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卧底

赛文舰队诸舰分头派出的登陆小艇，在沙滩上汇合之后，又分做了三股。

分别向着山顶、半山岩壁上的石缝、以及海岛的另一侧搜索前进。

其中的一股迅速赶到了岩缝入口处。

李越却已经不见踪影。

几名荷兰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摆在地下。

王平安腹部受了重伤，捂着伤口倒在地下，失去了行动能力。

“李越叛变了！”王平安对赶到现场的战友们大声喊道，“别进那个山洞，里面有埋伏www.shukeba.com。”

李越虽然心存异志，毕竟也不会帮着荷兰人倒过来残害自己的同胞。

他只是不能忍受沈七追求的镖行和谐走镖路线。所谓和谐，其实就是绥靖和妥协。李越想要看到荷兰人和日本人终日不得安宁，一直陷溺于无尽的仇杀和战乱泥潭当中。

这一次，他得救出火山口中被困的荷兰老将军，以达到快速提升自己地位的目的。

收下德鲁伊维克森现场签发的海盗执照，李越问德鲁伊维克森，“现在我也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雇员了。作为同事，我要怎么才能帮到你们？”

老将军说，“今天暂时不需要你的帮忙。明天再说吧。在今晚到明晨的这段时间里，你只需要妥善保护好自己。你可以在两个选择项之中随便挑选一个：要么跟我们一起躲在火山深处，要么，就杀掉你身边的那个小伙伴儿，回到海盗队伍中，小心隐匿自己的新身份，省得他们把你当作汉奸吊死在桅杆上。”

其实在早些时候荷兰人是急于打通这道出口。被人封锁在随时都有窒息和爆炸危险的瓦斯坑深处的感觉不好受。

不过，赛文团的援军既然已经大举赶来，岩缝的出口很明显要再度落入中国海盗之手。荷兰人拼了命抢到这个出口也守不住，还不如呆在洞里固守待援，等待风暴彻底过去，汶莱的舰队或者撤往巴邻旁巨港的主力回来支援。

只有坚守到明天，主力舰队才有可能赶回来。毕竟巴达维亚海军不会选择在风暴之中冒险航行。

反正这道狭窄的岩缝从里头更便于守御，德鲁伊维克森并不担心海盗们会攻进来放火或者引爆危险的瓦斯气。

倒不如趁着这一夜的时间继续探索金脉。

所以李越如果跟荷兰人一起躲进火山坑深处挖金子的话，王平安的一条小命是可以放过的。但是倘若李越自己喜欢选择回到赛文海盗队伍之中当卧底，那他必须杀了那孩子灭口。

李越当然不肯杀害自己的同胞。

他只是跟沈七持有不同的主张而已，并不是丧心病狂成了卖国卖友求荣的贱人。

所以他选择了进入火山口，跟荷兰人呆在一起。

王平安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他认定李越的行为肯定属于叛变立场，于是拼命阻止李越，结果被李越用锋利的刀刃很有分寸地割破了腹部。这样不会致命，看上去却很吓人，足以让勇气值正常的普通人因为腹破肠现而惊恐万分，完全失去行动力。

重伤了小平安以后，荷兰人集体掉头，让德鲁伊维克森回到后方，李越趁势跟着荷兰人的身后挤进洞里。

这时候，荷兰人其实已经失去了收买李越的必要。

当初收买这家伙，是因为没把握一举突破他认真扼守的险要出口。现如今赛文海盗团大举来援，荷兰人已经放弃了争夺这个隘口。收买这样一个中国海盗还有什么意义呢？

德鲁伊维克森将军的参谋官们因此对这位刚刚投诚过来的中国海盗，冷眼斜视着。

德鲁伊维克森本人对李越还算客气。

毕竟那份私掠许可证是他以东印度公司执行董事的身份刚刚签发的，老将军不想打自己的脸。荷兰人并不是罔顾契约精神的犹太奸商。既然已经订立了正式的合约，那么，理所当然就要继续贯彻执行下去。

“你叫什么？”

“叫我Lee就行。”

