雪号马首是瞻。跟白雪号保持相同的前进方向。

极其艰难地保持逆风前进的姿态,实际上却在后退。

倘若从高空向下俯瞰的话,赛文舰队旗下诸舰都在后退。不过,他们是舰首超前,保持着前进姿态。没有落锚,也没有升帆,在没有动力的情况下,被海浪向身后推动着。

继续这么退下去的话,沈七距离他的新媳妇就越来越远了。

这种事情急躁也没有任何用处。

只能等。

等的是什么呢?

现在已经明确风暴中心位于舰队左前方,那么,就需要耐心观察对比左舷方向和右舷方向上的风力孰强孰弱。

同时观察排列成箭矢突击阵形的舰队诸船在风浪中的颠簸尺度。

当左舷方向的风势弱于右舷时,当舰队左翼展开的四舰晃动幅度明显小于右翼四舰的时候,就意味着左侧的风力减弱,右翼的风力增强。

那就意味着即将出现风眼。

暴风不是一个线性的圆圈,而是一个很有厚度的圆环。沈七无法确定整个舰队目前处于该圆环风带的内沿、外沿,或是正中间。

从强风强浪的尺度上看,这应该只是身处于风力较小的风带外沿线上。

然而前方的丹戎岛是个非常大的大岛啊。

当这个大岛恰好楔入这个圆环状暴风带内沿的时候,整个暴风圈会因为海陆地形的落差造成局部的不闭环。那就是赛文舰队闯过去的唯一时机。

沈七现在等的就是这个局部裂隙的出现。

会不会出现?何时出现?完全猜不到。

只能等。

沈七向高高的桅杆上绑着的多莉和另一名水手挥挥拳,拇指向下做了个下来的手势。

多莉的观察任务已经完成。

在狂风中,在四十多名高的桅杆上吹着,还真不少一般人可以忍耐得住的事情。既然风暴的去向已经判明,那就赶紧放她下来休息吧。

然而多莉在高空中用力摆着手,表现她不想现在就下来。

又指了指左前方,似乎左前方又观察到了更新的情况。

似乎是手势无法予以描述的复杂情况?

沈七赶紧又派了两名擅攀援者上去传口讯。

白雪号上目前是99%的中国化。这帮由中国流民组成的队伍,文化不高,战斗经验没有,但是吃苦耐劳,韧性极好。又因为做过荷兰人的奴隶,苦大仇恨,爆发力极强。一个个随时都想跟敌人玩儿命。

因为曾经带着锁链作奴隶的日子生不如死,这些士兵此刻都当自己是死过一次,捡回来的第二条生命,但凡是为了打击奴隶主和奴隶贩子而战的这一类事情,这些汉子勇敢起来简直就是不要命。

中国水兵的状况就是这样,技术和知识两项都很落伍,但是意志坚韧勇于拼命,假以时日的话,应该有很大的成长空间。

炮术和操帆操舵技术难学,攀援和操桨却很简单。

所以白雪号上现在有得是伸手矫捷可以像通臂猿一样在高高的桅杆上爬来爬去的人才。

两名后备水手爬了上去。

把之前陪护多莉的那一位替换了下来。

这位大叔相当艰难地来到七爷的身边,转述多莉的最新观察结果,“前方的气旋中央出现空档,该空档目测正处于丹戎岛的东北侧后方向上,正在向西转移。多莉小姐建议赛文大人利用丹戎岛对风力构成的屏障效果,果断穿巴达海峡www.shukeba.com。”

苏门答腊的形状像个耳朵。苏门答腊的邦加半岛是个半岛,好像耳朵上的耳垂。丹戎岛是邦加半岛延伸出来的一个岛,好像耳垂上的珍珠吊坠。

在耳垂和珍珠之间,有个空隙,也就是巴达海峡。

这其实不是一条严格意义上的海峡,倒好像是个X字的漏斗。X字的左侧是与苏门答腊连成一片的邦加半岛,右侧是丹戎大岛。中间需要强行穿过的,仅仅只是X中心那么短短的一小段航程。非常短的几百米距离而已。

然而,非常危险!

