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不要他缺胳膊
“子弹卡在了肩胛骨窝内，强取的话，很容易损伤中枢神经，加上陆先生失血过多……我建议，左上肢截肢，这样风险会更小一些……”
苏念泽的脑袋一下子就嗡了。
脑海里，眼前，全是那句截肢。
“不可能！我说过，人必须给我完完整整的推出来！”袁凯顾不得什么，冲上去就要要挟医生。
霍昕眼疾手快，拦下他，将他的手反剪到背后，将他抵在墙上，冷冷道，“别添堵！”
袁凯挣扎了几下，泄了气。
中年医生杵在那里，等着表态。
霍昕看向苏念泽，目色复杂。
“取。”
扯了扯唇，她面色苍白的开口。
苏念泽抬眸看向霍昕，眼里染着一层雾，最后对着医生，“取子弹，我不要他缺胳膊。”
她不要……
她没办法接受陆祁琛失去一只胳膊。
那种结果，她甚至想都不敢想。
“他答应过我的。他不会丢我一个人的……”
情不自禁的喃喃出声，医生再次确认了一遍，才转身回到急诊室。
红色的抢救灯，再次亮起。
“你疯了！”袁凯低吼，虽然他也不能接受，但比起性命不保，他宁愿三哥少只手！
苏念泽不说话，步子有些跄踉，颤抖着退到墙角，背脊靠着冰凉的瓷砖，慢慢滑了下去。
抱着腿，脑袋深深埋了进去。
寂静的长廊里，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空气里，依然是扑鼻的消毒水气味。
她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直到双腿发麻，手脚冰凉，手术室的灯，依然亮着。
期间，霍昕多次想要扶她到板凳上坐着，都被她摇头拒绝。
霍昕手肘撑在腿上，双手合十支着额头。袁凯坐立难安，急的走来走去。
唯有她，安安静静，一句话都没有。甚至连动作都维持着最初的样子。
下巴搁在膝盖上出神，一声不吭。
嘀——
急救灯豁然变绿。
随着不大不小的开门声，中年白大褂率先走了出来。
两个男人倏地起身，冲了上去。
她猛一抬头。
“手术很成功！但是今晚必须留在ICU病房观察，只要度过了危险期，明天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中年医生卸下口罩。
袁凯兴奋得一拳打在墙上，瓷砖都震动一番。
霍昕舒了口气，“辛苦了，刘叔。”
“是他有福气，命不该绝！那颗子弹的位置十分危险，好在顺利挺过来了。不出意外，只要今晚已过，明天就能醒，多留人照顾。”中年医生说着，长达四个小时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如今才放松下来。
身后，护士推着手术车出来。躺在上面的男人还戴着氧气罩，吊着水，身下白色的布料染红了一片。
她站起来，因为蹲的太久，刚迈出步子，腿根就发软。
手搭在推车上，一双眼睛里只有他。
渐渐地，透亮的眸中染上了雾。
陆祁琛闭着眸，常常皱起的眉宇，此刻全然舒展。脸色有些苍白，透过氧气罩，给她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就怕，下一秒，他会一直这么睡过去。
“小姐，请你让一让，病人现在需要送入ICU观察。”
苏念泽吸了口，直起身，松开了手。
护士很快把他推走，她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久久，挪不开眼。
肩膀被人搭了一下。
“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ICU有护士通宵照看，家属不能进。你回去好生休息，明天再过来？”
霍昕看着她，心里有些不忍。
她想了想，点点头。
霍昕送她到门口，是林妈出来接的她。
大半夜了，这么麻烦林妈，苏念泽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进了门，她努力让自己脑子清明些，“林妈你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的。”
“小姐，你这是说什么话。先生出了事，还需要你照顾的，你可不能再让自己垮下啊。我呢，就是命贱，不劳动，身子反而出各种问题……”林妈替她把包放下，又补充道。
“先生人好，老天爷不会让好人就这么白白走掉的。”
她摁着太阳穴，觉得头晕，打发了林妈，才兀的上楼去。
走到书房，脚步却顿住。
上次……他就是在这里……
手抬起，放下，又抬起……
还是鬼使神差的打开了房门。
一阵风吹过，馥雅的书香味传来。
办公桌上，收拾的干干净净，她走过去，开了那盏壁灯，明亮却不刺眼的光隐隐绰绰。
指尖越过那些整齐的书籍，文件，最后停在抽屉上。
她抿唇，用力拉开。
竟然没锁？
抽屉里，放的整齐规矩的文件，以及一些合同，在灯光下，显得柔和。
她蹙眉，蓦地瞥见一抹彩色。
手伸过去，捏住那张照片的角，想要拿起来，却跟着带出了一份文件。
心里有些疑惑，手里捧着文件，放在桌上，眉头蹙着。
翻开，是策划书，以及……图纸？
她屏住呼吸，微微俯了俯身。
照片被压在图纸中间，她伸出指尖，小心翼翼拿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看见了少女时代的自己。
可隐隐约约，又有些差别。
照片里的女孩子，手捧着一本书，背靠着一颗青葱的大树。身后是一条静谧，清凉的林荫小道，明暖的日光透过稀疏的叶子，慵懒又随意的散在她身上。
整个人，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边，梦幻、绮丽。
她微微颔首，专注的看着书，眉梢眼底都是平静的，干净的五官下，一派恬静温柔的气质。
照片是被人偷拍的，不用猜，苏念泽就知道是谁。
兀的，只觉得头痛得更厉害了。
痛感随着神经，渗入到意识深处，漫进皮肤的每一处毛孔。
心里，泛着酸，透着无奈、苦涩。
她失笑，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笑容，翻过那张照片，背后，是陆祁琛隽秀流畅的字迹。
——林中之夏，Forever.
“林夏，林夏……”她默默的念着，一双眼睛失了神。
是刻入陆祁琛灵魂深处的字眼吧。
放下照片，眼睛一瞟，瞟到图纸上的几个大字，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