很多欧洲人使用Lee这个姓氏，荷兰人很容易地接受了这个中国名字。

“那么李先生，请问你跟着我们一起深入火山坑，就是来躲避风暴和仇杀吗？你能跟着大家一起帮忙干活吗？”一名参谋人员问道。

“行！需要干些什么呢？只要不是烧杀奸-淫，我想我没问题的。”

“哈哈哈，这里可没有什么可供你奸-淫的对象，不过放火和杀人这种事情，你真的会在乎吗？”

那个参谋官似乎有点贫嘴，毕竟这个中国海盗刚刚杀害了不少的荷兰哥们儿，参谋官先生心里有些怨气，忍不住就要挖苦几句。

李越笑了笑，没有跟那个家伙纠缠斗嘴。

原本他可以为赛文海盗团拼命卖力，在海上袭击荷兰和日本人的商船与军舰，只可惜，加入了赛文团一个多月以后，李越渐渐猜准了沈七的镖行思维。用走镖的形势是没办法复仇的，最后会跟荷兰人和日本人都变成不打不相识的江湖朋友。那绝不是李越想要看到的结果。

他现在要借用荷兰人的力量去洗劫和屠杀鹿岛和长崎的岛津家势力，恰好这正是飞天流源兵卫以及琉球妖怪女王的心中所想，大家志同道合，可以守望相助。

荷兰海军有火炮和战舰的优势，把岛津家杀得七七八八之后，维新党人不再是隐匿在深山中的通缉犯可以堂堂正正走进衙门去署理地方政务的时候，又可以站在维新党的一边“武装起义反抗荷兰殖民者的掠夺和统治”，借重维新力量来痛杀荷兰鬼子。

多好的计策啊！

两头的血海深仇，都可以报了。还不怎么需要中国同胞为此流血牺牲。基本上就是让日本人和荷兰人狗咬狗就行。

可是，荷兰狗跟日本狗之间的友好殖民关系已经有一百多两百年的历史，双方都很熟悉，哪有那么容易触发最激烈的狗咬狗事件。

所以李越当初一遇到源兵卫就热情洋溢地加入了飞天流。

此刻一遇到荷兰老将军立即又忙着叛变阵营，加入荷兰人的一方。

在不知道李越内心秘密的外人眼里看来，他还就是个三姓家奴，把立场的转换弄得喝白开水一样轻易随便，这完全就是个没节操的渣男。

不过，李越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他对这个世界早已没有贪恋之情，他苟活下来至今未死，一切都是为了复仇。

以弱敌强的复仇当然是不择手段的暗算为主。分化敌人阵营中的两派力量，让他们内讧，也是善策。所以，要想行之有效地达到这个效果，必须在日本人的跟前有实力有地位说得上话，从这个意义上讲，跟源兵卫领导的飞天御剑流帮派组织搞好关系，在飞天流的创业战斗中多建些功劳，将来说话也比较会有人听得进去。

同理，在荷兰人阵营要干的事情也是一模一样。总得要为荷兰人做些什么，弄得声名鹊起在东印度公司取得相当高的声望，到时候才有话语权。

还好，东印度公司的假想敌一直不是闭关锁国的大清帝国，所以李越要想替东印度公司创造一番盖世奇功，并不需要出卖祖国的利益。扮演海盗的角色，替他们多抢几个价值巨大的商船队就行，比如美国或者西班牙法兰西的。又或者，不搞流血杀戮，从事和平奸商行为也行的。毕竟东印度公司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牟利。走私贩卖军火或者贵金属稀有香料象牙钻石什么的，都是好的解决办法。

总之李越感觉自己是个大卧底。然而他是个很特别的卧底。

通常的卧底都有组织有上司派遣而来，都有明确的效忠对象。李越偏偏没有。他并不是为大清做这些，他就只是为了复仇。

这样一来，同胞会很难理解他的所作所为，甚至会鄙视和瞧不起他。

但付出这样的代价其实是值得的，这反倒令荷兰高层官僚和将军们更不容易怀疑他的动机。

对方也不是傻子，自然会顾虑一个中国人会不会是清国政府派来的卧底密探。

恰好李越不是密探。这件事上他经得起盘问，甚至睡着了随便乱说梦话也不会穿帮。他现在就是想干海盗，想通过东印度公司和雅加达舰队司令官的力量，获取舰只和火炮资源，拿来痛揍小日本。