就因为类似于钱塘潮的形成原理。X状的漏斗海峡,在暴风中,漏斗宽阔处汇集起来的浪涌力,往往会集中堆叠在漏斗最狭窄的地方。结果有可能在巴达海峡的X字中央位置上,形成超过十五甚至二十米的如墙巨浪。

如墙一般这个词其实已经不能形容20米高的巨浪了。

你家有过20米的墙?

那将不仅仅只是巨浪如墙,而是,如一幢幢的大厦拔地而起,然后一群群的大厦毫不留情地冲你劈头盖脑砸过来。

甲板上的一切杂物和水手们都会被这样强势的洗刷刷巨浪给洗到海里去的。

军舰的复合式龙骨在这样的巨浪波峰波谷间上下起伏的时候,会被巨大的剪咬力给撕断的。

沈七皱眉,多莉出的显然是个馊主意啊。

为了赶去拯救自己的媳妇儿,七爷不怕冒险。可是作为提督,不能带着整个舰队去做啥事儿啊!

可是,多莉的眼力神奇得好像外星人,且又暗示着她身怀类似于穿越客的金手指背景。

她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给七爷支招支出了这么一个险招,应该是挺有名堂的吧?

沈七不愿意粗暴简单地一言否决多莉的提议。

却也不能糊里糊涂带着舰队去勇闯漏斗海峡最狭窄处的钱塘潮。

那么,他只能亲自爬上桅杆去问问多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

所谓的问问,当然又会是向意大利歌剧一样大喊大唱来问答的。

“我要上去问问多莉!”沈七冲着杰西卡大声嚷嚷。

杰西卡用很夸张的动作,大尺度点头,大喊道,“去吧!注意安全!这一次我就不跟上去给你添乱了!我会回到船舱里去,免得令你分心!”

沈七很喜欢杰西卡的这个态度。

要知道很多妞在这种时候都会犯花痴病,不依不饶地非要傍在老大的身边不可,结果就会拖累了老大的行动。杰西卡看来是个明智的姑娘,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发花痴,什么时候应该免打扰。

从她翘了翘大拇指,沈七没再多说什么,顺着桅杆上的绳网爬了上去。

“多莉你认为我们可以通过巴达海峡?”

在风暴中,帆船在正常情况下连海岬都不敢靠近,因为舵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

尾舵之所以能够在正常海况下调整航行的方向,是因为风帆提供了船体劈波斩浪而行的动力。鱼鳍一样的尾舵纵向划入水中带来的阻力最小,左满舵或者右满舵时则在左或者右侧方向上构成了强大的水阻力。水阻力带来的力矩迫使船体转向。

此刻帆船早已落帆,在风暴之中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动力不动力的,完全就是在波峰和波谷之间随波逐流地漂浮着。

这种情况下,靠近悬崖峭壁的话,很可能被海浪拍到峭壁上去撞得来船体粉碎。

虽然漂浮的速度不快。但是风帆巡洋舰动辄800吨到1000吨的重量啊。撞击力是等于速度乘以质量的。这样沉重的船体被海浪掀起来抛向岸边的礁石,虽然速度不到15迈,造成的毁伤力也是极其恐怖的。

连一般的海岬尚且不敢靠近,更不敢考虑穿过一条窄窄的X海峡。

除非……除非多莉知道些什么沈七没有想到的事情?

在烈烈风中,现在已经不仅仅只是刮风,黄豆大的雨点也跟着打了下来。打得脸上个身上都很疼。

狂风呼啸。

海浪拍打船身,以及一小部分高于船帮的浪头横扫整个露天甲板时发出的激流冲刷般的哗哗水响反而显得不是主旋律。

轰鸣的潮声才是主旋律,几乎如雷霆一般震耳欲聋。

尼玛!想不到所谓旱季居然也会下大雨!想想其实也是,在南纬十度到二十五度之间的非洲旱季,那才是真正的一点降水都没有。南美亚马逊和东南亚的印尼,是南纬0-8度的热带雨林。这纬度真不能算是绝对意义上的南纬,所以气候呈现出多半性。

面对这样险恶的坏天气,多莉的身体素质好像大大不如她的杰西卡小姐那样强壮。

小女孩瑟瑟缩缩的,被狂风暴雨折腾得十分疲倦,早已没有了唱一出意大利歌剧的那股子力气。

沈七心中觉得不忍,小多莉也是为了帮七爷才这么拼的啊!