这个立场是经得起推敲和拷问的，不担心穿帮。

心中藏着如此深谋远虑，自然也就不在乎被人误解。

小平安肚子上挨了一刀，李越是有心不想要他的命。不过，小平安恐怕不会这么理解此事。

不理解又有什么关系呢？

为了复仇不惜牺牲性命的人，只是普通勇士而已，说起来那样的牺牲精神不过也就是沽名钓誉而已。为了复仇不惜背负恶名，连荣耀声名脸面都可以不要，这才是真正罕有的巨大勇气，这才是真正铁打的硬汉。

这种心态下的伪汉奸李越当然不会为了面子的问题跟德鲁伊维克森将军麾下的参谋人员拌嘴斗气。

他就像戏文中最标准的谄媚佞臣一样，略尴尬地笑了笑。

“老兄你眼力还真不错，老资确实不在乎杀人放火之类的区区小事儿。杀几个人烧个村子什么的，真不是啥大事儿。我只守一个色戒。话说，在这个洞窟里头，我总不能闲着吧，总得做点什么事儿吧？咱新来的，急于挣表现，你懂得。”

那个参谋官果然很懂，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低声道，“挖矿的活儿！你干过吗？”

“硫磺矿吗？”李越心想火山口里不可能有煤矿，倒是盛产硫磺。

硫磺是这个年月最重要的商品，因为是很好的助燃物，同时，硫酸又是当今最伟大的炼金术士们消耗量最大的主要炼金药剂。

荷兰人在暴风雨之中，在赛文海盗团的虎视眈眈威胁之下，就为了挖硫磺？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啊！

“走吧！等下你就知道要挖什么矿了。”

这个参谋官倒也不是个轻易泄密的菜鸟。

当李越掉在队尾，看上去还像个打酱油的尾行者时，他不肯说得太多。等到李先生深入洞窟底部，彻底搅和进来再也无法脱身的时候，那时候才可以告知他关于金矿的秘密。

这时候赛文舰队诸舰列成松散的长蛇队形，绕着弯子排成了一道巨大圆弧，远远地兜住了小半个巴雅岛。

首舰已经开到了可以眺望到七少奶失联之前最后做饭团的那个地方，尾舰却还远远地拖后留在可以监控前一批登陆队员的海面上。

赶到半山腰岩壁上的陆战队员们举起红绿两色小旗子，用力挥动，不断变换手法。

传递过来的旗语信息是：有叛贼，但问题不大，我们已经控制了出入口，请示要不要攻入内部。

白雪号立即回复：就地监视和守卫，不许擅自发起攻击。

又一批陆战队员乘着小艇从巴雅岛这一侧登岸，他们是任务是搜救那些失踪的伙伴。

沈七的眉头紧皱。

多莉说过，这螺旋式绕行的风暴，几小时之后还会再来一遍。

当时多莉这么说的时候，沈七付之一笑：不就是接几十个人吗？半小时一小时最多两小时的事情。

多莉给出的安全时间段是三到四小时。

没想到事情变得复杂了……

三小时的时间，对于直来直去的接人上船，那时间是多得用不完。对于搜救失踪人员，在海岛上展开地毯式搜索，三小时实在又太少了一点。

沈七的心里忽然变得很堵。

娇蕊是他的第一个女人。而且，她是那么的娇嫩。因为岁数小的缘故，感觉是无比的脆弱，格外招人心疼。

如果不是该死的风暴，沈七会持续十小时二十小时甚至三十四十小时的无尽搜索，务必要把她和他们找出来为止。

然而，找媳妇只是沈七一个人的私事儿，风暴威胁的却是整个舰队一千多名官兵。

他无论如何做不到让那么多人统统留下来陪着他冒险送死，就为了找他媳妇儿。

倘若两个半小时找不到她？就这么抱恨离场吗？

沈七的心中莫名难受，一时下不去这个狠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