于是沈七把耳朵凑到多莉的嘴边……

这样可以让她不用费太大的力气来喊话,勉强也可以听清她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看到有一些木头,从巴达海峡的正中间漂了过去,”多莉十分吃力的道,“我留意到那些浮木没有撞上任何一侧的岩壁和礁石,它们全都是从正中间顺流漂过。这是个机会啊!七爷想不想试试?”

多莉看样子也吃不透沈七的底蕴,所以她也没提及什么流体力学。

总之就是形状奇怪的地形,诸如漏斗、细颈圆肚瓶、葫芦型、三角形、又或者S型等等,水流会在奇怪的局部空间里来回冲撞,最终形成各有特色的不同回流方式。

后世的流体力学是可以很轻松地计算出各种可靠的结果来。

搁在眼前这么一个各种科学都没有被解锁的“科学和民主启蒙时代”里,不去谈论为什么会这样,直接用漂浮物的流向来体现最终的结果,这倒不失为当前最有效的表达方式。

沈七根本不相信海里会出现什么浮木。

他觉得多莉就是想让他去勇闯巴达海峡,却又不敢跟他妄谈什么流体力学,于是,欺负别人反正看不见那么远,仗着她独个儿视力超乎地球人类,她想怎么胡诌就怎么胡诌。

虽然沈七断定多莉所谓的浮木是胡诌出来哄他的。

不过,他对小多莉的情商还是赞赏有加。

她选择这样的表达方法,真的很实用。

沈七只是在后世的游戏图书馆里看到过流体力学这四个字而已,具体那么学科研究了一些什么内容,他完全不懂,也没空去学那些杂学。

于是他还有一个问题搞不清楚,必须问问。

“是巴达海峡的X地貌决定了漂浮物一定会自动从中间漂过呢?还是?仅仅是因为此刻的风向和潮涌方向凑巧配合了这里奇怪的地形?”

“是风向凑巧!”多莉虚弱无力的道,“我觉得这个过程还能持续四十分钟或者五十分钟,不会少于半小时,持续时长也不会超过一小时。想救你媳妇,就只有这个机会了,你自己拿主意吧,要不要赌一把?”

多莉给出的这个结论顿时让沈七陷于莫大的苦恼当中。

其实,此情此景,七爷是绝不能独善己身不去救媳妇儿的,但是,拿1500人的生命为了提督夫人的私事儿去冒险,七爷也做不出这样的决定来。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一条英国人荷兰人以及亚洲海盗都很喜欢用的快速通信舰。也就是单桅冒快速险帆船。用一根完整的原木做成龙骨的那种。

七爷会让大家撤离这个危险的现场,自己带着几个志愿同生共死的勇士,乘上这种快船去接人。

这种情况下就可以把舰队留在风暴之南,耐心等着风暴向西北方自行走远。

沈七只带一条快船冲过巴达X海峡。

可是!赛文舰队没有这种船型。

即便有,也来不及重组水手了!多莉给出的限时是非常紧张的。白雪号的性能和结构倒是可以冒险一试,可是,把毓敏郡主、杰西卡、多莉等人全都挪到后面的佛瑞盖特上去,这个流程没半小时完不成的。

多莉给出的限时,直接就否决了让大家转移到其他舰只上去的可能性。

那么,沈七为了自己的媳妇儿去冒性命之险,别人呢?别人也应该像殉葬一样陪他把性命赌进去吗?

于是沈七黯然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说,“辛苦你了多莉,没事儿了,下去休息吧。我放弃强行穿过巴达海峡的想法。”

他没有大喊大叫,软弱的喃喃自语瞬间消散在狂风之中。

沈七跟另两个水手合力,把多莉从主桅上解下来,换过另一种绑法,尽可能温柔地将她像个粽子似的捆扎起来,徐徐缓降到甲板上。

随后,大家都撤了下来。

多莉没有去底舱,她直接进了船尾楼上的船长室。

在暴风雨之中所有的人都已经浑身湿透,头发上脸上全是水,早已分不清哪些是汗水,哪些是雨水,哪些又是泪水。

沈七最后一个回到船长室,多莉扔开扶手,不顾平衡地冲过来,扑入他的怀中,大哭道,“七爷你好狠的心肠!为什么你执意不去救娇蕊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